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樹何其可憐,方才就已經經受住了段榮春“嘭”的一聲撞。現在愛還給你、吻還給你,自然這一聲也要結結實實地還給你。


    不不不、好的大可還回來,壞的還請您自己留下。


    ——說是這麽說的,可吻至忘情時,誰又能想到身邊環境幾何。


    段榮春和餘杏嬌向後一倚,就見著餘杏嬌要向崎嶇不平的樹幹降落,段榮春托住她的後腦勺,自己的手卻又撞上那。


    果不其然自古人人皆為情而受傷,就看兩個吻,就讓段公公遭了多大的罪。


    可它和地上廢紙一樣無足輕重,現在也有東西陪著地上一攤廢紙,——連續兩次震蕩,杏樹被震下一些快熟的杏果,砸在段榮春肩膀和他們二人腳邊。


    隻怕今日這樹才是最大輸家。


    然後又是吻,嚐到一些血腥味,是方才段榮春唇上未幹。他隻做恫嚇,也輕輕咬了咬餘杏嬌嘴唇。


    鼻尖眼睫細細啄吻,似乎這是世人必經程序。


    餘杏嬌也恢複到剛才樣子:亮的眼,好像藏著兩汪清泉。可方才是氣的、惱的、怨的,現在是羞的,也是被他一吻萬年,吻到喘不上氣來的。


    即使他們之間已經明了了彼此的心,可剛才那些過分的話還是在餘杏嬌的心底,她心中沉甸甸壓著的“懲罰”和“示威”也還必須說出口。


    餘杏嬌仔細回憶,想了想,心裏又有點惱,亮晶晶的眼配上緋紅的頰正好。


    她抱住段榮春的腰,嘴上又是恨恨又是殘忍:“段榮春,現在你還要見到我嫁給別的人嗎。”


    第五十一章


    段榮春鼓了一下喉結, 他入宮不算早,但喉結看起來也不甚明顯。


    他的臉是白的, 也算得上是年輕的,但是麵對嬌豔如她,又不由得在心中揣測自己的蒼老。


    ——可現在, 蒼老不蒼老沒有那麽重要。


    他一直肖想的人,在病中引以為光亮的小影子,現在真的撲進了自己懷中。


    看著她眼底還帶著不情願,但是卻被自己逼得不得不說出這樣殘忍的話。


    嫁娶雲雲。但是那對象自然不是他。


    她話中所提到的未來, 卻沒有他的身影。


    這就是他想要的嗎?


    絕對不是, 段榮春點了點頭,又看著餘杏嬌朦朧含淚的一雙眼搖頭。


    她還在抱著他的腰,嘴上說著世上最殘忍的控訴, 但是心中終究還是舍不得。


    段榮春替她抹掉眼淚, 又俯下|身吻了吻她。但這次的吻隻落在了她的側頰, 不帶有一絲欲|望,隻有無限的安慰和憐惜。


    混著淚水的吻,越來越堅定了段榮春的內心。


    段榮春哄了她,低聲下氣的道歉,說自己以後再也不會這樣。


    說了一遍又一遍, 等到餘杏嬌感覺自己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氣鼓鼓地令他別再說了。


    段榮春果然不再說了,反倒俯下身去撿地上的地契。


    餘杏嬌看後心中也是心虛,見他去拾地契, 自己拾起飄散的銀票來。


    拾好後,她將這遝銀票都遞給段榮春。


    段榮春微微皺著眉,仿佛是提出一個再好不過的建議,又好像是在引誘,道:“若是以後我討你不喜,你也可拿著這錢甩脫我去。”


    說罷就將那一遝銀票歸攏整齊,要遞到她手中。


    餘杏嬌本來不欲接下這遝銀票,但聽聞他言,感覺十分有道理,點點頭便接下了。


    卻忘了和方才的態度保持一致,反駁對方,誰要和你以後一起。


    看著銀票上擦不去的灰塵,被餘杏嬌攏在手中很是刺目,段榮春又好似後悔了,哄著她道:“你把這疊還了我吧,回去後我給你更多的。”


    這回輪到餘杏嬌不願意,她輕輕瞪他一眼:“我就要這個。”


    餘杏嬌一直在宮中長大,用不著兌換銀票,自然也不知道段榮春隱瞞著沒有告訴她的事,——那銀票上有他的印,若是到時候她去兌自然也要走他的賬,錢莊見了他的印也便會通知他。


    可看著她還帶著些期待的笑,段榮春決定還是不說為好。


    自己手中還握著另一張薄薄的紙,將目光轉向它,段榮春和餘杏嬌之間的氣氛沒有方才那麽鬆快。


    那便是餘府的地契,段榮春本將送給餘杏嬌的。


    餘杏嬌默默接過去,卻也沒有說什麽話。方才兩個人之間短暫的明朗因為這張又輕薄又沉重的紙消失不見。


    它身上也沾染了灰塵,但段榮春抿了抿唇,沒有說出剛才那種話來。


    他就看著餘杏嬌珍視地將那張薄薄的地契放進懷中。


    他們身邊的小小天地,終究還是歸了她。


    像她兒時無數次暢想的那樣,但是現在景未變,人不在。


    餘杏嬌沉浸進那悲傷的幻想中,卻被一雙交疊的手打破,——段榮春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往日她隻覺得他這個人是冷的,就連身上也是。但是此刻卻成了她在這個烈陽滾滾的日子中最灼目的溫暖。


    在餘府院內待了小半日,便又要回宮,可他們二人的心態已經和大半日前完全不同。


    許是為了讓餘杏嬌心中好受些,一路上皆是段榮春低聲下氣的道歉。


    可說是低聲下氣,那也要看本人是怎麽想的,至少段公公本人就還甘之如飴。


    餘杏嬌似乎被段榮春的態度所點悟,往日堆疊在她麵前,她搞不清楚的事情在這一瞬間全都明悟了。


    他是壞的,——他連自己都騙,但是他又是好的,因為餘杏嬌想到他的壞時心中無法抑製地湧現出一些甜蜜。


    回宮後,段榮春因為出宮大半日,已經耽擱了不少事務。她教他不要再送,她也要和安蘭說說話。


    餘杏嬌總覺得經由那個雨夜後,安蘭在她心中的形象變得更加莫測。


    可她身上的奇怪也隻出現了一晚,過幾日再去看她,她還是那樣大無畏的樣子,混合著天真嬌蠻。好像離開了周帝後,她又迅速成為了過去的自己。


    ——也是本來的自己。


    殿中依舊隻有安蘭和常有德兩人,皇上身邊並不缺人使喚,陳皇後也經常去看皇上,因此安蘭也就沒有了陪伴他身邊的必要。——若是真的日日夜夜陪伴在他身邊,都說不清到底是為他養病還是催他早死了。


    看見餘杏嬌進來,常有德自然地就出了殿門。


    餘杏嬌每每和安蘭說話時,常有德都會回避。在她心中,常有德已經和當年那個收取她香囊說些促狹話的小太監完全不同了,他變的更沉默了些,會讓她不自覺地想起去年冬天之前的段榮春。


    殿中隻剩下安蘭和餘杏嬌兩人,餘杏嬌仿佛又回到了她還是“雙杏”時的時光。


    之前,她感覺這個身份時時刻刻都在刺痛她。但現在想來,那也不能說全然是不好的。


    餘杏嬌笑著,把今天的事情和安蘭說了一通。


    安蘭隻是在旁邊聽著,麵上卻沒有如同往日一般露出個笑來,嘴上也不搭腔。


    她的身上籠罩了一層隻有她明了的輕愁。


    可現在明悟的人還要加上一個餘杏嬌,她幾乎在得不到安蘭的回應後瞬間就明白了她為什麽而憂愁。


    她眨眨眼睛,小聲問安蘭:“那你呢?”


    安蘭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像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餘杏嬌卻不覺得,趟過了這些日夜,她發覺這種境地隻能傷害深陷在其中的兩個人。


    她假裝聽不懂,點點頭道:“那也不錯,那你就比我還小上一輩兒了。”


    ——指的是小德子認了段榮春為幹爹。


    安蘭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種話,恨恨飛去一個眼刀,道:“促狹鬼!”但繃不住,自己又笑了。


    她在心中感歎雙杏現在真的變了,過去她何曾說出這樣的話來。因為重新走在沒有負擔的俗世之下,她連性子也大大轉變。


    見她都說出了這種話來,安蘭也與她講自己心中所想。


    常有德見了她所有的狼狽和落魄,她比餘杏嬌更聰穎,自然能隱約感覺到常有德對她的不同。


    可她仍然覺得自己不能把這份明了說出口,既是因為她的身份,也是因為她心中......雲雲種種,說了半天,自己臉上又泛起愁雲,卻怎麽也講不清楚。


    餘杏嬌微微瞠目,想不到安蘭心中竟然還有這般百轉千回。


    雖說她仍然認為若是真的愛上,就要鼓起所有勇氣。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惱,自己隻是比較幸運罷了。


    聽起來寥寥數句,在各自心中,又是一段纏綿難言的故事,堪稱傳奇。


    等出了安蘭的殿門已經是黃昏時分,餘杏嬌由安蘭身邊的小宮女送回中宮,路上看著這個小宮女不禁想起了自己。


    她始終有一種虛幻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清閑而迷茫。


    陳皇後正在寢殿看書,餘杏嬌本來用不著再去皇後身邊服侍。但是她到了中宮殿門口,就不由自主地尋了陳皇後的去處。


    而殿中其他人可能也沒有反應過來,沒有攔她、亦沒有通報,似乎她還是皇後身邊的那個大宮女。


    陳皇後從相鄰兩頁的閑暇中抬起眼看見她進殿,便叫了她進來。


    看著她帶著朦朧的幸福的臉頰,陳皇後不禁想起自己年少時與皇上相見心中雀躍的歡喜。


    她難得閑暇,合上書冊,與餘杏嬌如往日般聊至夜深。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就是喜聞樂見的萬能時光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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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


    飛鳥已經歸巢, 今年的冬天又有了“廿一”或是什麽“廿二”在途中傷心落單,可這次卻沒有一個鬱鬱不得誌的孩子用錦帕攏住它們的翅膀。


    這世間再也不會有廿二, 也不會有瑟瑟發抖等著父皇母後憐愛的小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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