林三少的神情完全變了,他看向林溪的目光從初始的不信到現在的震驚,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林二老爺出來替兒子解圍道:“三丫頭是什麽時候練就這本領的啊,把你三哥都比下去了。”


    林溪從容的笑了笑:“祖母不同意我開茶鋪,說我不懂茶葉,我這才開始學習辨別茶葉,學得不好,當不得二伯父的誇獎。”


    林二老爺看到她從容的笑容卻是微微一愣,不由得想起了早逝的三弟,也是一樣的頗有資質,也是一樣的堅持執著,便替林溪說話道,“娘,開茶鋪是好事啊!難得三丫頭喜歡,你就答應她吧!”


    林老太太方才開口道:“讓我想想再說。”


    林溪就知道自己的表現讓林老太太有了幾許動搖,隻要再堅持下去,這事多半能成。


    她有心想送林老太太回安壽堂,再獻會兒殷勤,哪知林老太太卻不用她,“老二,你送我回去,我還有話跟你說。”


    安壽堂內,丫鬟碧桃上了兩盞熱茶,林老太太徐徐飲了幾口方道:“老二,你剛才說那話是什麽意思?”


    林老太太清楚自家二兒子的本性,雖然在讀書上沒什麽天賦,可是料理生意卻是一把好手。不過林老太爺不喜歡家中子弟經商,所以二兒子這些年也隻好縱情山水。


    林二老爺道:“沒什麽,兒子就是覺得這幾年南方不大太平,如果開個茶鋪的話,應該大有可為。”


    林老太太的注意力卻放在了前半句,“什麽叫不大太平?”


    “還不是那白蓮教,我在外遊曆這麽長時間,聽得看得多了,就覺得這白蓮教遲早要生事。”


    白蓮教興起這麽多年了,林老太太聽得多了,便不大放在心上了,又重新提起剛才的話題,“你覺得這茶鋪真能開得?”


    “當然能。娘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幫著在其中牽線,我在南方遊曆這麽長時間,也認識了幾個交情不錯的朋友,有他們幫忙,茶葉不是問題。”


    林老太太便深深看了二兒子一眼,“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林二老爺道:“娘這話說得,當年老三為我做的那些事,我都記得,他如今膝下就隻有三丫頭這麽個血脈,我不幫誰幫?”


    提起三兒子,林老太太的眼睛不由濕潤了,“老三要是還活著就好了。”


    林二老爺知道自己剛才說錯話,提起了林老太太的傷心事,忙轉移道:“說來三丫頭真是像極了三弟,又聰明又有天賦。”


    林老太太抹完淚笑道:“這丫頭,聰明是聰明,就是沒什麽耐性。難得她為了這個茶鋪下了這麽大苦功,就是將來舍幾個錢也值。”


    林溪等林老太太等人走後,便約了江吟秋去涵碧軒品茶。


    兩人剛走到風露小榭,林澤不知從哪冒了出來,“三妹妹,我有幾句話想和江表妹說,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林溪便看向江吟秋,後者卻是幾不可察的皺了下眉,“大公子,恕我直言,我如今已有婚約,那些前塵往事,我們還是都忘了吧!”


    都忘了!


    林澤呆呆的站在當地,眼睜睜的看著江吟秋一點點的走遠,心裏卻像是缺了一個口似的,又有點空又痛。


    一路上,林溪看了江吟秋好幾眼。


    江吟秋道:“好好的你看我做什麽?”


    林溪道:“沒什麽,就是有點佩服你,畢竟當斷其斷這幾個字說著容易,可是想要做到卻是很難。”


    江吟秋卻是淡淡一笑:“與其說當斷其斷不如說長痛不如短痛。”


    品嚐完林溪的茶後,江吟秋就帶著雪珠走了,走時還帶著林溪送給她的一瓶驅蚊的花露水。


    這瓶花露水是她昨天剛做好的,裏麵放了丁香、艾葉、藿香等幾味草藥,又加入了茉莉花露,驅蚊效果非常好。


    不過因為茉莉花露不多的緣故,這花露水隻夠做五瓶,給了江吟秋一瓶後便隻夠四瓶的量了。第二天林溪趕著又做了兩瓶花露水,然後把這兩瓶花露水拿出來放到一個裝零碎東西的小錦匣中,命霽月送到安壽堂。


    霽月回來以後,把原來裝花露水的小錦匣打開給林溪看,“老太太讓我把這個帶給姑娘。”


    小錦匣的底部靜靜躺著一張買賣店鋪的契書。


    林溪展開來看了一眼,唇角就彎了起來,老太太好快的速度,本來她想著怎麽還得有幾日才能磨得老太太答應這件事,沒想到老太太這麽快就把茶鋪買了下來。


    “我找中人問過了,這鋪子連著兩年沒有上新茶,現在又過了春茶采摘的時候,夏茶又還不到時候。在這青黃不接的節骨眼,你打算怎麽把這鋪子開下去?”林老太太坐在羅漢床上,端起茶杯,吹了口茶沫問道。


    林溪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祖母且別急,先把我給您沏的這盞茶喝了再說。”


    林老太太笑道:“你葫蘆裏又賣什麽藥。”說著話就低頭啜飲了一口。


    “這是什麽茶,怎麽有股荷花的清香?”


    林溪笑道:“這是江姐姐所製的荷心茶。老太太覺得怎麽樣?”


    林老太太點點頭:“嗯,不錯,比尋常的春茶滋味要好得多。”


    林溪看林老太太的意思也覺得這茶不錯,便把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我問過林姐姐了,她除了會製這荷心茶還會製各種花茶。所以我想請她幫忙,在這個當口先製一些花茶出來,把這關應付了再說。”


    林老太太沉吟道:“這主意不錯。不過親兄弟明算賬,這報酬怎麽給你想好了嗎?”


    “想好了,這茶鋪將來的紅利我打算分成十股,然後給江姑娘兩股,二伯兩股,我隻要六股。”


    林老太太頗覺意外,“這話怎麽說,好好的怎麽想起給你二伯了?”


    “二伯常年在外遊曆,哪裏有好茶,他多半清楚。我給他這兩股,便是想讓他幫我在中間牽牽線什麽的。”


    林溪說完這番話便看向林老太太。


    意料之中的,林老太太的臉上滿是讚同之色,“我就知道你這孩子平時胡鬧歸胡鬧,心裏卻明白得很。這兩股給你二伯,祖母讚同得很。”


    林二老爺卻不想占林溪的便宜,還是林老太太在旁說了句,“給你你就受著,不然三丫頭也不安心。你要是怕占了便宜,將來多幫三丫頭一把不就完了。”


    林二老爺想想確實是這麽個理,原來他念在兄弟之情上,的確是真心想幫林溪的。如今白得了茶鋪的兩股,他的想法又有所不同,從安壽堂出來連院子都沒回,直接去了外書房。


    林二太太打著哈欠看著二更時分才進房裏的林二老爺,“你這一天都去哪了?”


    林二老爺邊脫外衣邊道:“三丫頭不是要開茶鋪嗎,我在福建和浙江都有幾個交情不錯的朋友,便寫了封信給他們。”


    “三丫頭開茶鋪跟你有什麽關係,要你這麽火燒屁股的給她忙前忙後。”林二太太接過外衣道。


    林二老爺張口就想把林溪送了他兩股的事說出來,可是轉念一想,依著自家夫人的秉性,隻怕多半嫌少,於是就淡淡道:“你一個婦道人家知道什麽,三丫頭將來要嫁的是什麽人,那沈默十四歲就考上了秀才,將來的前途能差得了。你又不是不清楚咱家的三個兒子,那全都隨了我,沒一點讀書的天賦。


    大郎雖好,可是與咱們隔了一個房頭。你又一向與大嫂不對付,將來要他拉拔咱們,隻怕難。而三丫頭卻不同,老三和三弟妹走的早,老太太年紀又大了,她要想在婆家立住腳,就得依靠咱們這些娘家人。你現在跟她聯絡好感情了,將來沈默發達了,便能給你三個兒子謀個好前程。”


    “說的好像不是你兒子似的。”林二太太細想確實是那麽回事,便白了他一眼,似嗔似怪說了這麽一句。


    林二老爺就知道這關是過了,輕輕笑了笑沒吭聲。,,


    第23章


    “姑娘,剛才三姑娘說的可是真的?”


    江吟秋望著桌上的那紙契書和那遝銀票,“上麵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還能有假?”


    雪珠就合掌道:“阿彌陀佛,姑娘日後再也不用為銀錢發愁了。”


    冰綃則抿嘴笑道:“有了這筆銀子,姑娘的嫁妝就能置辦得豐厚一些了。”


    江吟秋道:“你們先別高興的太早,這花茶到底能不能賣出去,我心裏卻沒有底。”


    雪珠和冰綃就互相看了一眼,還是雪珠先開口道:“可是我看三姑娘對姑娘製得荷心茶很有信心,說不定姑娘製得花茶真能賣的不錯呢!”


    江吟秋擔憂的問題,林溪自然也想到了。


    市麵上所賣的花茶無非茉莉、珠蘭、玉蘭、玫瑰等,這時已是初夏時節,玉蘭已經開敗,而茉莉、珠蘭、玫瑰卻正當時。


    剛好林家的花園裏麵便種植著這幾樣花卉,林溪便在采摘前幾天,親自照料這些花卉,等到蘊養得差不多了,便選取半開的花苞送到江吟秋那裏。


    雪珠和冰綃在旁給江吟秋打下手,主仆三個忙了幾天,終於製好了一批花茶。


    隨這些花茶一起送到茶鋪的,還有好幾盆茉莉。這幾盆茉莉被林溪蘊養了許久,鮮翠的葉子掩映著雪白的花瓣,透著一股勃勃生機的同時且又清香四溢,讓人精神為之一爽。


    林溪親自給這幾盆茉莉安放好位置,原來茶鋪留下來的郭掌櫃便憂心忡忡的上前道:“東家,茶鋪連著好幾日都未曾開張了,不知道您從南方運來的茶什麽時候到啊?”


    林二老爺是給南方的幾個朋友去了幾封信,可是這信一來一往便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過後還要派人到南方去收茶,一來一往至少要兩個多月的時間。


    與其盼著南方的茶到,還不如寄希望於江吟秋所製的花茶。


    林溪伸出手拂掉一朵開敗了的茉莉花,“這個不急,你先讓夥計主推這花茶。”


    郭掌櫃卻是一臉的欲言又止,之前茶鋪一直以售賣正宗的綠茶為主,已經培養了一批熟客,如今卻要改換售賣花茶,也不知道這花茶能不能賣的出去。


    其實郭掌櫃的顧慮,林溪未嚐沒有。不過她現在讓茶鋪主推花茶卻是為了日後借著白蓮教一事大賺一筆,至於現在,掙不掙錢倒在其次,關鍵是要打出名氣。


    不過這話自然不必對郭掌櫃講。林溪把這幾盆茉莉花擺正,又細心的拂去開敗了的花朵。


    “這幾盆茉莉花養得不錯。”


    有個穿天藍色鑲繡流雲紋滾邊直襟長袍的男子踏進這店內,隨口讚了一句。


    林溪一抬頭,正好對上了那男子的目光。


    那男子三十上下,膚色微黑,生了張平易近人的圓臉,五官端正,氣質隨和,唯一與眾不同的是,他的右眼角處生了一顆米粒大小的黑痣。這一點黑痣無形當中讓人對他的印象深了許多。


    林溪看到他眼角處那顆黑痣,忽然間就想到了一個人,心口就不由得跳動了一下,便借著修剪花枝把頭低了下去。


    那男子的目光就從她和茉莉花上收回,粗略的打量了一下茶鋪,就問鋪子裏的夥計,“你們這裏可有上好的春茶?”


    上好的春茶有是有,可是那都是大前年的了,不過這話卻不好跟客人說,夥計就猶豫不決的看了郭掌櫃一眼,後者見夥計不中用便丟下賬簿,親自過來招待,“上好的春茶沒有,不過我們這裏有上好的花茶,您要不要看一下?”


    男子問道:“花茶,什麽花茶?”


    “有茉莉花茶,珠蘭花茶,還有玫瑰花茶。”郭掌櫃本是抱著試試的態度,聽客人沒有急著拒絕,便把店裏有的這三樣花茶都報了出來。


    男子便道:“玫瑰花茶和珠蘭花茶就算了,把那茉莉花茶拿來讓我看看。”


    郭掌櫃知道有些客人不大喜歡香味濃鬱的珠蘭和玫瑰,便隻命夥計取幾罐茉莉花茶。


    江吟秋所製的這茉莉花茶和荷心茶一樣,用的都是春茶,唯一與市麵上的茉莉花茶有所不同的是窨製方法。


    因此當郭掌櫃打開其中一罐茉莉花茶,並且親自用這茉莉花茶泡了杯茶後,店裏立刻多了一股茉莉花獨有的清香,清香中卻又帶著一股茶香。


    男子也是懂茶之人,聞到香味就覺得這茉莉花茶比尋常市麵上所賣的茉莉花茶都要香濃馥鬱得多,等接過郭掌櫃手裏的那杯熱茶嚐了一口,更是忍不住讚道,“好茶,這花茶中的茉莉花香味雖濃,可卻不會蓋了這茶香,真是難得。”


    郭掌櫃笑道:“這是我們鋪裏新製的花茶,用的是上好的茉莉花和今年的春茶,所以味道才能這樣好。”


    男子點點頭:“這幾罐我都要了,回頭你讓夥計送到羅府。”


    “原來是羅老爺,放心,一定讓夥計給您送到。”


    男子卻搖頭笑道:“錯了,我姓譚,隻是暫住在羅家而已。”


    一直留神細聽那男子說話的林溪渾身就是一僵,姓譚,住在羅家,眼角處又有黑痣,定是原身之前所嫁的那位譚文甫譚大人了。


    當年原身退婚以後,正是這羅家出麵替她說了譚家這門婚事,不會有錯了。


    雖然不知道他為何會在此時出現在此地,可是林溪一點都不想見到他,若不是怕惹人懷疑,她會掉轉身就走。好容易等到那譚文甫出了店,她才鬆了口氣,覺得自己也許是受原身影響太深,隻要一看到這個譚文甫,就會想起原身被幽禁的那幾十年。


    郭掌櫃做成了一筆不小的生意,正要去向林溪報喜,卻見東家的臉色不怎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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