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經過楊果身邊,帶起甜膩濃烈的花香。


    徐觀應該還在演講廳後台,是去找他?


    楊果麵無表情地舉起手在鼻尖揮了揮,身邊的白承福突然說:“好濃,嗆人。”她轉頭看他,男生平平無奇的臉上神色認真。


    “還好吧。”楊果口是心非說完,忍不住笑起來。


    相宏亮說是還有什麽事,提前離開,臨走安排白承福把他大妹子安全送回宿舍。


    於是隻剩兩人肩並肩走著。


    夜裏的校園在路燈下散去點熱鬧,楊果感到清爽,步子也輕快起來。


    白承福說:“那個,你買完相機,還準備買鏡頭嗎?”


    楊果點點頭,“是這麽想的,不過不著急吧,現在拿到鏡頭也不會用。”


    “很簡單的,”白承福說:“你就買……不是,我想說,你要是不會,我可以教你。”


    楊果腳步慢下來,轉頭靜靜看他。


    男生胡亂抓抓頭發,眼神在鏡片後閃爍,沒敢跟她對視,磕磕巴巴繼續道:“或者,或者你,要是哪天有空想去買了,我可以陪你……”


    楊果笑起來。


    白承福抿起唇,鼓起勇氣把眼神轉回來,“這周末,你有空嗎?”


    前麵就是楊果的宿舍樓,她停下腳步,轉過身麵對著白承福,認真直視進男生的眼睛。


    “謝謝你。”她慢慢說:“但我現在並不考慮添置鏡頭。也許以後會,但是我室友會陪我去的,她最討厭我出門逛街不叫上她了。”


    白承福眼神黯淡下去。


    楊果在心裏歎了口氣,“我該回去了,晚安。”


    “晚安。”男生低低道。


    晚歸的少年們湧進四方樓棟,一盞盞暖黃燈光亮起又熄滅。


    演講大廳的後台裏,徐觀在房間裏打電話。


    單高揚從門裏出來,看見湯蕊站在門外發呆。


    走廊昏暗,房間的燈光透出虛掩門縫,在地麵劃出一條慘白的線條。


    單高揚舉起一根手指比在唇前,看著湯蕊,神色晦暗不明。


    空蕩校園裏起了一陣風,吹過林蔭道旁的朱槿,花瓣落進土地,在秋夜裏透著難看的暗紅。


    楊果沒等白承福離開,自己先上了樓。


    走到寢室門口,沒聽到熟悉的打鬧,她推開門,臉上還掛著笑。


    “今天休息這麽早……”


    熟悉的身影靠在陽台門邊,有一點歲月帶來的臃腫。


    是周朝。


    “你去哪兒了?”


    第54章


    楊果嘴角的笑意僵住, “媽……”


    寢室其餘三人各自在書桌前坐著,艾瑪詩看著她, 皺眉小弧度搖搖頭。


    楊果感到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都無法辨別自己的語氣,“媽媽,你怎麽來了?”


    “我在問你。”周朝說:“去哪了?”


    楊果頓了頓,說:“我去參加了校報舉辦的一個講座。”


    她在心裏暗自鬆了口氣——上樓的時候, 她把單反裝進了雙肩包。


    “什麽講座?”周朝問。


    艾瑪詩又開始擠眉弄眼,但楊果一時之間實在沒辦法理解她的意思,隻盡力把事情圓好:“關於攝影這方麵的,他們請來很著名的大人物,我要做校報關於這條新聞的排版。”


    周朝表情依然嚴肅, 但總算沒再抱著手臂一副審訊的樣子,走到寢室中間,對楊果說:“你跟我出來。”


    楊果捏著書包帶子的手收緊, 跟著出去,沒再看室友們的神色。


    不看也知道, 一定是帶著憐憫, 不可思議,又有些好奇的神色。


    楊果默默跟在周朝身後, 發現母親沒有多的行李, 隻有一個單肩背著的通勤包。


    她想了想,還是先開口:“媽媽,你這周沒有工作了嗎?”


    “休年假。”


    在寢室走道和樓梯口說話, 都會感覺聲音傳出很遠,周朝也許考慮到這個,其後下樓的過程中一言未發。


    楊果抿著唇,包帶不算堅硬的邊緣膈得掌心潮熱疼痛。


    對於已經工作的人而言,年假是多珍貴的東西。


    但對於周朝而言,最珍貴的是她懷胎十月,嘔心瀝血撫養了十九年的唯一的女兒,哪怕隻是一次小小的期中考試。


    走到一樓,生活老師的房間還亮著燈,周朝過去敲窗。


    老師打開門,見著是這位家長,笑著寒暄:“這就走了?要帶小楊出去住的話,麻煩您跟我這兒登記下。”


    周朝搖搖頭,“我跟她說幾句,熄燈前她就回來,麻煩您了。”


    楊果幫她把單元門卡著,等生活老師縮回頭才說:“你住哪裏呢?”


    “這不是你該操心的。”周朝說著,餘光瞥見樓外柳樹下一個身影,忽然砰一聲關上了單元門。


    楊果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問:“怎麽了媽?”


    周朝提高聲音,指著那邊的人影道:“那是誰?”


    楊果這才看見,白承福竟然還沒走。


    他就站在寢室樓的楊柳樹下,手裏夾著根煙。


    聽到動靜,白承福抬頭望過來,楊果一瞬間就明白了。


    一起生活那麽多年,周朝當然了解她,而她沒有那麽多人生經曆,另一種程度上來說,其實就不會被那些經曆影響判斷能力。


    所以她更了解周朝。


    從她的寢室拉開陽台門,不僅能清晰聽到樓下的說話聲,也能看見每一條路上,走向這棟寢室樓的人。


    楊果抬起頭,從四樓少數幾個還亮著燈的寢室陽台上,準確捕捉到艾瑪詩瘦高的影子。


    她看著白承福有些慌亂地扔掉手裏的煙,慢慢說:“這是校報的同學,我們一起去參加了講座,他送我回寢室。”


    “他送你,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你們在樓下做了些什麽!”


    周朝開始冷笑,聲音更大,“什麽同學會深更半夜單獨送女生回了寢室還在樓下等這麽久?”


    “他還抽煙。”周朝的手指朝那頭不斷戳著,“你們才多大?你們才多大年紀啊?是不是嫌自己日子過得太舒服了?我問你,這個男生哪個院的?期中考試比你考得好?!”


    楊果沒有看她,眼睛依然盯著白承福那邊,男生的背已經縮起來,像一根無所遁形的孤零零的竹竿。


    “這重要嗎。”她說。


    “那什麽才重要?!”周朝毫不意外地被她的態度激怒,“你告訴我什麽才重要?兩個屁大點的孩子,如果不是身邊還有人,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回寢室了?!”


    “媽媽,很晚了。”楊果的聲音愈發平靜:“您早點回賓館,到了報個平安。”


    周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楊果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宿舍樓。


    但她沒有上樓,她就站在一樓的樓道裏,靜靜看周朝赤紅著眼離開。


    聲控燈熄滅,她突然徹底冷靜下來。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從來沒體會過的,像許多個熬到深夜還是準時起床的清晨,聽到窗外漸響的鳥鳴,會有點頭暈想吐,但腦子裏無比清醒。


    周朝的身影徹底不見以後,她又走出了宿舍樓,白承福呆立在楊柳樹下,嘴唇張張合合,也沒發出什麽聲音。


    “你知道嗎?”楊果說:“她才三十七歲。”


    “誰?”白承福看著眼前的女生,訥訥開口。


    楊果搖搖頭說:“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白承福雙手無意識摳著褲縫,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話:“沒,沒啥,就是你媽媽,那是你媽媽吧?”


    楊果靜靜看著他。


    這個人不擅長說安慰的話,單純善良,但不聰明。


    “雖然她說了那些……那些,唉,就是說,長輩的想法跟我們不一樣,但出發點總是好的,你要麽,還是去勸勸她?我看阿姨好像哭了……”


    楊果笑了起來。


    “也是。”她說。


    空氣裏的煙味還未散去,有點嗆人,白承福說:“很晚了,我送你過去,你好好跟你媽媽……”


    “你抽的什麽煙?”楊果打斷了他。


    “啊?”男生再次呆住了,楊果就站在原地等他回答。半餉後,對方才說:“萬寶路,白色那種。”


    楊果點頭,“不用送我,你快回去吧,再晚有記錄了。”


    她拉著雙肩包的帶子,臨走前再次回頭,“對不起,再見。”


    半小時後,楊果回到宿舍樓下,白承福已經不見了。


    她坐到圍繞著那棵楊柳的花壇邊,從包裏拿出一包煙,白色的外殼,煙盒中央是黑色的英文字體。


    打火機亮起的瞬間,她的肩膀瑟縮了下。


    她把煙叼進嘴裏,煙頭湊近打火機,火圈亮起,吸了第一口,才發現沒能成功點燃。


    默默回憶著以前看過的別人吸煙的樣子,她重新試了試,這回尼古丁的味道順利被吸進去,跟聞起來不太一樣,但還是很嗆。


    林蔭道盡頭的路燈下走來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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