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旁邊路過一對手牽著手的小情侶,男生說了什麽,女生嬌羞地笑倒進他懷裏。


    周朝厭惡地皺眉,聲音絲毫沒有放小:“學生就該做學生的事情,年紀輕輕的,整天就知道男歡女愛,像什麽樣子!”


    那對情侶驚詫地看過來,男生皺緊了眉頭,嘴裏說了句什麽,拉著女朋友快速離開了。


    楊果看出來了,他說的是“神經病”。


    她的臉頃刻間漲紅,覺得很羞惱,對周朝說:“媽,你幹嘛那麽大聲。”


    周朝嘿了一聲,轉頭看她,問:“怎麽不能大聲?難道我說錯了嗎?還是說你覺得大學就可以談戀愛了?”


    楊果搖頭,拉住她的手安撫:“沒有,媽,但那些人你也管不著啊,幹嘛去說人家。”


    “說不得了?”周朝看起來有些生氣了,聲音更大:“好好的名牌大學,我看就是被這些人帶壞了風氣,學不好好上,想過家裏父母的期待沒有?”


    此時快到晚飯時間,校園裏的人越來越多,有路過的朝他們這邊看,在楊果眼裏,都帶著些不太友好的打量。


    楊果隻覺得難堪,小聲勸解:“別說了,我們快去吃飯吧。”


    周朝卻還是沒有住嘴,反而變本加厲,聲音越來越大。


    楊果突然高聲說道:“你別說了!”


    周朝瞪大眼睛,鏡片後的眼角的皺紋看起來都被放大了,她不可置信地說:“果果,你吼媽媽?”


    楊果反應過來,拉著她道歉,但周朝脾氣上來了,甩開她的手,怒氣衝衝往外走:“還吃什麽飯!我今天就回去!”


    楊果跟了很久,直到周朝毫不留情地衝到校門口,伸手招來的士,坐進去時還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


    她停下腳步,沉默目送車輛遠去。


    站了一會兒,想起明天還要軍訓,她去了食堂,打包一份煎餅果子,到宿舍樓下時卻沒進去,拐進了樓棟後側。


    這裏有一株高大的白毛楊柳,楊果在暑假時逛學校論壇,知道到四月的時候,它會落下像雪一樣的飛絮。


    沒有凳子,她隨意坐在花壇邊上,摸摸厚厚的劉海,已經被汗黏了些在額頭上。


    煎餅果子熱乎乎的,她其實不是很餓,但還是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誒,別瞎鬧!球跑了!”突然有道男聲傳來,楊果腳下滾來一隻籃球。


    她把煎餅果子裝好放到一邊,撿起球,看向跑過來的瘦高男生。


    男生環顧一圈,而後盯住她笑起來,伸出一隻手,聲音很清亮:“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吃晚飯了,這球是我的。”


    楊果把球遞給他,男生接過籃球往臂彎固定,卻沒走,伸出一隻手:“你好,我叫徐觀。”


    楊果的聲音悶悶的,“我叫楊果。”


    九月的傍晚,徐觀隻穿了一件籃球背心,楊果發現,他的眼窩很深,睫毛很長。


    “楊果。”他輕聲問:“你哭什麽?”


    第12章


    回到宿舍,另外兩個女生已經到了,正和艾瑪詩頭碰著頭地說著什麽。


    楊果主動開口道:“你們好,我是金融係的楊果。”


    兩個女生也分別自我介紹道:“你好,咱們都是金融係的,我是趙文琪。”


    “我叫文韶。”


    艾瑪詩指指放在她床上的迷彩服,“喏,你回來晚了,剛發的軍訓服,給你拿了中號,看看合適嗎。”


    楊果拆開來在身上比了比,笑說:“合適的,謝謝。”


    文韶仰天長歎:“靠啊,明天就要軍訓了,我好容易養了一個暑假白回來的奶油肌!”


    趙文琪嘴很甜,此時勸慰她道:“沒事兒,你不管白不白都好看,而且軍訓完就要入冬了,很快也能白回來的。”


    楊果注意到她們麵前的書桌上擺著許多傳單,湊過去加入話題:“你們在看什麽?”


    艾瑪詩拿起其中一張給她看,紙質上好,頁麵簡潔,幾個大字寫著“京大校報記者團招新”,下麵除了報名地點、聯係方式和招募的職位,再沒有別的,與剩下那遝花花綠綠的海報形成鮮明對比。


    京大的校報到如今已擁有幾百年的曆史了,想來也不需要什麽宣傳,隻擺出這個名頭,就一定有許多人趨之若鶩。


    楊果挺感興趣,問三個女生:“你們打算報什麽?”


    文韶伸了個懶腰,軟綿綿地說:“我什麽都不打算報,好好享受生活唄。”


    “看給你懶的,”趙文琪拍拍她的頭,說:“那個吉他社看著蠻好玩兒的,我準備明天先去看看。你呢?”


    楊果將手中的宣傳單揚了揚,“我就打算報這個了。”


    艾瑪詩一把摟過她,扯著嗓門吼:“嗨!不愧是姐妹!明兒咱就去昂。”


    “你也想進校報嗎?”趙文琪問。


    艾瑪詩說:“當然,你去什麽吉他社呀,你知道校報有誰麽?”


    “有誰?”趙文琪懶洋洋拿起了手機,開始自拍。


    “徐觀啊。”艾瑪詩雙手捧臉,陷入幻想:“你們簡直不是合格的準大學生,進大學前都不查查校草是誰?”


    楊果正拿了軍訓服準備去洗一洗,聞言頓住動作,下意識接口:“徐觀?”


    趙文琪說:“哦,我知道,校報的……什麽來著?”


    “副主編啊!人家才大二,牛逼吧。”


    “是牛逼,但是有什麽特別嗎,值得專為他加入一個部門啊。”


    艾瑪詩說:“特別帥唄,你沒看照片兒啊,論壇裏選校草那個帖子,裏頭每一張都是精品。”


    趙文琪還拿著手機,正方便搜索,文韶洗完澡出來了,三人湊做一堆,開始對貼子裏的照片進行點評。


    “哇,是很帥啊,這深深的眼窩和雙眼皮兒,絕了。”


    其實那張臉上,點睛之筆是睫毛吧,楊果心說。


    “還有他的手,你看看這手!真好看。”


    照片沒有真人好看,楊果想著,抱著盆子不知不覺站了半天,艾瑪詩將她拉過來加入討論,繼續跟舍友們安利道:“而且啊,據說他家裏背景可牛逼呢。”


    她一根手指往上點了點,又說:“人家還是散打高段,攝影協會副主席……”


    “怎麽都是副的呀?”文韶撇撇嘴,單純認為副級總是比不過正級。


    艾瑪詩誇張地張開雙臂驚呼:“可人才大二啊!副的怎麽了,好多人連校報也進不去呢,何況徐觀的名字,可是每年都能在專業成績單上排得上號的,人家不也得抓抓學業嗎。”


    楊果聽了半天,這時方才開口:“想進校報要怎麽考核?”


    艾瑪詩想了想,攤手:“不知道,明兒去問唄。”


    報道第一天,學校不熄燈,剛經曆過殘酷的高考,又甩開膀子玩了接近三個月,進入夢寐以求的高等學府,姑娘們都還興奮著,各自躺在床上拉開了接下來四年每晚例行活動的第一幕——女寢夜話。


    楊果正拿著手機給媽媽打電話,那邊響了幾聲,然後被直接掛斷了。


    她歎了口氣,閉著眼睛聽室友們吹牛。


    “對了,我隻知道果果是武漢人,你們呢?”艾瑪詩的聲音在楊果頭頂響起。


    楊果心想,話還沒說上幾句,就自顧自給人起了昵稱,北京人都這麽自來熟嗎?


    不過她也不討厭就是了。


    她是單親家庭,從小被母親管得極嚴,中學開始進了寄宿製學校,但周朝選擇陪讀,從初中到高中光租房就花了不少錢。


    每天早上,楊果都是最早到教室的,班裏的女生們來了以後總要先回味一下昨晚夜聊的內容,她也從來插不進嘴。


    文韶說:“我是西安的。”


    “聽不出來嗎?”趙文琪說:“我一直以為自己的口音挺明顯的。”


    “當然聽出來了,”艾瑪詩一拍手:“北京姐妹兒,牛逼!”


    楊果覺得,跟艾瑪詩比起來,趙文琪都可以算是字正腔圓的普通話了。


    她問:“那徐觀也是北京人嗎?”


    艾瑪詩從上鋪探出頭來:“怎麽著,你感興趣啊?”


    楊果臉衝著牆,笑了笑沒說話,艾瑪詩接著道:“是啊,北京本地官二代嘛。不過聽說沒什麽架子,人挺隨和的。”


    是沒什麽架子,楊果心想,可是……可是有一種感覺,她一時也想不清。


    “西安我暑假剛去過,一直挺想去武漢的,但沒去成。”趙文琪在楊果對麵,睡的上鋪,聲音離得遠些,但楊果還能聽出她的興奮:“武漢熱幹麵真的好吃麽?我以前在北京吃過一回,就是覺得特幹。”


    楊果說:“熱幹麵沒什麽好吃的,本地和外地區別都不大,但是鹵味確實不錯。”她頓了頓,接著道:“還有麵窩、三鮮豆皮、油粑……”


    “停停停!”剩下三人一同發出哀嚎:“餓了。”


    “想不想吃泡麵?”艾瑪詩說。


    “不了吧……都這麽晚了,得長肉了。”文韶猶豫著說道。


    “嗨!在乎這些?”艾瑪詩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反正還沒斷電,燒個水,泡一鍋大家一起吃,美滋滋。”


    於是除開文韶以外的剩下三人燒水的燒水,拆泡麵的拆泡麵,忙乎了十多分鍾,圍坐在了寢室中央。


    對於一直跟媽媽一起住,並且嚴格恪守規律的生活作息的楊果來說,這實在是不可多得的放縱經曆,她感到新奇,貢獻出了媽媽買來給她在床上學習的小桌。


    桌麵上擺著隻小奶鍋,掀開蓋子的瞬間,酸蘿卜老鴨湯的味道滿溢寢室,文韶在床上翻了個身,發出痛苦的□□,控訴道:“你們太壞了。”


    泡麵是艾瑪詩的,但是小奶鍋卻是趙文琪提供的,她說自己從小學就開始寄宿了,對於這種生活習以為常,配備的提高寢室生活質量的小工具一套一套,俱都非常實用。


    艾瑪詩做了個手勢:“請妹妹們先用。”


    趙文琪自備了一隻小碗,對楊果說:“你就用鍋蓋,不介意吧?”


    楊果搖搖頭。鍋蓋中央有個小把兒,沒有透氣孔,翻過來拿著,夾一筷子黃澄澄的泡麵,再用勺子舀上點湯汁,下半截麵往裏浸一浸,吸進嘴裏再一口喝掉湯汁,就像韓劇裏的經典場麵,讓她也想豎個大拇指。


    “爽吧?”看來艾瑪詩是真餓了,吹也沒吹,一口氣吃了兩筷子,才有空關心楊果。


    楊果點頭,艾瑪詩又問她:“你以前住過校嗎?”


    “沒有,”楊果回想起跟媽媽待得最久的那六年,說:“都是寄宿製學校,但我媽不讓我住校,怕吃不好,也怕晚上我不按時睡覺。”


    “嘖嘖,”艾瑪詩搖頭:“你媽媽,是不是有點兒凶啊?”


    趙文琪暗中踩了她一腳,艾瑪詩不明所以:“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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