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樹影重重,枯敗的枝葉顯得路途一片蕭瑟,腳下偶爾流動一片潮濕,沿著岩壁,隔幾步就能看見一道小瀑布。


    晚上的氣溫比白天還要低,明粲雙手抱臂,走了一會兒,在路中央停下休息,順手拿出了好久沒看過的手機。


    這裏的信號不好,用什麽都困難,她幹脆直接關了機。


    重新開機,待到3g網絡勉強運行,鎖屏頁麵加載上好一會兒,忽然消息就如井噴一般,一股腦疊加在了頁麵之上。


    其中一半都是關於陳氏夫婦被逮捕的相關信息跟進。


    “二十年前謀殺案浮出水麵,凶手竟是他們!”


    “陳氏夫婦被捕,陳氏股價暴跌,恐陷入倒閉危機。”


    “趙氏宣布與陳氏終止合作,其少東公開表示已在與陳氏千金商議離婚。”


    ……


    “陳駿生公開放言對謀殺溫氏千金一事毫無愧疚,一切皆為其自作自受。”


    “據悉,陳氏夫婦正在進行精神疾病相關檢測。”


    ……


    明粲眼神沉了沉,看見其中一條消息還帶著【視頻】的小字提醒,點了進去。


    視頻裏陳駿生形容憔悴,眼光發狠,對著鏡頭,語氣帶著令人不適的高高在上。


    “……對,一切都是溫向晚自己的決定,又關我們什麽事呢?”


    “是她先想把我搞得身敗名裂,我這隻是反擊而已,合理反擊!”


    “……孩子?哦,你說溫明粲啊,她是意外啊,本來就該死,本來就不該出現,我們憑什麽要對她心虛?”


    ……


    陳駿生大概是真的被逼到精神錯亂,說話腔調誇張,前言不搭後語,瞳孔也無意識地擴大又縮小,講到激動處,甚至會手舞足蹈,全然不顧身前是個攝像頭。


    正是陳駿生的這幾句話,讓這件本就因為年代久遠而震驚全網的案件熱度再被添上了一把火,縱觀相關評論,滿滿的都是義憤填膺,網友的怒火幾乎要將人淹沒。


    然而,就算這火燒得再高再旺,熱意也傳達不到明粲身上。


    聽著陳駿生歇斯底裏的聲音,她隻覺得從心髒蔓延到手腳的思縷感官,都像是沒入寒潭般的冰涼。


    好不容易在旅途中被壓下的糟糕情緒,再次分崩離析。


    無法再自欺欺人。


    黎淵見她站著半天沒動,從後方上前,停在了明粲身邊。


    明粲感覺到有人接近,熄掉屏幕,深吸一口氣又吐出,壓抑住鬱氣,往道路外側走,“我先冷靜一下。”


    黎淵頷首,表示同意,見她從他身側繞出,走到了不遠處。


    她往兜裏摸索一陣後,動作忽然愣住。


    緊接著,她又退回到了黎淵身邊,帶點薄怒地把手裏的棒棒糖舉到他眼前,“是不是你幹的?”


    她手剛一伸進兜裏就感覺不對,把東西拿到眼前一看,才發現她隨身帶的兩根煙,居然被人偷偷換掉了。


    黎淵絲毫不受明粲怒意的影響,扣住手心裏的兩根煙,坦然承認:“是。”


    明粲見他輕描淡寫的樣子,不知為什麽,積攢的鬱氣與不滿在這時就如被戳了一個洞的皮球,陡然爆發——


    她笑了一聲,單手把糖碾碎,發出清脆的響聲,“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有什麽能耐,能讓黎總如此上心。”


    明粲說完,玩味又嘲諷地看過去,站在路中央,與黎淵對峙。


    黎淵沒有回應她,蹙眉,扣著她的手腕將她拉到路邊。


    明粲想掙脫,卻最終敵不過黎淵不容拒絕的力道,往前踉蹌了幾步。


    身後一輛車呼嘯而過,剛好擦著她寬大的衣擺,絕塵而去。


    “注意車。”黎淵低聲道。


    危險近在眼前的緊迫感,也隻不過讓明粲失神了一瞬,很快她的思緒又被剛才的駁雜填滿。


    手腕被黎淵攥得發疼,今天連續幾次的吃癟,讓明粲莫名又生出幾分憋屈,和剛才的糟糕情緒混合在一起,演變成了一個隨時能被引爆的炸.藥桶。


    她再動了動手腕,黎淵仍沒有要鬆開的意思,理所應當地將她禁錮在自己身邊。


    一團燥熱的火驟然在心底爆燃,明粲終於忍無可忍,冷笑一聲:“黎總這幾天辛不辛苦?追著我跑了那麽遠,現在連我走個路都得操心。”


    “你不是討厭麻煩嗎?你不是喜歡聽話的嗎?京城大把又漂亮又聽話的千金小姐願意倒貼,你放著不管,非得跑來找我這個最為離經叛道的存在,算什麽?”


    她本來隻想抒發一下自己的不滿,然而藏在心底的情緒,卻在她開口的瞬間,近乎要將她吞噬,不受控製地肆意蔓延。


    她腦中閃過井思媚,閃過陳駿生夫婦,閃過溫明珠,閃過楊雪峰,每一個身影都仿佛在告訴她,她過去有多麽不堪。


    而這些不堪,黎淵悉數見證過。


    明粲覺得自己像是走進了死胡同,心底一團亂麻,卻又不知道怎麽紓解。


    理智告訴她不能繼續說下去,但是心裏那些陰暗的心思像是碰到了一個發泄口,爭先恐後地在往外冒。


    黑暗裏有個聲音一直告訴她,要再說兩句,要再過分一點,要激怒黎淵,要讓黎淵離開她。


    明粲靜默半晌,忽然又笑道,“我實話告訴你,我從小就是該死的存在,沒有人期待過我成長,在狼窩裏待過,終年在夜.場裏混跡,別的不會,開鎖騙錢耍陰招樣樣精通,無數次差點走上犯罪的路,這些東西是被刻在了骨髓裏的,改不掉,所以我這輩子都隻有可能是個垃圾瘋子。你是不是很失望?”


    她近似嘲諷地把黎淵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


    黎淵這次沒有阻止她,隻靜靜看向她。


    “明粲。”他開口,淡聲提醒,“冷靜一點,我們先回去。”


    明粲後退一步,渾身寫滿抗拒。


    “讓我回去,你是嫌以前幫我善後的事兒還沒做夠是吧?”她嘲諷著,指甲抵住掌心,刺下了幾個紅印,卻絲毫感受不到痛感,隻覺麻木。


    “冷靜不下來的,你也知道,我這人雖然惜命,但發起瘋來不要命。我命也不值錢,現在從這裏跳下去說不定都沒人關心。你別說你關心,我承受不起。”


    得不到到回應,她歎口氣,故作語重心長:“黎淵,那麽久了,你也該放棄了,我——我操,你幹什麽?!”


    一陣猝不及防的天旋地轉後,明粲隻覺得自己的身子被一陣大力推得不斷後移,直到後背狠狠撞向了路邊的山岩,再無退路。


    頭頂的瀑布爭先恐後衝刷下來,冰冷的山泉當頭澆下,順著脖頸流進衣領,明粲驟然被冷得一個哆嗦,手指狠狠勾住了黎淵的衣領,“黎淵你瘋了啊?!”


    黎淵手按在她鎖骨上,任由她在裏麵待了兩秒,才鬆開了手。


    擺脫禁製,明粲狠狠咬牙,忍著從頭到腳的刺骨涼意,使勁抓著黎淵的衣領,抱著一種同歸於盡的感覺,將他往自己這邊扯。


    黎淵這次沒有掙紮,甚至配合地順著她的力道,往瀑布的方向倒過去。


    拉著黎淵,明粲身形一動,頃刻之間,兩人位置對調。


    明粲的手按著黎淵的胸口,把他按在瀑布裏,纖細的眉毛高高挑起,興師問罪般看向黎淵,“你告訴我,你這又是幹什麽?生氣了?覺得我說話難聽了?”


    黎淵抿唇,隔著一道水幕,垂眸看她。


    明明應該是一副落湯雞的狼狽模樣,偏生他身姿不減挺拔,就算發型被衝亂,全身濕透,自內而外仍滿是矜傲的高貴。


    黎淵沒有回答明粲挑釁般的問題。


    “現在冷靜下來了嗎?”他問。


    ……


    明粲感覺自己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輕飄飄的一下失了力氣。


    她有些挫敗地低頭半晌,隨後一拳抵住了黎淵身側的岩壁,用力之大,宛如破罐子破摔。


    “嗯。”


    “那回去吧。”


    “……好。”


    黎淵聞言,略一傾身,從瀑布裏走出。


    他俯視了明粲良久,而後雙目微闔,不顧兩人身上都是濕淋淋的一片,將她擁入懷中。


    “……對不起。”他沉吟片刻,艱澀開口,“你不願意的話,我明早就走。”


    棠芯城城整理:  非常非常非常抱歉昨天還是斷更了。


    最近真的特別忙,隻有深夜才有空碼字,鞠躬道歉。


    虐黎總虐得差不多了,這段完了就是甜甜甜了。


    這本不會寫太長,十五萬字之內搞定,養肥的記得早點回來宰噢tvt


    第32章 不乖


    明粲倏地一怔。


    她做出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揚起下巴觀察黎淵。


    有輛破舊的摩托從他們身邊經過, 帶著轟鳴的引擎聲和刺鼻的汽油味。


    在車燈照到渾身濕透的兩人時,車上小夥子明顯驚了驚, 放慢了車速。


    借著車燈, 明粲看清了黎淵的神情。


    男人雙眸低垂,眼中沒有絲毫情緒, 薄唇抿成了一條緊繃的直線,似在隱忍。


    摩托引擎聲漸行漸遠, 黎淵的五官重新隱入黑暗中。


    明粲仍看著他, 放在他背後的手指悄無聲息收緊,撚起一小片濕透的布料。


    她說不清自己現在是怎樣的想法,剛才壓抑的情緒淋漓盡致地發泄出來後,空虛的快意還未消散, 就忽有種隱秘的愧疚從心底升起。


    “可是你沒有車啊?”想了想, 明粲幹巴巴問了這麽一句。


    “這裏有大巴。”黎淵淡聲回,看起來不像是隨口說說而已。


    “噢……”


    明粲還是無法想象那個場景。


    她在來的時候見過這邊的大巴, 外形老舊, 座位很多, 到時候坐在裏麵, 鬧哄哄的一片, 她不覺得黎淵能忍受得了。


    想了想,明粲扯扯他衣服,慢吞吞地猶豫道,“要不然, 你還是坐我車回去吧?就兩天,你應該也不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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