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思存見過不少次,但現在想想還是心有餘悸。


    而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她嫁了盛初寒,沒有嫁景無虞。


    若她當時能接受父皇的安排,以一己之力消除平北王於駱氏王族的潛在威脅,那平北王府在她有生之年便會一直保衛大梁,屹立不倒卻也忠心耿耿,有景弘在,也就不會讓北蠻有了可乘之機。


    她一直以為景弘造反讓人唏噓,但直到歸元殿外見到景無虞的那一刻,她終於明白——這其中定是有著血淋淋的肮髒內情。


    若景弘真有造反之心,怎會準許景無虞入京?


    若景無虞也是反賊,那他怎會擁有那般坦然澄澈的眼睛?又怎會在造反前夕還自爆行蹤,來與她告別?


    然而她暫時想不出其中緣由,想不通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當時平反行動由盛初寒全權指揮策劃,也正因為他平反有功,所以事後立即便被乾元帝封為了內閣大學士。


    她想,不論如何,這事是跟盛初寒脫不了幹係的,既如此,盛初寒那宵小之輩又怎配與在戰場上為大梁出生入死的男兒比?


    所有後宮的勾心鬥角幾乎隻發生在江河穩固之時,一旦國破家亡,再尊貴的人都會變得什麽都不是。


    人活一世,爭權奪利無可厚非,但若不尊重那些為國家獻出生命的將士,那便配不上他們的庇護,配不上這一方安寧。


    想到這兒,駱思存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裏頭仿佛醞滿了如雪的冰冷,她沉著聲音,慢慢地說:“深宮之人,怕死也是應當,可娘娘們別忘了,若非那些浴血奮戰的將士在前線殺敵守關,為大梁築上最牢固的防線,為這京城裏的歌舞升平而奮勇無前,諸位娘娘哪有機會安穩地坐在這裏侃侃而談?”


    殿內一時鴉雀無聲。


    王嫻音震驚地看著昂首而立的駱思存,久久說不出話來。


    而其餘三人聽到駱思存這番義憤填膺的話,臉上都不甚好看,特別是楚妍,她將目光定在駱思存身上,如臨大敵一般,捏著手帕的手關節處微微泛白,再也不敢輕慢眼前的人。


    一個十五年來出宮次數屈指可數、眼高於頂傲慢無禮的公主,竟會開始關心起邊境將士來,甚至為了那個麵都沒見過幾次的景無虞如此憤怒,這不可謂不新鮮。


    頓了頓,楚妍心思一轉,霎時間計上心頭,用一聲啼哭打破了眼下的僵局,隨後掩麵哭訴道:“宮裏都說皇後娘娘賢良淑德,可沒想到教出來的公主卻如此目無尊長,方才羞辱臣妾便罷了,現在竟然連賢妃、麗嬪也不放在眼裏……罷了罷了,總歸皇上也寵著她,臣妾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說著她就要起身來,賢妃立時會意,連忙按住她的身子,自己卻猛地站起身來,指著駱思存厲聲嗬斥道:“你放肆!就算今日皇後娘娘在此,本宮也得說道幾句,你不識大體,出言不遜,這般頂撞長輩,便是你母後教的嗎?”


    賢妃有如此底氣敢跟駱思存叫板也正是仗著自己在宮中資曆深,又生了個四皇子,再加上王嫻音性情溫婉,為了後宮表麵上的和睦,時常縱容,隻要鬧得不大,她基本都持容忍態度。


    以前駱思存也因不願為王嫻音惹麻煩,所以刻意忍著自己的脾氣。


    但她現在卻明白,大概就是因為王嫻音太溫柔太婉約,才導致乾元帝有了楚妍這樣嫵媚動人的妃子後,才會將王嫻音遺忘,畢竟小時候她為了得到父皇的關注,可幹過不少無傷大雅的混賬事。


    駱思存勾了勾唇,毫無畏懼地迎上賢妃的目光,淡淡道:“長鸞就是當了諸位娘娘是長輩,否則說的話也許娘娘們更不愛聽。”


    楚妍冷笑著道:“長鸞,你這般與長輩說話,就不怕你父皇知道嗎?”


    “知道又如何?”駱思存不以為然地輕哼一聲,“若父皇知曉娘娘們對景世子和將士們的輕蔑之論,恐怕大家都沒有好果子吃吧?反正我被父皇罵慣了,就不知道娘娘們受不受住父皇的怒火了。”


    楚妍還欲再說,卻聽王嫻音猛地出聲道:“夠了!當本宮的延寧宮是什麽地方!豈能容你們在這大肆喧嘩!”


    隨後她顫著身子,對楚妍等人沉著臉道:“妹妹們若無事了,便退下吧!”


    賢妃咽不下這口氣,起身道:“今日這事皇後娘娘……”


    王嫻音卻再次厲聲打斷她道:“本宮說退下!”


    見王嫻音難得態度這般強硬,三妃也不好再說,隻好各自狠狠瞪了駱思存一眼,甩袖離開。


    楚妍在經過駱思存身邊時,咬著牙低低說了一句:“你給本宮等著,盛初寒不會放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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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待人都走後,王嫻音的臉色卻是沉了下來,其實她並非表麵上那般淡定,方才駱思存那番話,著實讓她心裏五味陳雜。


    她將駱思存招到自己身旁,正色問道:“長鸞,那些話可是你太子哥哥教你的?”


    駱思存沉默了一瞬,而後苦笑著答道:“母後,兒臣不是小孩子了。”


    王嫻音身形一頓,半晌,才喃喃道:“……是啊,我兒長大了。”


    她的眼神飄得很遠,恍然間,仿佛看到了駱思存牙牙學語的樣子,為她清晰叫出的第一聲“母後”深切地感動,為她的任性揪心半天,為她的歡笑覺得受再多的苦都是值得,可就這麽悄無聲息的,她就長大了。


    長大了,便代表著曆經了風雨,體味過世間酸澀,代表著從今以後她作為母親,要不斷地目送女兒漸漸遠去。


    雖然這種感覺在駱思桓娶妃的那天,她便有過,但駱思桓是太子,在她膝下承歡的日子並不多,而駱思存卻是她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親手教養出來的,是以心裏格外難過。


    駱思存有些擔憂地看著她,輕輕叫了聲:“母後……”


    王嫻音卻疲憊地閉了閉眼,朝她揮著手道:“長鸞,你也走吧,容母後一個人待一會兒。”


    駱思存遲疑了下,終究還是歎息著應道:“好。”


    若可以,她也希望自己一直是那個無憂無慮的長鸞公主,可要扭轉這天下乾坤,成長起來,是她唯一的路。


    她再也不想一遍遍去祈求別人垂憐,再也不想體會愛的人死在眼前她卻無能為力的感覺。


    若唯有披荊斬棘,割舍自我,於泥濘中爬起來,撥開黑暗的叢林,方能保她家國平安——


    那她,願往。


    *


    駱思存回到昭明宮後,前前後後走了一圈都沒見著秋英的影子,便問拒霜道:“秋英怎的不在?”


    拒霜眉間也有些無奈,“說是今日身子有些不適……”


    駱思存抬了抬眸,又問:“昨日她回去後,可有什麽異常?”


    “昨日秋英並未回耳房候著,而是去下人房住了。”拒霜遲疑了下,接著道,“公主不是讓奴婢盯著秋英嗎,昨晚奴婢便趁著她不在,進她耳房裏搜了搜,沒曾想公主所料不假,原來秋英早已生了異心。”


    原本貼身服侍主子的宮女都會住在寢宮旁的耳房,若主子夜裏有什麽需求,方便隨時起身,但這秋英竟還膽大包天地未經允許,直接搬離了耳室,與外室的下人擠一塊去了。


    枉她這麽多年的好心相待,卻慣出了她一身的臭毛病。


    若是換做楚妍那樣的主子,秋英這連番作死行為便讓她不知死多少次了,真是吃準了駱思存從前是個心軟無能的主兒。


    不過現在駱思存也暫且不會動她,她算是盛初寒安插在昭明宮的重要眼線,即使現下剔除了這個眼線,他一定還會安排別人進來,倒不如就將這個眼線留在自己眼前,也省了她不少功夫。


    於是駱思存嘴角勾了勾,問道:“那你有何發現?”


    “奴婢發現她與男子互通信件,那男子讓她好生觀察著公主的日常起居,而且秋英與他還時有相會,”拒霜湊近她身邊,小聲道,“那男子正是李參軍。”


    “哪位李參軍?”


    “就是在東宮當差的那位李炳李參軍。”


    “李炳……”


    駱思存喃喃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而後又問:“李炳和秋英一年也見不著幾回,倆人怎麽好上的?”


    拒霜想了一下,搖著頭說:“奴婢隻知道自從李參軍在東宮當差後,公主每次去找太子殿下或太子妃時,秋英若不小心碰到李參軍,神色總是有些慌張羞澀的,還鬧得奴婢納悶了一陣。”


    李炳進東宮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偏偏就剛好在盛初寒被封授翰林學士後不久。而且後來駱思桓被陷害,整個東宮幾乎都被波及,隻李炳等寥寥數人逃過一劫,並且他很快被晉封為中郎將,隨侍乾元帝左右。


    駱思存漸漸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便側身對拒霜說:“拿上些敷臉的藥膏,隨本宮一起去看看秋英。”


    “公主,這不合規矩呀,”拒霜連忙低下頭道,“下人住的地方汙穢,公主金枝玉葉,恐會汙了公主的眼。”


    “無妨,”駱思存淡淡笑了笑,笑意卻不達眼底,“親自去慰問一下秋英,這才能顯得本宮寬厚心誠。”


    *


    當駱思存站在下人房門前時,拒霜立刻朝裏頭十分高調地朗聲道:“公主駕到!”


    院子裏一幹宮女內侍連忙丟下手上的活,低著頭跪拜在原地,齊聲恭迎。一些心思玲瓏點的,都在心裏頭暗暗揣測,不明白駱思存怎麽就來這種地方,生怕是自己惹禍上身,一時都有些惶惶不安。


    駱思存踏進院子,拿眼掃了一圈,沒看到秋英出來迎接,臉上的笑意愈發深。


    拒霜立時意會,對著跪下的一幹宮人問道:“秋英住在哪個房間?”


    不遠處有個膽大些的宮女微微抬了抬頭,指著南邊一間房,恭敬答道:“秋英姐姐就住在那間房裏。”


    駱思存點了點頭,提步往那屋子走去。


    拒霜剛推開門,便聽見床上的人蒙著被子細聲啜泣的聲音。


    拒霜下意識看了一眼駱思存,見她神色無異,便快步走到床邊,溫聲喊道:“秋英,快起來,公主來看你了。”


    秋英其實早就聽到外頭的聲響,料到是駱思存來了,但一想到昨日駱思存的強硬,一時有些拿捏不準她現在的想法,是以才裝出這副大受委屈的樣子來試探她的態度。


    秋英自知自己的人緣一向好,昭明宮的人都知曉她對駱思存忠心耿耿,若駱思存當著這麽多下人的麵還要責罰她的話,同她要好的那些人便會立刻將這事渲染成“惡主欺仆”宣揚出去。


    哪怕做最壞的打算,駱思存要處死她,那麽在東宮頗受駱思桓賞識的李炳也會馬上過來幫她求情,這便更加坐實了駱思存跋扈殘忍的壞名聲,到時候看京城中哪位公子還敢娶她,最後還不是隻能乖乖嫁給不計前嫌的盛大人。


    她想得甚是洋洋得意,可惜駱思存壓根沒如她所願的大發雷霆,反而紆尊降貴來了下人房。就連一向護主的拒霜,語氣也十分溫和,讓她心下不由得緊張萬分,隨即連忙從床上爬起來跪在駱思存麵前,惶恐道:“不知公主駕到,奴婢該死!”


    駱思存見到她這副樣子,微微笑了笑,“你起來吧,本宮聽聞你身子不舒服,拿了些敷臉的藥膏來。拒霜,你趕緊將藥給秋英塗上,本是如花似玉的姑娘一個,到時候若落下什麽印記可就不好了。”


    拒霜聞言,連忙將秋英扶起來,用手抬著她的下顎,讓她的臉仰起,方便自己上藥。


    但她這臉一抬,卻讓駱思存嘴角抽了抽,她竟沒料到秋英會對自己下這麽重的手。


    隻見秋英整張臉腫得像饅頭一樣大,上麵滿是一條條的指印,她應是沒有處理,經過一夜,兩頰已經呈現出紫色了,就連眼白處都帶著些紅紅的血塊,看起來觸目驚心。


    拒霜也被嚇到,連忙問道:“你怎麽傷得這麽重?”


    秋英將眼裏的怨毒藏著,楚楚可憐地哽咽道:“公主要罰奴婢,奴婢不敢敷衍了事。正是因著奴婢如今這副醜樣子,所以才搬到了下人房來,唯恐又惹公主不愉快。”


    “你可真是太懂事了。”駱思存微歎口氣,接著道,“拒霜為你敷的藥能夠消腫止痛,活血化瘀,要不了兩日你臉上的傷便能全好。昨日……是本宮火氣大了些,但你那般打聽主子,若叫父皇聽到,恐怕你腦袋就沒了,這不,今日一聽說你身體不適本宮便過來瞧你了,你心裏不會還怨著本宮吧?”


    秋英連忙起身行禮道:“奴婢不敢,公主都是為了奴婢好,奴婢知道。”


    “你明白本宮的苦心就好。”駱思存裝作欣慰地點點頭,“傷好了便趕緊回本宮身邊做事吧,拒霜一個人有些事總歸忙不過來,用其她人也不放心。養傷這幾日你就好好休息,若有事便交給其他人去做,可明白?”


    “奴婢知曉了,謝公主體恤。”


    “你能理解本宮的一片苦心就好,那本宮今日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駱思存撣了撣長裙,在宮人的一片“恭送”聲下離去。


    回寢宮的路上,拒霜有些不解地問道:“公主,秋英如此大不敬,暗地裏還出賣公主,為何公主不將她治罪反而還待她這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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