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境感受到沒有不知道,老老少少好幾個都淋成了落湯雞。這時候祖母就會一邊在灶下煮紅糖薑水,一邊叉著腰破口大罵。


    頂著荷葉的小顧瑛看著垂頭喪氣的祖父,靠牆站著滿腿稀泥要多狼狽有多狼狽,真心覺得他很可憐。然後就看到頭發花白的老頭兒悄悄地朝她擠了擠眼睛,手心裏還攥著幾顆剛剝好的雪白蓮子。


    端著茶盤回廚房的顧瑛抿嘴一笑,真心覺得剛才哥哥突然閉嘴的那副老實樣子,和小時候祖父被祖母罵的模樣有幾分相似。


    坐在書房裏翻看帳冊的顧衡卻沒這麽輕鬆。


    其實在聽說錢家武館有錢月梅這匹胭脂烈馬之前,他就聽說過駱友金的大名。這人最早是個私鹽小販出身,開始隻是小打小鬧,慢慢地靠著夠凶夠狠糾集起一幫閑人,在萊州一帶的鹽販中漸漸穩坐頭一把交椅。


    顧衡慢慢敲擊著桌麵,心想這世上誰都不是傻子。陳知縣到底是看中了駱友金的妹子,還是看中了他手裏生財的路子,怕是隻有他們自己才知道了。


    駱友金大概識字不多,整本賬冊除了幾個數字之外寫滿了讓人看不懂的符號。顧衡苦笑,這錢月梅還把這東西當成了不得的寶貝,以為呈交上去即便打不死老虎,多少會打死一兩隻蒼蠅,卻不知道人家陳知縣早早就防範於未然罷了。


    話說回來,老宅裏的經濟狀況並不是很好,那邊送來的銀子始終也有限,當前要緊的是怎樣開源才是目前最大的問題。


    萊州物產豐饒地域偏僻,自古就是產海鹽的場所。


    顧衡不是沒有打過這裏麵的主意,但幾經思量後覺得風險太大。這世上發財的路子千萬條,但沒有哪一條犯得著拿性命去搏。象那位陳知縣,做事謹慎又立了駱友金這個活靶子在前頭,卻還是以防萬一將錢館主以通匪的名義投入了大獄。


    帳頁在手中滑動,顧衡看著上麵的幾個數字暗自咋舌。誰能想到小小的萊州縣一年竟然有這麽多私鹽流出,而隱於地下最大的私鹽頭子竟是一縣之父母官。


    顧衡心想,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也許我做到陳知縣那個位置貪瀆得比他還要狠還要多,但最起碼吃相不會這麽難看。為了將大家捆在一條船上,就拿了人家的妹子當外室。對外千寵萬寵,內裏還不知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駱友金也不見得不明白這個道理,卻還是鋌而走險猖狂妄為。最後惹到不該惹的人,被別人一刀就捅穿了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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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額鹽


    第二天有幾個同窗齊齊過來邀顧衡出去喝酒,顧瑛心知這種事是避免不了的,隻得囑咐了又囑咐,又往他荷包裏塞了一兩銀子作酒錢。


    顧衡看她藍底素麵錢袋裏還有一點碎銀,就把整塊小銀錠還回去笑道:“大家聚聚不過在一起湊個份子,用不了這麽多。眼下我還未找到合適的來錢途徑,自然是少用一點是一點。”


    顧瑛搖搖頭,好半天才憋出幾句話,“哥哥隻要有這份心就成,用不著特別憋屈自己。祖母說家裏還有百餘畝田地,一年下來也有幾十兩銀子的進項。她除了跟祖父學的一點醫術外也不會做別的生意,就把每年的結餘又拿來買地。”


    看見顧衡身上的長衫下擺有一點線頭,她拿了小剪子細細剪了,“祖母除了時常給鄉裏鄉親看些小病之外,就是坐著騾車到處去察看那些新置的田地。她說怕那邊的太太惦記就誰也沒告訴,其實家裏的境況還好,你考舉人考進士要用的銀子都攢著呢!”


    長衫上有一道細細的折痕,顧瑛拿濕巾熨了,“……還說即便是那邊太太和老爺日後不給你留什麽東西,她也會悄悄給你存一份體己。至今繼續向老爺要著奉老銀,也是想讓他時時記著一份生養之恩。”


    顧衡心下感動,眉眼上都是笑意,“祖母給你透露這點家底的時候,肯定跟你囑咐過,讓你也不要跟我說實話。結果你看我這一向如此老實聽話,就巴拉巴拉地全吐露出來了,果然是女心向外。”


    顧瑛白了他一記道:“我知道哥哥一向聰明,怕你心急之下走了邪路,這才悄悄跟你透個底。要知道有些銀子好掙,但是路卻不好走名聲不好聽。我聽村子裏販貨的行商說,那個威風八麵的駱友金死了之後跟前連個摔盆的人都沒有。好多人都說,他是壞事做絕遭到了報應。”


    顧衡就歎了口氣,“放心吧,我做事之前一定把你和祖母想在前頭,害人性命的事絕不摻雜。還有妹子我老早就想說一句,你以後說話做事敞亮一些,這副模樣真是越來越像祖母在念叨了……”


    顧瑛杏眼一瞪正想打人,就見那人已經跳著腳跑開了。


    她捏著錢袋裏的整錠小銀抿嘴一笑,看著身上的素麵靛藍衣裙,心想那日買回來的幾匹布應該可以派上用場了。眼看端午節要到了,按慣例河口是要賽龍舟的,也正好幫祖母裁兩身出門的衣裳。


    顧衡今日會友倒真沒有說謊,待他趕到時,茶樓裏已經坐滿了早到的各路秀才。連忙抬手作揖賠罪,“……小弟我繞到前角巷子給諸位哥哥們買了一點下酒菜,等會兒我自罰三杯可好?”


    就有人大笑道:“好個顧三郎這麽久都不出來跟我們頑耍,還以為你另找了好去處呢。不過前角巷子老劉家自個兒鹵的豬腳豬心卻是一絕,聞到這香氣我都流口水了。且饒了這小子一回,下回再犯一並作罰。”


    眾人一陣稱兄道弟觥籌交錯後皆有了三分酒意,就議起前些日子轟動縣城的案子。說這個私鹽販子駱友金確實是死有餘辜,但人家錢館主當晚在外麵吃酒,如今這沒憑沒據的就以通匪的名義把人關押起來,明眼人都知道陳知縣這是抓不著真凶,拿著不相幹的人在撒氣。


    每個人的關注點都不一樣,就有人嘟囔道:“怎麽還有人販賣私鹽,我連手裏的這點份例都賣不出去。誰要是給我一點散碎銀子,我就把這份額鹽讓給他?”


    府、州、縣學生員經歲科兩試一等前列者可取得廩名義,每月都給廩膳補助生活。名額有定數,因州縣大小而異,府學四十人,州學三十人,縣學二十人。後又經增補定府學六十人,州學五十人,縣學四十人。每人月給廩米六鬥,或每年發廩餼銀四兩。


    萊州盛產海鹽,曆來就由海鹽充當廩米,每個生員可拿身份憑證到衙門領取一張鹽牌,到鹽場以低於市價三成購買定額海鹽,到周邊市集售賣後可以補貼家用。因其定額定量定質,所以稱之為額鹽。


    這些人手裏的額鹽在本地根本就賣不上價錢,尋常的行商也嫌棄這鹽太分散質量太次,況且讀書人挑三揀四難伺候不說,個個都有一種高高在上的臭毛病,所以根本不願意上門去收。


    顧衡卻是心中一動,拈著酒杯細細思量。


    如今湖廣江西諸處的淮鹽一斤賣銀一分五厘,南京一帶賣銀一分二厘。而他托那場大夢的福,知道一年後因兩淮連續發生旱澇大災,導致淮鹽大幅減產,每鹽一斤可賣銀三分至四分。這還是官方許可的價格,黑市裏的鹽不知炒成什麽價錢了。


    他就笑了一下徐徐道:“興許我可以幫諸位兄長解決這個麻煩,如果大家信得過我,不妨將手裏的額鹽份例全部轉讓給我。當然絕不會讓各位兄長吃虧,也讓小弟我賺幾個零散銀子。”


    有人拍著桌子怪叫道:“你顧三郎還差銀子用,那我們這些人不隻有去沿街乞討了?”


    顧衡臉上就露出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滄桑,歎氣道:“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在座諸位也不是外人,當知曉我家的情況。我從小就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東西,若非祖母心慈早就到閻王殿處輪回往生了。我心中雖有誌向奈何囊中羞澀,看能否在諸位兄長的提攜下自個掙一份前程……”


    眾人不免心有戚戚焉,真是每家都有每家的難處。看著風流少年一般的人物,如今卻又為了幾兩銀子蠅營狗苟,都免不了同掬一把辛酸淚。


    有心直口快的立馬就答應,等回家去就把手裏的那份額鹽牌子送過來。還主動問他手頭方便不,若是不方便等這些額鹽全部出脫後,再給付銀子也成。


    顧衡自然是滿麵感激團團作揖,承諾即便是去借印子錢,也要將諸位兄長的銀子一一繳訖清楚。


    眾人看著傻頭傻腦卻一片赤忱的顧衡心裏不免唏噓,也不好意思再讓他掏銀子給今天的飯錢。心想萊州城同茂堂醫館的名聲在外,顧大顧二一天在到晚在外麵吃香喝辣,卻擠兌著自家小兄弟連站腳的地方都沒有,還要自己費神費力地討生活。


    還有那位汪氏太太,果然如傳說當中的心狠無情……


    三天之後,顧衡就收了整整五百斤的額鹽憑證。本來是沒有這麽多的,隻是本縣一位老舉人聽說此事後,連歎幾句“人心不古,道德敗壞”,然後就吩咐家人將自己名下的一百斤額鹽份例送了過來。還帶話說,人隻要心存誌氣身有傲骨,遇到再大的難事都不算難。


    當顧朝山聽說這場小風波時已經是半個月後,他既氣小兒子在外絲毫不給自己留情麵,又氣汪氏的厚此薄彼做得實在太過明顯,引得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前些日子他無意看見汪氏給她嫡親外甥童士賁做了一箱子的四季衣裳,有皮有棉有單有夾,都是眼下最時興的款式,裁縫鋪子來人結帳的時候說總共花費了十八兩。顧朝山倒不是心痛這區區十八兩銀子,而是忽然發覺汪氏對自家小兒子竟從沒有這樣上心過。


    閑暇時出去應酬,有相識多年的老友就語重心長地勸道,說你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窮。眼下顧家三子當中,隻怕三郎日後還有些大出息。汪氏如此短視不顧體麵,單因為小兒子的生庚八字不好,就屢屢做出讓人瞠目結舌的事情,無異於自絕後路……


    他們是夫妻一體,人家說汪氏這個親娘無情無義的時候,少不了要唾棄幾聲顧朝山這個當親爹的窩囊。現下那孩子還在進學,看在至親的份上尚有五分修補的機會。日後等那孩子有了大出息,隻怕就再也養不親香了。


    這話的的確確說中了顧朝山的心事,這小兒子的事還是要照管才是。


    回去之後他就專門拿了一家藥鋪出來,吩咐掌櫃把每個月的利潤不匯總帳,專門往沙河老宅送。還給幾家相熟的裁縫鋪子並茶樓酒樓和書齋打了招呼,但凡顧家三少爺過來一概不用給付銀子,月底的時候同茂堂的人自會過來結賬。


    顧衡對於這份遲來的善意全然笑納,沒有半分好不好意思。


    在那場大夢裏,他以一介秀才之身謀得王府一長史的位置,可謂是聲名鵲起榮耀鄉裏。萊州的顧氏一族聞聽後舉宅搬到京城,靠了他的庇護大哥二哥將同茂堂開得風生水起。孰料一遭事敗,顧氏滿門拔腳就逃。若非偏居一隅的顧瑛得知消息匆匆趕來,他身後連個收屍的都沒有。


    顧衡垂了眉睫坐在椅子上,默默想著心事。


    他生得實在是好,因為眼神清透神情儒雅,有意無意望過來時就給人一種深情款款的感受。似是察覺對麵的目光,他抬起頭笑問道:“為何這樣這般傻乎乎地看著我?”


    顧瑛紅了臉啐了一口道:“哥哥我發覺你不但臉皮變厚了,心腸也變黑了。老爺將那間藥鋪的利潤劃給你,每個月都將近多了五十兩銀子的進項,也沒見你過去好生說聲謝謝。”


    顧衡漫不經心地將手中的書合上,“在看慣生死的人麵前,莫說五十兩就是五百兩五萬兩也不過是一堆破銅爛鐵。老爺不過是迫於外麵的輿論,這時候才想起描補斷了二十年的父子情,隻可惜晚了一點。嗯,這段時間不管哪裏來的銀子通通都要換成海鹽,也許這輩子我就要靠它翻身了。”


    顧瑛喜歡看他這種運籌帷幄胸有成竹的樣子,這段時間她一直幫顧衡在家中收額鹽份例。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要弄出這麽大的陣仗,但是兄長做事自然有道理,如今隻管照做就是了。


    兄妹倆正在並頭核算手中的銀兩還可以買多少海鹽時,就聽大門被敲得哐當作響。


    急步打開後一看,幾個衙差拿了鐵鎖木棍站在門外。一個三十來歲的精壯漢子上下打量幾眼,滿臉煞氣道:“顧衡,有人出首告你擾亂律法走私海鹽,知縣老爺簽下文書,要請你到衙門口一敘……”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要幹大事……


    第十九章 典史


    顧衡一見這人的衣飾品貌就知道必定是傳說當中萊州縣的第三把手,主管刑獄的馬典史。他腦中飛快合計麵上卻堆滿笑意,“幾位差大哥遠道而來,先進來喝杯茶水再說。這天這麽熱,還費神你們跑一趟,快進來歇歇腳!”


    馬典史似笑非笑地扯了一下嘴角,“還請顧秀才不要耽誤時辰,早些跟我們去衙門裏走一趟,說不定還可以回家來吃晚飯。”


    顧瑛已經極有眼色地在濃密樹蔭下放好了桌子,又車了繩軲轆從井裏把湃著的西瓜吊上來。用菜刀使勁一劈,沙瓤的瓜肉冒著冰冷的霜氣,在正午的陽光下散出誘人的甜香。


    幾個走得熱汗淋漓的衙差頓時走不動道兒了,顧衡見狀連拉帶拽地把馬典史扯進了屋子,說再忙也不急在這一會。況且有這麽多差老爺看著,我還會跑了不成?


    顧瑛知道這些人大中午趕過來肯定沒有吃飯,忙從屋子裏又泡了幾盞濃釅解渴的核桃果仁茶,端了幾樣自家醃漬的蜜餞幹鹽筍幹先放在一旁。


    又風一般到廚房整治了一碟熏魚,一碟鹽蛋,一碗蒸臘肉,一碟炒青菜。所幸因為天氣熱,早早地便熬了一大鍋綠豆粥,這會正相宜。想了一下怕不夠,又熱了七八個昨日就蒸好的雜麵饅頭。


    吃了幾塊鮮甜清涼西瓜的馬典史麵上緩和許多,看著忙成陀螺一樣卻不多言不多語的姑娘唏噓道:“你們顧氏在沙河也是有頭臉的人家,沒想到吃的用的跟咱們一般模樣。說起來也算正經的小姐少爺出身,也一樣要做飯蒸饃,家裏連一個能使喚的人都沒有。”


    顧衡臉上浮起靦腆笑容,略有些拘謹道:“祖母一向教導我們要勤儉節約,老宅這邊總共隻有三口人,吃穿用度都有限,老人家便不準我們雇傭仆婦。從小到大所有的事都是我們自己做。她又向來心善,像今天這麽大的日頭還到鄰村幫著產婦接生去了。”


    馬典史挾了幾筷小菜慢慢吃了,見雖是尋常農家作物卻另有風味。抬頭又看見廚房外麵碼得整整齊齊的幹柴,院子角落裏種得整齊蔥蒜的兩畦小菜園,敞亮處支著幾隻大竹篩,晾曬著說不出名字的藥材,不禁在心裏暗暗點頭。


    俗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有一個衙差就忍不住道:“顧秀才,我們知道你日子過得清貧,可是也不該走邪門歪道,跟人家去販私鹽呐。你好生讀書,若是有朝一日考上舉人中了進士,不是什麽東西都有了嗎?”


    顧衡覷了一眼馬典史,見他沉了麵目兀自喝粥卻沒有說話。一時心中大定,忙叫起了冤枉,“這是哪個天殺的亂說話,我等讀書人首要之事就是曉得國家律法。明知不可為而為,豈不是有悖師長宗親的教誨?”


    幫著幾人斟了一遍自家釀的米酒,顧衡臉上做莫名其妙狀,“前幾日我為了籌措日後進學所需之費用,將西山精舍裏諸位師兄師弟的額鹽份例收攬了一些。想等空閑時日到鹽廠換些海鹽,再運到省城賺取幾兩差價銀罷了,何至於跟走私二字有瓜扯?”


    馬典史就冷著臉問了一句,“當真隻是你那些同窗的額鹽份例,我可是聽人說你放出聲去準備收幾千斤海鹽呢?”


    顧衡就歎了一口氣,幹脆說了老實話,“我收了大概有五百斤的份例,運出萊州縣城的時候各位差大哥盡可以過來查看。至於為什麽要多收些海鹽,是因為我發覺咱們萊州本地鹽實在是太過粗略不堪,若是運到兩廣去跟人家淮鹽根本就沒法比。若是想賣上好價錢,自然要將咱們的鹽想法子提純。”


    先前那位心直口快的衙差驚訝道:“秀才公你別是讀書讀傻了吧,咱們這塊地界,自古熬出來的鹽就是這般模樣。你想跟運到兩廣去跟淮鹽比著賣,那要耗費多少木炭多少人工才熬得出來呢?”


    想是終於明白今天這是一場烏龍事,馬典史這般性情嚴苛的人也搖頭笑道:“你大張旗鼓收購海鹽,其目的隻是為了提純。據我所知約摸五六斤海鹽才熬得成一斤精鹽,五百斤的份例就要買三千斤的海鹽,這樣說來你並未違反律法。但你算過這筆賬沒有,若加上新的工費炭費,你這五百斤精鹽要賣上什麽價才能回本呢?”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覺得今日雖跑了一趟空路,卻難得碰見如此質樸單純近乎呆傻的小秀才。


    顧衡使勁掐了一下手心努力漲紅了一張老臉,吭吭哧哧地道:“不瞞諸位,我在一本古書上找到了一種新式的熬鹽法子,所費炭錢工錢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馬典史雙目一縮,將人上下打量了幾眼後猛地咳了一聲打斷顧衡的話,“秀才公自有大智,不是我們這些平常人可以攀比的。既然是費盡心力在古書上尋到了法子,那還是好生收藏在密處之地好。今日之事既是誤會,我等回去也好跟知縣老爺回稟清楚。”


    他說話時特地在“好生收藏”幾個字上麵加重了口音,顧衡見狀楞了一下,馬上就心領神會,微微抬手還了一個揖。


    馬典史眼中的笑意更甚,抹淨嘴巴站起身子招呼同來的幾個衙差回轉。顧衡微微一笑正準備送客,就見收拾碗筷的顧瑛悄悄塞過來一隻繡了方勝紋的棕色荷包。


    馬典史一行人剛一出顧家門就唬了一跳,隻見門口烏泱泱的占了一大片人。


    為首一個約莫有七八十歲的老者顫巍巍地走上前來,問道:“不知我們族裏的衡哥犯了什麽事?這孩子雖然自小有些調皮,卻從來都是個知理明事的好孩子。你們今日若是要沒來由拿他,就先踩著我這個老家夥的骨頭上過!”


    馬典史忙扶住老者道:“全是一場誤會,顧秀才剛才已經說清楚了,我們這就回去銷案。”


    顧衡卻是木木地站在原地,卻是沒想到沙河的這些老親竟然如此重情重義。


    他努力回想,似乎也沒為這些人做過什麽事兒。不過是過年時在祖母的威逼下,幫周圍的鄰居寫幾副對聯和往來書信。要不就是偶爾興致來時,抓一大把點心幹果塞給身後那群流鼻涕的小屁孩。


    事情既然已經弄清楚,就沒有逗留的必要,馬典史一夥人像來時一樣飛快的走了。


    路上有人問:“沒想到這位顧秀才倒是很有趣的一個人,可見傳言不可盡信。都說七月十五生的孩子陰氣最重容易招惡鬼,男則強爭好鬥無有善類,女則克夫克子家宅難安,我看也沒那麽邪乎。”


    馬典史摸摸懷裏沉甸甸的荷包,咧嘴無聲笑笑,“的確是一個很有趣的人。”


    隨同一路的都是追隨馬典史多年的心腹,另有一人不解道:“這顧秀才是汪主簿的親外甥,大人何不趁此機會給他沒臉,如何這般輕輕拿起輕輕放下?”


    自有曉得顧家底細的人出來細細解釋,聽到顧衡從小被生母厭棄幾欲致死,餘人都瞪大眼睛搖頭歎息,說虎毒尚且不食子,這汪氏對親兒子尚且這樣,汪主簿對顧衡這位親外甥有幾分親情就可想而知了。


    眾人議論紛紛,就沒有注意到馬典史嘴角浮起一絲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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