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以來,他是最令曹覓安心的存在,他一直安靜地陪在曹覓身邊,幫她安撫戚然,甚至安排一些內務。


    但此時,被他牽著手,曹覓才發現,戚瑞也許並不像表麵看起來那樣無畏。


    他的小手有些發涼,用力地抓住曹覓,也不知道是想給曹覓力量,還是想讓自己靠著曹覓安定下來。


    接著,他傾身,直接摟住了曹覓的脖子。


    未來麵臨山崩地裂仍麵不改色的天命之子,在她耳邊,用帶著細微哭腔的聲音說道:“娘,我們去把安兒找回來。”


    曹覓笑了笑,直接回擁住他。


    “好。”


    於是,在旁人都不知道的時候,一輛普通的馬車載著王府中三位尊貴的主子,和其他巡邏的兵卒一樣,開始在康城的大街小巷協助搜尋。


    康城中的百姓並不知曉發生了什麽事,隻一晚上都聽到屋外有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王府的侍衛們舉著火把來來回回,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角落。


    但情況並不樂觀,一直到月上中天,事情都沒有絲毫進展。


    未時,東籬輕輕打開車廂門,原本想著查看一下三個主子的情況。


    但她進了車廂,才發現曹覓根本沒睡。


    她倚著車窗,觀察著外麵的情況,時不時轉過頭,給兩個孩子掖掖被角。


    東籬忍住驚訝和擔憂,低聲道:“王妃,都已經未時,您快歇下吧。”


    勸著勸著,她自己的鼻頭也開始發酸:“一旦有什麽消息,奴婢一定第一時間把您叫起來。”


    曹覓搖搖頭。


    熬夜使得她頭有些疼痛,但她知道自己根本合不了眼。


    在現代各處都有監控的情況下,找回孩子的黃金時間也就那麽24個小時。距離戚安失蹤已經過了六七個時辰,她無法想象這可能代表的後果。


    於是,她又輕輕摸了摸戚然的發絲,對著東籬問道:“你說,戚安現在是不是也睡了?”


    東籬咽下喉間的酸楚,點點頭:“二公子一定沒有事的。”


    曹覓笑了笑:“那就好。”


    她收回手,繼續看著車窗外,半響幽幽說道:“我們不能睡,我們睜著眼,戚安才有機會安睡。”


    東籬咬咬牙,知道再勸也沒用,便憂心地囑咐幾聲,退出了車廂。


    ——


    昏睡了一夜的戚安睜開眼睛時,赫然已經是晨光大亮的時辰。


    伴隨著身邊一股濃鬱的尿騷味,他想起了昨日遭遇的一切。


    從沒受過這種苦的王府二公子嫌惡地推開靠在他身邊取暖的小乞丐,厭惡道:“你尿床了,離我遠點。”


    被他吵醒的小乞丐愣了愣神,徹底清醒過來,辯駁道:“我沒尿床,你才尿了!”


    他指著戚安的褲-襠:“呐,你自己看。”


    戚安僵著脖子,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果然看到自己還濕潤著的衣裳和褲子。


    一場卷席天地的風暴在尊貴的王府二公子心間掀起滔天大浪,浪潮砰然襲來,狠狠地拍碎了他的意誌壁壘。


    兩年沒尿過床,一年沒流過眼淚的王府二公子,差點在同一天,把兩個記錄一起掀翻。


    但好在他的理智快一步回籠,憋住了差點溢出的淚花。


    接著,他冷靜地站了起來,把自己沾了尿濕的衣物全部褪下。


    進門準備叫眾人起床的狗牙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從自己的破麻袋中翻出一條新褲子和一件衣服給他。


    他那個破麻袋鼓鼓囊囊,似乎什麽東西都能從裏麵翻出來。


    戚安嫌棄地看著他手上的東西,並不動作。


    狗牙慣例開口嘲諷道:“怎麽?還嫌棄呢?要麽你光著唄。”


    戚安咬咬牙,閉著眼睛接過衣服,手腳麻利地換上了。


    衣服就是稍微幹淨些的乞丐裝,十分清涼。好在此時已經是春末夏初,這麽穿著也不怕受涼。


    狗牙見他那副不情不願的模樣,“嘁”了一聲:“這可是老子年節時才會拿出來給那群崽子們換的,你還敢嫌棄?”


    他本來想再添一句“不想穿還我”,突然想到那一百兩銀子,發現戚安嫌棄才是對的。


    於是他大人大量地沒有計較,轉身來到那身散發著尿騷味的衣服前,對著戚安問道:“這個你還要嗎?”


    戚安瞥了他一眼,直接把頭轉了過去,眼不見心不煩。


    狗牙知道他這意思就是不要了,美滋滋地將衣服抖了抖,直接藏進了自己的破麻袋中。


    在戚安像看著怪物的嫌惡眼神中,他美滋滋地補了一句:“嘿,等這風頭過去,拿去河裏洗幹淨,又能當幾個銅板!”


    周圍幾個小乞丐聞言,跟著眉開眼笑地拍拍手。


    戚安埋下頭,完全不想理會他們了。


    所有人都醒來之後,狗牙拿來幾個不知道藏了多久的豆渣餅,分給眾人。


    他先對著自家小乞丐們解釋了一句:“這是咱們最後的存糧了,不過我們馬上要有一大筆銀兩了,所以今天不用省了!”


    孩子們都歡呼起來,隻有戚安看著手中的豆渣餅,在保住肚子和保住嗓子之間猶豫。


    片刻後,他發現自己實在下不了嘴,於是轉開了視線,詢問狗牙:“外麵怎麽樣了?豹子的人走了嗎?”


    狗牙正吃到一半,聞言瞅了他一眼,如實地搖了搖頭:“沒有。”


    他抓了抓腦袋,苦惱道:“五狗出去看過了,他的人好多都過來了 ,也在附近找了個藏身的地方,根本沒放棄找我們呢。”


    戚安咬了咬牙:“你跟他到底是什麽仇怨?他追得這麽緊。”


    狗牙一口咽下手中剩餘的豆渣餅,含糊不清道:“我覺得應該不是我的原因。”


    他喝了一口水,咽下口中的東西:“你們知道嗎?從昨晚到現在,我居然看到了兩撥穿著鎧甲的官兵!他們在這附近徘徊了好久,好像在找什麽東西!”


    說到這個,狗牙咧著嘴:“我猜,豹子的窩可能被他們端了,所以他才帶著人逃到了這裏,嘿嘿!你們說,那些官兵會不會就是來抓豹子的?”


    “也有可能是來抓我們的。”二狗開口,直接打破了他不切實際的幻想。


    戚安卻捕捉到狗牙話中的關鍵詞,急急問道:“有官兵在附近巡邏?他們難道沒有發現我們嗎?”


    狗牙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又洋洋得意起來:“放心吧你,我找的地方,怎麽可能輕易被人發現?不過……”


    他皺起眉:“我們得快點離開這裏,我發現那些官兵搜尋得越來越仔細了,不知道他們第三次過來,會不會把牆給砸了。”


    戚安這才反應過來,他們待的地方,是一間破屋的矮牆後頭。


    也不知道狗牙怎麽找的這個地方,他們藏身在這裏,別人不輕易尋找,根本發現不了矮牆和真正的牆壁之間,有一道足夠容納這些孩子的縫隙!


    想到就是因為這樣,自己錯過了被發現的機會,戚安氣得臉都紅了。


    他丟了豆渣餅,一把揪起狗牙的領子:“官兵來了,你怎麽不跟我說!”


    狗牙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跟你說幹嘛?再說了,你那時候睡得迷糊,外麵響動那麽大你自己都沒醒,怎麽還怪起我呢?”


    戚安劇烈喘息著。


    他此時頭腦還有些隱隱發痛,所以他知道狗牙沒有說謊。


    定了定神,他告訴自己不能失去理智,重又對著狗牙囑咐:“你聽著,那些官兵下次再來的時候,你一定要跟我說。我,我要去報官!”


    他臨時想了個借口。


    “報官?”狗牙這才反應過來。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說起來,像他們這樣的人,從來都是避開官差走的,從來還沒想過,遇到了事情可以去報官。


    這實在涉及到了這些乞丐的常識盲區。


    雖然想明白了,但狗牙還是不肯認慫,堵了一句道:“報官有什麽用,那,那些官差才不會管你一個小屁孩呢!”


    二狗突然在旁邊接了一句:“嗯,他們不會管我們的。”


    戚安翻了個白眼:“那是你們,我跟你們不一樣!”


    眾人聽了他這句話,都默默低下了頭,吃起手中的豆渣餅,不再說話。


    五狗躥出去,把他剛才丟掉的豆渣餅又撿了回來,拍了拍揣進懷裏。他突然意識到什麽,問道:“那些官兵……不會就是在找你吧?”


    戚安神情鬱鬱地看了他一眼。


    他沒有正麵回應,隻含糊道:“反正,我家跟那些官差有些關係,你們下次看到他們,一定要告知我。”


    頓了頓,他又道:“不來告訴我也行,直接把他們帶過來!”


    狗牙和二狗幾個孩子麵麵相覷,神情間有些抗拒。


    戚安聯想到之前二狗說的話,突然意識到:“你們不會……都犯過案子吧?”


    “才沒有!”狗牙梗著脖子道。


    五狗也連聲道:“我們就是正經的乞丐,不會偷東西的。”


    戚安把目光轉向二狗,二狗縮了縮脖子,補充道:“但是……嗯……打過架。”


    “殺了人?”戚安蹙眉。


    “二狗!”狗牙推了一把二狗,又惡狠狠瞪向戚安,“關你什麽事?”


    戚安突然就反應過來,這個乞丐堆似乎是以年齡大小來命名的,但是有“二狗”和“五狗”,但卻沒“三狗”和“四狗”。


    這並不是故意跳過這些數字造成的缺失。


    他輕蔑一笑,並不為他們感到可憐,隻說道:“你們放心,那些官兵不會追究你們的。就算會……我付了銀兩之後,可以為你們求情。”


    狗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半晌道:“嗯,知道了。”


    戚安跟著強調道:“總之就是,不要怕什麽豹子耗子,我們也不要去找耗子了!看到官兵就去求助,接下來一切看我的就行了。”


    “你家裏,一定是個很大的官吧!”二狗突然羨慕地說道。


    戚安轉頭看了他一眼。


    二狗原本以為他不會解釋,沒想到戚安卻低低說了一句:“嗯。”


    想起之前那個被戚然施舍了一塊豆餅的流民孤兒,戚安勾了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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