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粲本想等到溫向彥放鬆對這邊的注意,再悄悄下車。


    卻在下一秒,忽然見黎淵扣開了車門。


    他看向溫向彥的方向,無奈地低聲對明粲道:“下車吧,你舅舅已經看見我們了。”


    明粲唇角原本小幅度劃起的一道弧度,猛地垮了下去。


    糟糕。


    她看了看自己睡得淩亂的發型和衣服,再看了看黎淵現下的狀態。


    ……這怎麽跟溫向彥解釋?


    棠芯城城整理:  見……見家長?


    第28章 不乖


    事已至此, 明粲不得不把外套還給黎淵, 然後開門下車,並在溫向彥審視的目光下規規矩矩喊了聲“舅舅”, 這才慢吞吞坐回自家車裏。


    就算溫向彥平時並不管她, 但也許是因為有著一個“長輩”的頭銜壓在那裏,她對著溫向彥, 總會覺得有點兒氣勢不足。


    黎淵倚在車旁,眼神一直跟著明粲, 直到她關上車門。


    溫向彥沒有立即將車發動, 他把窗戶搖下來一點,禮貌地對黎淵頷首:“黎總,麻煩了。”


    黎淵也同他頷首:“舉手之勞。”


    兩人隔著夜色,眼神交流了半晌。


    溫向彥沒再說什麽, 踩下油門, 駛離停車場。


    車行在夜晚的京城,月光清冷照下, 與不眠的街道交相輝映, 灑落一地喧囂。


    雜音通過半開的車窗縫透進車裏, 又消散在寂靜的空氣裏。


    持續良久。


    許是溫向彥全程太過沉默, 讓明粲滿身不自在, 她想了想,解釋道,“我和黎淵之間沒發生什麽。”


    “你這個年紀,做什麽都是你的自由, 不需要向我報備。”溫向彥聽後,關了車窗,說,“但是你要記住,黎淵他畢竟薄情寡性名聲在外,你也栽過一次跟頭,做決定前先要考慮清楚,值不值得。”


    “我們溫家的女兒,沒必要在這方麵受委屈。”


    心知溫向彥這是在為她著想,明粲神色斂了斂,“我明白的,舅舅。”


    車窗一關,的確隔絕了外界的聲音,但同時,剛才因為空氣流通而不容易被察覺到的煙味,也讓清晰地被明粲所感知到。


    她一怔,拉開車內煙灰盒,果然看見了裏麵散落的煙頭。


    不是溫向彥的。


    隻一瞬間,被押走的陳駿生的身影湧入她的腦海中。


    她把煙灰盒推回去,整肅了一下表情,試探著提起:“剛才,陳駿生他怎麽了?”


    “……”


    溫向彥再次沉默良久。


    “本來不打算告訴你的。”他依舊淡定地平視前方,隻是語氣裏似乎沾了些猶豫,“畢竟該怎麽處理,我們來就好,你什麽也不用擔心。”


    明粲抿抿唇,聽他的語氣,大概明白了過來,“……是關於我母親的嗎?”


    -


    回酒店路上,明粲整個人都有些不在狀態。


    溫向彥講了一路,她也聽了一路。


    警是溫向彥報的,逮捕了陳駿生的同時,也逮捕了溫如水。


    罪名是蓄意謀殺。


    當年溫向晚被陳駿生哄騙著私奔後,為了躲避溫家的找尋,陳駿生讓她住進了江州的溫家,給她安排了溫如水的妹妹的身份。


    而陳家,也借由溫向晚的幫助,較之前更加迅速地發展壯大。


    江州溫家待溫向晚如親女兒一般疼愛,溫向晚從小享受獨一無二的嬌慣,不諳世事,不過接受了一點好意,便毫無心機地將自己從溫家帶來的一切都交給了這些“家人”。


    就這樣過去一段時間,正當一切的發展都往好的方向而去時,溫向晚在準備婚禮的途中,意外發現了溫如水和陳駿生的暗度陳倉。


    溫向晚當即接受不了,崩潰地想要回到海城。


    然而陳駿生為了防止溫家報複,先她一步斷了所有後路,強行將她軟禁起來,並謊稱溫向晚早已與他分開。


    婚禮的主角換成了溫如水,原本將要寄到海城的請柬通通作廢。


    次年,溫明珠出生。


    五年後,溫向晚意外懷孕,誕下明粲。


    長期的藥物限製身體行動,導致她那時年紀輕輕,身體機能便如枯槁老人一般,明粲出生後,更是以肉眼可見的可怕速度衰敗下去。


    而明粲也因此,前三年體弱多病至極,總是一副下一秒就會斷氣的樣子。


    溫向晚強撐了三年,最終還是撒手人寰,明粲也在同一刻呼吸停止,為了掩人耳目,當夜陳駿生便派人將母女二人拋棄在森林深處,順帶把所有遺物都一起丟了出去。


    這個故事有些長,曲折又讓人震驚,要不是發生在明粲自己身上,她甚至以為自己在聽一部家庭狗血倫理劇。


    直到現在,她還恍惚得有點分不清到底是虛構還是現實。


    直到癱倒在房間裏的沙發上,身後抱枕柔軟的觸感襲來,明粲這才稍微清醒一點。


    抽出抱枕,抱在胸前,明粲自嘲地搖了搖頭。


    誰還比她命硬呢?


    本以為自己從小在那個黑暗的地方長大,還能安然無恙活到現在,就已經足夠命硬。


    沒想到,出生時在手術台上沒被掐死,三歲時被丟在狼窩沒被狼群分食,那個時候的她才是真的命硬。


    曾經所有人都想讓她死,她偏要野蠻生長。


    她活在這個世界上,到底該不該。


    思維像是陷入了一個死胡同,越想越煩亂,明粲抓了一把頭發,小指勾著橡皮筋,把已經淩亂一片的發型理順,盯著天花板,怏怏得像個半死不活的病人。


    這時電話響起,她興致缺缺地“喂”了一聲,就聽對麵溫渚帆的聲音傳來,隔著話筒都能想象到他慣常的那副笑眯眯的表情。


    “說好的,宴會結束之後帶你去個好地方,定個時間?”


    “什麽時候都可以?”


    “都行。”


    明粲半邊身子已經探出了沙發,懸在半空,聞言,她坐起來。


    沉吟片刻,她輕捏了捏鼻梁:“那就現在吧,我收拾一下。”


    -


    明粲帶來的衣服都送去了洗衣房,隻剩下一套黑色短袖和及膝的條紋短褲。


    她隻看了一眼,隨意套上,又怕晚上風涼,幹脆把酒店準備的浴袍給披在了外麵。


    下到酒店大堂,遠遠就能看見溫渚帆的車停在門口。


    她迎著溫渚帆驚訝的目光走過去開門,用眼神製止了他即將脫口而出的疑問。


    溫渚帆也從他爸那裏知道了她今天心情不好,於是順著她的意閉嘴。


    “去哪裏?”明粲理了下鬆鬆散散掛在身上的浴袍,問。


    “去了你就知道了,挺能解壓的。”溫渚帆一腳油門,把在國外養成的飆車習慣展現了個淋漓盡致。


    十幾分鍾後,車停在了一個巷子前。


    明粲環顧四周,覺得這地方她好像還蠻眼熟。


    直到跟著溫渚帆一路進了巷子裏,看清了眼前的綠色招牌後,她垂在身側的手指猛地一僵。


    這他媽。


    也太巧了吧。


    “這兒叫七號擂台,地下拳館你去過沒?沒去過我今天就帶你來參觀一下。”溫渚帆笑著解釋,老板是我朋友,認識了好幾年,你要是見著他,可別拘謹。


    明粲勉強跟著溫渚帆笑了笑,眼中流露的複雜怎麽也遮不住。


    好在店裏一如既往的燈光昏暗,讓對方看不出什麽端倪。


    溫渚帆帶著她繞過擂台,輕車熟路進到了一個房間裏。


    “我知道你挺會打架,但那台上的都是一群瘋子,動起手來不要命那種,你還是別去湊熱鬧了。”


    房間的燈打開,裏麵有許多訓練器材,中間懸著一個大沙包,看起來已經落了好些灰。


    “你要是想發泄,就在這裏待一會兒,我先去帶老板過來,跟你認識認識。”


    明粲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等到溫渚帆出門,她也盤算了下時間,閃身消失在了房間裏。


    溫渚帆不知道去了哪兒,她也樂得清閑,抱臂往擂台方向踱步過去,一派悠然。


    在走到人群外圍時,她突然照著一個方向伸手,狠狠拍在了一個人的肩上。


    “哪個癟三兒拍我……”那人嘴裏嘟囔著,沒好氣地轉頭,滿臉都寫著“老子不好惹快給老子滾”樣式的不爽。


    然而明粲並沒有被嚇到,反而衝他抬了抬下頜。


    對方在看清明粲的臉時,原本凶狠的表情一下僵在了臉上,下一秒直接從喉嚨裏蹦出來了倆字兒——


    “我操?”


    明粲“嗯哼”一聲,腳上用力,毫不客氣往他膝蓋上踹了一腳,“叫誰癟三呢,顧西?”


    “姑奶奶,姑奶奶,您可是小祖宗,我哪兒敢?”顧西裝模作樣求饒完畢,上下打量了明粲好久,終於長歎一口氣,“四年沒見著了,你到底幹啥去了?害我怎麽都聯係不上你。”


    明粲同他撞了撞拳,懶散說:“保密,我今天也是機緣巧合,回來看看,你最近過得怎麽樣?”


    “挺不錯的,做了點生意賺了點錢,在四環買了套房,最近還新添了輛越野。”顧西說得眉飛色舞,反問她,“你呢,這幾年搞了什麽小動作?”


    明粲搖搖頭,“就那樣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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