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凍出來的人沒有,而陽光見少了的太多。


    駱康歡喜朝著封淩招手:“封解元,好久不見啊!可還記得我?”


    封淩側頭一看,一眼看到了駱康。


    他記憶很好,自然記得駱康是秋闈結束時歡喜拉他一起去吃混沌的人:“記得,駱兄。”


    “封解元覺得考得怎麽樣?”駱康朝著封淩擠眉弄眼,“考官是洪侍讀,最喜歡寫長文章,更喜歡那種引經據典的人。你在書寫時可有特意多寫一點?”


    封淩知道洪侍讀,點頭:“嗯。”


    駱康嘿笑:“那就好那就好。我還真怕你在京城不適應,連一點上頭消息都不了解。我跟你說啊,今年春闈結束,回頭進殿試再入翰林的人,絕對都不簡單。”


    封淩沒想到駱康會這麽說,略挑眉:“嗯?”


    駱康在京城待了很久,對很多事都了解清楚:“你看看這期的題目就知道,四書五經不說,還考了文書書寫。這可是死讀書讀不出來的東西。對上得會說話,對下得辦得了事,對曆史和皇家人還要有所了解。”


    封淩點頭,確實是。


    這回會試考卷極為靈活,隻會考四書五經的人,能夠說一串大道理,卻很難落在實處上。翰林院要收的人,是皇帝需要的人。這一類人,為官必須要能得皇帝喜歡。


    “就說這最後一場的第一題,你要替前朝皇帝擬一道誥,封官員。那你得先知道當時背景是如何,又為什麽要封這個官員,還得不動聲色誇獎皇帝看人有眼光啊,會處理事情啊。”駱康再度細品這道題,覺得出卷的人簡直了,“能答好這道題的,絕對是人精。”


    旁邊有考生聽到了駱康的解析,呆愣愣看他半響,隨後心態崩了,當場摔倒在地捶腿大哭起來:“哎呀,我怎麽忘記誇人了……”


    駱康:“……”


    駱康摸了摸鼻子:“害,要不是我家裏是做生意的,又怎麽會想得到那麽多點。”


    封淩心想:這人難怪能做到禮部侍郎。就這個心眼多的程度,絕非等閑之輩。


    這次考試難度確實很高,封淩還記得最後一題,考的是國民教育、人才教育和實業教育,孰輕孰重,哪一個為最急的。這種題目名義上言之有理即可,可要說得能讓考官滿意,很難。


    他對駱康說了一聲:“反正考完了,等殿試吧。”


    駱康一聽,忙拱手敬佩:“別人是等放榜,封解元直接說等殿試,看來確實考得不錯,不如與我一道去吃點什麽?我家裏人在京城有開酒樓,不如一起去?”


    封淩想了想:“那我先回去一趟。”


    駱康笑起來:“好啊,我也要先回去一趟。”


    雙方結伴離開,路上由於駱康知道封淩喜歡傅辛夷的事情,還和他幸災樂禍了一番盧家的遭遇。封淩聽著隻是笑笑,倒也沒多說。


    春闈結束有人歡喜有人憂,但順安州的老百姓現下關注點全然不在這上頭。


    他們才過好新年沒多久,就迎來自己這兒的大老爺即將要被降職的消息。一打聽清楚事情原委,一個個頓時火冒三丈。在老百姓眼裏,為百姓謀求更好生活的都是好人。


    他們隻覺得詹知行和詹達父子兩,純粹是因為替百姓伸冤,結果由於行為不當而被貶職。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這樣說是沒有錯的。


    順安州當地鄉紳、宗祠長老,一個個都不太滿意朝廷的這個處理結果。


    詹知行在地方做官,公正廉明,愛民如子,做事果斷,讓他們很多人家裏銀錢都比往年多了些。更有意思的是,詹知行這人很會做人。他是個圓滑的人,公正廉明並不影響他和那些商賈有錢人偶爾有往來。


    在從京城來的姑娘口中知道這些事情後,他們聯名上書,希望皇帝能看在他為百姓做了那麽多事情的情況下,讓詹知行能夠繼續在本地當官。


    鄉紳裏頭有部分退休官員,一個個也是人精,寫起文章來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恨不得將當場哭給皇帝看。


    在京城的皇帝受到文章,全丟給了翰林院和吏部,讓他們自己看著辦。


    至於他自己?


    他隻表態了一個意思:“哎,朕覺得大家都說得挺對的,你們自己尋個處理章程出來,切記不可惹出民憤。”


    話一說出口,臣子大概就知道意思了。


    基本上就是詹知行和詹達肯定要處理,怎麽個處理法,翰林院吏部要明麵上處理,實際上少動動。一群臣子心裏頭再怎麽不滿,也不敢一個事情一而再去找皇帝。


    皇帝一年到頭事情可多,實在不會樂意總應對這點芝麻綠豆小事。詹家的事情在他心裏,遠不及他新誕生的小孫子重要。


    於是不管是翰林院還是吏部,愣是在春闈批卷的過程中抽出了時間,硬生生把詹家的事給處理掉了。


    幾道旨下去,一一交到了相應人手中。


    當詹達收到旨意後,收拾幹淨了自己在翰林院的東西,去見了一趟洪侍讀。


    他朝著洪侍讀拱手:“詹達這幾年承蒙洪侍讀照顧,如今左遷去順安州,再來京城不知是何年。”


    洪侍讀很忙,頭也沒抬:“沒事,以你的天賦,不管在京城還是在地方,都會有一番作為。虎父無犬子,苟富貴互相旺。”


    詹達聽著洪侍讀後麵幾個字,反應過來笑出聲:“是。”


    翰林院敢送詹達的人沒幾個,基本上都和詹達招呼了一聲,讓他在外頭待個三年就好早點回到京城了。詹達笑而不語。想要回京城的人太多,他父親都沒能做到,他又如何能輕易做到呢?


    走馬上任還需時間,但他卻也不想在京城中和友人當麵告別,回到家後寫了三封信。一封信給謝寧,希望他今後沒有自己指點,也能明事理,斷公理,不要輕易屈服於官場小人的陰暗行為,世上公道在人心。


    另一封給封淩,希望他前程似錦,今後心想事成,一路高歌;最後一封給了任欣穎,希望她過好自己的人生,不要擔負不該有的負擔。


    最後,他整理行李,帶上了自己家人,施施然離開京城,灑脫得不像是當初借酒消愁的那青年。


    他父親詹知行由於百姓感恩於他這幾年的所作所為,終隻是降品級,罰俸祿,但依舊居於知州位置,等過些年看能不能將功補過,重升回品級。


    而盧家父子這會兒性命尚在,但被強行送回原籍,一個老一個病,不知道路途上會經曆點什麽。


    封淩收到信後,將信收好,安心迎接起放榜日。


    杏花早已開,香氣正撲鼻。


    傅辛夷府上迎來了一批又一批的鮮花,送出了一批又一批的花畫。


    傅辛夷正沉浸賺金錢的快樂中,迎頭知道了一個全京城轟動的消息。


    秋闈第一的封解元,這回竟然考了第二個第一,成為春闈第一,名字自此將被稱為封會元。


    若是他殿試一樣奪得高分,那他很可能將成為本朝那麽多年以來最年輕的一位狀元,達成三元及第。


    封淩的名字徹底紅遍了整個京城。


    第54章


    過了新年, 封淩十九。


    十九歲拿下鄉試第一, 厲害。十九歲拿下會試第一,震撼。


    今年科舉考試難度極高, 連眾多官員都認為是本朝曆屆科考最為靈活的一回。在這樣情況下, 年僅十九歲拿下會試第一,誰聽了都不敢置信。


    他從哪裏學來那麽多東西?他又是如何能將事情想得如此麵麵俱到?


    翰林院不少人驚愕之餘, 都聽說了封淩的考卷。洪侍讀過目不忘,看過後轉頭默寫了一遍, 覺得可以當範文送到下回的經筵上去細講, 也自然轉述給了那群同樣屬於天之驕子的翰林院同僚聽。


    正是因為聽洪侍讀背了,翰林院官員們才更覺得驚恐。這封淩年紀輕輕,閱讀量堪稱恐怖,寫文章層層遞進, 引經據典到有些例子他們都沒看到過, 還要額外去翻閱資料才恍然覺得用典極為妥當。


    就連出卷人都覺得自己原本想好的答案,對比起封淩的回答來說, 隻能當個參考, 絕不能當成最優解。


    京城權貴多, 自上而下都對封淩好奇了起來。以前的好奇頂多是覺得這人天賦不錯, 現在的好奇則像是在見證一個注定名垂千史的人誕生。


    當然, 更多朝中權貴對封淩的娶妻問題一樣非常上心。


    就算封淩殿試進不了一甲,那也是一個英年才俊。他們家裏適婚的女兒就需要這等良人啊!看看封淩,對父親孝順,自己又懂得上進, 還會做人,長得也好看。


    誰會不喜歡這樣的公子哥?


    封淩的京城暫住的家,在京城這麽點地方,早不再是一個秘密。他家門口的媒婆來了一批又一批,他出個門都能“偶遇”到無數姑娘。


    封父這天打開門,就見門口一群姑娘隔著距離踮著腳尖、望眼欲穿,在看到他的瞬間失望,鬆垮下表情,又和周邊同伴閑聊起來。


    封父:“……”他當年長得也很俊朗的好不好?


    這群膚淺的女子!


    封父氣呼呼去幹自己的活,完全沒打算告訴這群守株待兔的家夥,封淩近來出門絕不會再走正門,全靠翻牆溜走。要是碰到人多,要麽就不出門,要麽就不回家。


    他不回家的日子,便是直接去國子監借宿。


    國子監上上下下都對他充滿了好奇,那些個先生恨不得他多來傳授點知識,好讓自己手下這點監生可以在來年的科舉考試中奪得好名次。


    封淩也不是不想正常一點過日子,可他的容貌實在太標誌。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眉間一點紅,長得和女子一樣漂亮。他雖不想要“和女子一樣漂亮”這種說法,但也管不了京城裏那些嘴。


    傅府。


    傅辛夷聽著耳邊良珠嘰嘰咕咕說著府外的事情:“小姐,最近封公子名氣可大了。我幫你出門去采買點東西,都能聽到別家的丫鬟在談論,說是想替自家小姐見一見封公子。”


    人對於美色的欣賞是本能。


    自認為是個庸俗人的傅辛夷,完全能理解京城人的瘋狂。現代人考試,高考不過是選擇優秀的學子,國考不過是選擇基層人員,而科舉選舉的是今後的丞相人選。


    一個十九歲的少年郎,筆指丞相位,多令人激動的事。


    傅辛夷問了一聲:“最近封公子在幹什麽?”


    良珠對這就不太清楚了:“不知道。她們說封公子腳下跑得飛快,在一個地方出現沒多久,很快就會轉移到另一個地方去。完全尋不著人。”


    傅辛夷點點頭,沒多說什麽。


    良珠看著傅辛夷手邊的朱砂,嘿笑一聲:“小姐,您要不要也在眉心點一個紅點?現在京城裏流行這個。以往花裏花俏的貼花都比不過那麽一個紅點。”


    傅辛夷覺得自己回頭上街,怕是能看到滿街的眉心一點紅,仿佛追星現場。她看向自己手邊的朱砂,提醒良珠:“朱砂是有毒的。”


    良珠睜大眼:“哎,可我聽說丹藥裏都會用啊?朱砂能當藥,畫畫也會用上。它有毒,為什麽還有那麽多人用它?價格可貴呢。”


    傅辛夷笑了一聲:“價的高低並不是看它有沒有毒的。李大夫會以毒攻毒,你看不是確實有點效果麽?他配置的藥,價格可從來不低。”


    良珠聽這個解釋,覺得也有道理。她忙幫傅辛夷將朱砂往邊上移開一點:“那還是放遠些,不能讓小姐受太多影響。”


    傅辛夷這麽多年被毒過來了,朱砂這點毒性對她而言還真沒什麽。但她依舊收下了這點善意,沒有刻意去解釋的意思。


    主仆兩人在書房間折騰新作品,而一輛馬車停在了傅府門口。


    馬車前一個小太監朝著守門人拱手,用纖細嗓音和善說著:“我家主子,十二皇子和十二皇妃,想請傅小姐到府上做一回客人。勞煩通稟。”


    說完,他從腰間取出了身份牌子,給守門人看過。


    守門人檢查了牌子,確認這小太監確實是十二皇子府上的,忙連聲應下並提前告知:“我這就去和小姐說。府上規矩多,小姐出門必須要告知老爺和顧姨娘,還得額外帶兩名隨從,一名丫鬟,一名守衛。”


    小太監點頭:“懂的。隻是希望少許快些。”


    守門人再度點頭,加快步子回府上叫人。


    傅辛夷收到這個消息,被良珠拽著去換衣服。她收拾好自己,跟著守門人往門口趕,茫然詢問守門人:“來人沒說十二皇子和皇妃為什麽找我麽?”


    守門人搖頭。


    良珠在邊上猜測:“或許是他們想要和小姐敘敘舊,也或許是十二皇妃最近無聊,所以想和小姐聊聊天?當然,我覺得最可能的是,小姐的畫出了名氣,十二皇子和十二皇妃也想要一幅。畢竟十二皇妃師從肖先生,也擅長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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