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發生的樁樁件件, 錢師傅都一一看在眼裏。


    聽到問話後就老老實實答道:“這個人時常跟隨在馬典史身邊,倒是個熟麵孔。說經過顧氏各位族老商議,已將三少爺你過繼到景山房顧大老爺顧朝中的膝下。”


    錢師傅知道這些話極要緊, 所以一個字都不敢說錯, “咱家老太太生怕有變, 說莊戶人家沒那麽多規矩, 昨天早上已經讓瑛姑娘代替你在祠堂裏行了禮。且向官府告備,出具文貼憑證,從此與同茂堂顧家隻是同枝而已!”


    出了萊州縣境後,顧衡就吩咐放緩行程, 目的就是為了聽聞城裏確切的消息。聽得一切終不出自己的預料, 他眉毛一陣微微跳動。一邊長舒一口氣的同時, 一邊尋思這位景山房的顧大老爺是何方神聖?


    這小半年以來, 除了偶爾到德裕祥鹽場,顧衡再沒關心過其他的雜事。


    錢師傅知道這一點,就趕忙解釋道:“顧氏宗族今年年初重新修了族譜,將現存的幾支嫡枝嫡脈的房頭都請大儒起了正經名字,譬如景和堂、景寧堂、景山堂。因你在認真讀書不好打擾,是我受老太太的委托將族譜錄了一份回來。”


    說到這裏,錢師傅頓了一頓,“族裏今年新增了十畝的祭田,收上來的糧食就專門勻給那些孤寡病殘。餘下的錢就修繕祠堂,或是給讀不起書的孩子繳納束脩。咱家老太太說這是行善積德的好事兒,隻衝這一條,顧九爺這個族長就當得極為合宜。”


    顧衡緩緩點頭,抬手示意他繼續往下說,麵上已經不像前兩日那般青白駭人。


    顧氏宗族重修族譜的事他知曉一二,但因為一直人聲沸沸沒有個正式的定論,所以就沒有舉行相應的大祭。顧氏的發源可謂源遠流長,其祖可以追溯到漢代光武帝的丞相、光祿寺上大夫顧泗陽。


    這位顧先祖育有三子九孫,可謂是人丁興旺官運亨通。隨著朝代的更迭,其後更有無數的孫輩流落到中土各地。有些蓬勃興旺起來,有些就悄無生息的沒落下去,反正每一支有傳承的都標榜自己才是正脈嫡枝。


    萊州這一枝的血脈距那位漢代丞相也不知隔了多遠,現任族長顧九爺殫精竭慮總想給後人一個交代。所以每隔個兩三年就要請人把族譜重新小修一遍,巴不得史書上的顧姓人都是自家的祖宗,這樁事已隱隱成了周圍人的笑柄。


    顧衡雖然兩耳不聞天下事,但也知道顧九爺為人忠厚,除了稍稍迂腐些是個處事極公正的人。


    這人生平最大的願望,就是將萊州顧氏與京城顧氏聯宗。隻可惜萊州顧氏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人物,京城那一枝顧氏根本就不屑談及此事。


    錢師傅見他精神好上許多,遞了一個靛藍素麵靠枕過來,接著道:“當初修譜時,老太太還吩咐我給族裏送了二十兩銀子,特特囑咐在族譜上要新添一個名字。她原本早年間生養過一個兒子,可惜很早就因故夭折了,這位大老爺在族譜上的名諱就是顧朝中。”


    顧衡從來沒聽說過自己還有一個早年夭折的大伯,愣了一下後旋即爆笑出聲。能被過繼出去已經是自己的終極目標,沒想到命運兜兜轉轉,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會成為顧朝山和汪氏名義上的侄子,這其間肯定有人歡喜有人切齒。


    錢師傅見了,心裏也跟著歡喜。


    他本就是外姓人,來顧家的時間也不過一年餘,所以對這些老戶的來由不是很熟悉。卻知道這位小爺此時心情極好,也大致猜到了一些事情的真相,所以隻是垂手站在一邊不語。


    顧衡搖頭歎息,“我籌劃這麽久,就是不知能不能擺脫掉這如附骨之疽時時發瘋的一家子。當今皇帝以孝治天下,日後我無論走到哪裏,單單一個孝字就足以把我壓垮,所以隻能盡人事知天命。沒想到這回幾方角力,竟然讓我真得了大便宜。”


    錢師傅一向不是喜歡動腦子的人,投身到了寬厚待人的顧家之後,更是卸了往日的一番雄心壯誌。他本是個武人,這時候卻覺得顧衡像是退卻了往日的陰霾和沉鬱,整個人都開始敞亮通透起來。


    因是住的普通不知名的小客棧,除了供應中晚兩餐和熱水之外什麽都沒有。錢師傅就把行李裏的酥油薄餅拿出來,問道:“這是瑛姑娘一並準備的吃食,我看你晚上都沒用什麽,這會兒就著熱茶先墊巴一下可好?”


    雖然提前做了充足準備,但是足可致命的毒素還是讓顧衡很吃了些苦頭。又為了搏得方縣令的同情,待毒藥稍清他就奔赴省城。把一個傷透心卻不願向人訴苦的可憐人兒,完完整整的呈現在大家麵前。


    出了萊州縣境,就不用那般急慌慌地趕路,畢竟該上演的戲份自己都已經演完了。中元夜那晚商量餘下的細節時,並不完全知情的馬典史曾問過,費這麽大的心力到底值不值得?


    顧衡將薄餅撕成小塊,眉開眼笑地想,隻要能將顧朝山和汪氏這道沉重如山的掣肘搬開,讓他們在自己麵前再不能道貌岸然喬模喬樣,再不能時時端著孝悌二字,那麽再多的毒藥都是值得喝一喝的!


    薄餅酥脆甘香,被烙成巴掌大的一塊塊。即便是冷的,吃起來也極易下口。


    顧衡想起自己中毒後勉強睜開眼時,顧瑛臉上的惶急不安和憂憤難耐。他之所以稍稍清醒就急著趕路,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怕女郎回過神來,明白自己是故意拿性命在做戲。


    錢師傅把東西收拾好,又仔細把窗戶和門仔細檢查了一遍就退下了。漆黑的天空又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沙沙的落在地上給人一種難得的踏實。顧衡在六角盆架前細細淨了手,緩緩靠在小客棧簡陋的架子床上,慢慢地琢磨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


    經過那場大夢前後十幾年的洗練,汪太太的這點道行簡直不夠看。


    當顧衡看到那些做工精細的點心時,還不確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確。結果第二日再到汪太太的房中請安時,就再沒在炕幾上看到那些點心的蹤影,他就知道有些事無論怎麽改變,該來的還是會來。


    七月十八日,在同茂堂的大門口,顧朝山當著眾人慷慨激昂地勉勵各家兒郎努力上進,顧衡卻是老神在在地等著即將到來的……宿命。


    一襲沉香色纏枝蓮菊紋妝花緞夾衣的汪太太最後時刻才迤邐而來,臉上容光煥發沒有絲毫病色,根本不像一個久臥在床的人。用白絲帕將一杯芳香四溢的太禧白托舉在手心,滿眼是不容錯認的慈愛和不舍。


    “預祝你們旗開得勝……”


    “在外頭要收斂脾氣要多學多看……”


    酒水香醇,還有一股若有若無卻令人作嘔的甜膩。可以說是兩世為人的顧衡就意味莫名的笑了一下,知道這裏麵多半摻了經過蜜煉的川烏頭。而今天早膳時上喝的那碗用珍珠參燉的清油雞湯,就是延緩這盞酒水藥效的。


    沒人知道,顧衡根本沒有喝那碗燉得格外香濃的雞湯。相反,他還喝了激發藥效的附子水。所以當香醇的太禧白一下肚,一切都朝著不可收拾的方向發展。


    當同茂堂的大夫們急著對顧衡施救時,始作俑者汪太太被聞訊趕來的衙役們看押起來。最為注重名聲的顧朝山此時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難以挽回即往的頹勢。所以這場原本勢均力敵的角鬥,顧衡靠著不要性命的打法——險勝!


    汪太太想一了百了,顧衡更想一了百了。


    他所依仗的就是當天早上,吩咐妹子顧瑛悄悄熬煮的一壺綠豆甘草湯。他不敢做得十分明顯,因為宅子裏到處都是別人的耳目。若想要一招取勝,隻有忍常人不能忍。所幸,老天還算開眼……


    藏青色的棉布蚊帳有些悶熱,顧衡漫無邊際地盯著帳頂細細的紋路。以顧瑛的聰穎,事發後多半猜出了綠豆甘草湯的作用。但小姑娘極為懂事地一個字都沒說,反而守在一邊幫他喂水、喝藥、反複擦拭……


    顧衡稍稍清醒後決定立即按照原計劃奔赴省城應考,所有人都嘰嘰喳喳地反對。隻有顧瑛沉默寡言地在廚房烙好了一大包薄餅,又把大夫開的解毒藥一劑一劑地熬製好,裝滿了碩大的藤皮壺放進馬車裏。


    顧衡心頭一陣熱燙,連眼眶子都有一陣溫暖濕意。


    顧瑛從頭到尾都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在做什麽,唯一所做的卻是無條件的支持。顧衡的胸口又酸又軟,想起自己離去時這丫頭眼中的堅定和信任。他想,在從前的那場大夢裏,這個女郎是不是以同樣的神情看著自己一次又一次次的無情離去?


    這是最後一次,也是這輩子唯一的一次拿命相搏,顧衡在心底暗暗發誓。


    ※※※※※※※※※※※※※※※※※※※※


    交代一下男主的心路曆程,從此海闊任魚躍,天高任鳥飛!


    shg


    第七十三章 九爺


    通往省城的官道上, 一個人影兒也沒有。


    剛剛下過一場細綿秋雨, 路麵幹淨得像自家的後院。萊州顧氏宗族的現任族長顧九爺打了個哈欠, 從馬車裏伸了個腦袋問道:“還有多久趕得上衡哥的行程?”


    趕車的人叫顧大旺,是常跑這條官道的族中子侄, 聞言哈哈笑道:“您老人家這句話問了百十道了,自個不嫌煩嗎?早上那家小客棧的老板說了,衡哥剛剛走不久。他又是個病身子,按照這個腳程咱們中午就能趕上他們!”


    顧九爺又好氣又好笑, 伸手拍了一下顧大旺粗壯的腦袋,罵道:“以我的輩分叫一聲衡哥也就罷了,你有什麽本事也管他叫一聲衡哥?這些讀書人都是天上星宿下凡, 不光麵上心裏頭也要畢恭畢敬才行!


    顧大旺滿臉不服氣,“衡哥才不會這般小氣,今年春天我得了二小子, 他知道後還送給了我一對銀錁子。上頭刻了毛筆墨碇, 精致得不得了。孩兒他娘說, 要把這對銀錁子好生保存, 日後孩子大了進學的時候再用。”


    顧九爺摸著下巴上稀疏的幾根胡須,搖晃著腦袋讚道:“那孩子不忘本,骨子裏從小就有股仁義勁兒,朝他家的老太爺和老太太。長大後見了咱們這些左鄰右舍親戚叔伯, 也知道體恤一二。比起顧朝山的那兩個兒子, 可是要好上太多!”


    顧大旺執馬鞭的手頓了一下, 遲疑問道:“那汪太太我也瞧見過兩回, 看著也算是慈眉善目的人,怎麽就這麽容不得衡哥?竟然當眾在酒水裏下毒,這到底是不是親生母子?”


    顧九爺手指恰巧揪了一根胡須,疼得一陣皺眉皺眼。


    沒好氣地啐了一口道:“你也聽到了外麵的那些傳言,唉,誰知道是真是假?不過無風不起浪,我看衡哥的眉眼跟汪氏確實不肖同,說不準他真是什麽外室所生。這樣說來,汪氏容不下他也是情理當中了!”


    顧大旺揚了一下鞭子,歎道:“唯願衡哥這趟順順利利地中舉,要不然那汪太太在背地裏豈非要笑斷腸子?”


    顧朝山在顧家數個堂兄堂弟當中排行第四,按說顧大旺這個晚輩應該管汪太太叫四嬸兒。但他性子魯直不懂變通,又不會上趕著做臉麵,人前人後都隻會喚一聲汪太太。


    身形幹瘦的顧九爺臉色微變,咬牙不忿道:“事情才出時,我就提議讓顧朝山休掉這個毒婦。誰知他顧忌這顧忌那,說跟汪氏好歹做了三十年的夫妻,就是不敢提個休字。”


    老頭氣呼呼的,也不管麵前之人是族中後輩子侄,“我跟他做了四十多年的兄弟,還不知道他的那點彎彎腸子。不過是怕汪氏的娘家哥哥找上門來算帳,一時半會還舍不得斷掉這門老親罷了!”


    顧大旺經常在這條官道上行走,消息自然比常人靈通些。


    聞言搖頭笑道:“那汪主簿的屁股下的凳子做不了幾天了。前天有一位客人說,他的什麽表親原先在泰州縣衙當主簿,大概中秋過後就要被派到萊州當差,多半還是當主簿……”


    顧九爺眼前一亮,扒拉著車廂道:“那感情好,往日裏大家懼著汪主簿的威勢,好多事都是敢怒不敢言。我聽說汪氏仗著這位兄長在外頭正大光明地放印子錢,這種黑了良心的資財也敢賺,真是無知婦人。”


    顧大旺連連點頭,“我娘聽說這事兒都歎了好幾回,說一代好媳婦,三代好兒孫,也難怪不得他家現在弄得亂七八糟……”


    兩人搭著話,很快就到了泰州境內。眼看到了晌午,就準備找個地方打個尖兒再趕路。剛下馬車,就見前頭的茶窠子裏端端正正坐著一個穿素麵長衫的人,不是顧衡又是誰?


    顧九爺又驚又喜,忙上前打招呼。見眼前的年輕人不過數天未見,就有一種病骨支離之感,所幸精神頭還不錯,不由在心底又把汪氏翻來覆去地罵了一頓。


    找了一個稍稍僻靜的角落,顧九爺拉著顧衡的手感歎道:“……總算事情已經過去了,你也不要多想。如今有我和你祖母,還有族中各位老人親自做主,把你改在已故顧二爺顧朝中的名下。從今往後那汪氏就是找天借膽子,也不敢再打你的主意。”


    顧衡虛咳了幾聲,神情間依稀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黯然神傷。


    “子不言父母過,也不知道怎麽就鬧成這副局麵,想來終究是我這個當兒子的不是。我走得匆忙,也不知道祖母身子骨究竟怎麽樣?”


    顧九爺滿臉同情,“你早些走也好,留在同茂堂的處境終究尷尬。你祖母氣得不行,捶著胸膛子說不該把你送到同茂堂來住,半個月沒到竟惹來潑天禍事,如今還要寫狀紙告你父親和……汪氏忤逆不孝。”


    顧衡雙目戚然,以祖母的精明必定已經察覺出不對,不想卻依然願意為他做到這個地步。


    顧九爺苦笑,“大家都曉得你是個純孝的孩子,想悄無聲息地把這件事掩了,老太太卻不怕家醜外揚,硬是想為你出了這口惡氣。雙方僵持不下,最後鬧騰得大家都下不了台。”


    茶窠外頭人來人往,角落裏卻是靜寂異常。


    顧九爺盯著桌子上一處不十分明顯的汙漬,微微感歎道:“老太太是真的心疼你呀,知道這種事你這個小輩不好言語,她就主動幫你出頭!不但告了汪氏,連她親兒子顧朝山都沒跑脫。好在經過方縣令調解,終於想出把你過繼出去的法子。從此之後,顧朝山和汪氏就是你的四叔和四嬸,顧循顧徔就成了你的堂兄……”


    顧衡怔怔呆住,良久才站起身子恭恭敬敬地朝顧九爺深揖到底。


    顧九爺忙將人扶起,語重心長地勸道:“書上說天降大降大任於斯人也,心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這回幹幹淨淨的去了這些烏糟事,你把心思好生放在秋闈上。若是僥幸得中,也不枉你祖母對你的一番苦心。”


    顧衡扯著嘴角勉強一笑,緩緩點頭,“全仗九叔和諸位叔伯費力周全,他日我若有成就,必定會好生報答族裏!”


    顧九爺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眉眼放光地連連搓手,從懷裏慎重取出一個用布巾包好的扁匣,從桌上推過去道:“族裏給你重新辦了一份憑引,你原先的那份我要帶回去銷毀。縣台大人知曉你要應考,吩咐底下的書吏連夜趕製,我這才能這麽快把新製的憑引給你送過來。”


    本朝開國世祖鑒於前朝民治大亂,令“黃冊之式於天下,令天下之人各以本等名色占籍。”


    即不同職業必須歸於不同籍,比如說民籍、軍籍、醫籍......十年一核,根據生老病死,重新更造戶籍皇冊。不過允許異籍,比如說分家、入贅、抱養、過繼等等情況,都可以改現籍而另立籍。


    像顧衡這種情況就屬於異籍。


    顧衡展開還散發著油墨香的憑引,見上麵寫著“若州縣為遠行,憑此照為證。茲有山東萊州縣沙河村人氏顧衡,年二十一。身高七尺無鬚長臉,白色微黑無麻疤,今由萊州城前往省城濟南府鄉試。家有父顧朝中,母顧丁氏,俱已亡故。無兄無弟,是為獨子……”


    顧衡指著憑引當中的“母顧丁氏”,有些遲疑問道:“聽說……先父很早就亡故,怎麽還聘有妻室?”


    顧九爺摸著胡須得意笑道:“這就是事急從權了,知道你要過繼,可這位顧二爺除了有座小墳瑩什麽也沒有,你可是未來的官老爺,怎麽也不能讓你失了臉麵。剛好你九嬸娘家那邊去年沒了一個年青姑娘,歲數也合適,兩下一說合就配了一樁極好的冥婚。”


    顧衡哭笑不得,卻感動於這些人的有心。複站起深揖到底,“等我應考回來,定到祠堂好生拜祭一回先父先母。此回若非有九叔好意成全,隻怕我會墜入泥沼不可自拔……”


    顧九爺笑得見牙不見眼。


    雙手直搖嘴上謙虛道:“當不得你大謝,我實在不忍見你被人欺負太過。顧朝山多少還往沙河老宅送了幾兩銀子,汪氏這個當主母的從來都是不管不問。隻因你這回跟她親生兒子顧徔一同應考,就敢出手要你的性命,真真是何其猖狂可惡?”


    顧衡微微一笑,這話其實就是坐實了他實是顧朝山外室之子的傳說,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顧九爺生怕他心中猶有不忿,忙寬慰道:“如今那汪氏的名聲早已如同大街上的爛蝦爛魚一般,你被過繼禮成之後,衙門裏才將她放了出來。不過幾天功夫,人已經蒼老消瘦得不成樣子……”


    他看了看顧衡的臉色,歎道:“馬典史說,朝廷法度雖然不咎,宗族家規卻得好生訓戒。你父……你四叔就將她送到城外尼庵靜修,說什麽時候抄完一千本《無量壽經》才能出來。”


    《無量壽經》博大精深,整整二十四卷,堆起來有一尺高。若是能老老實實的抄上一千遍,汪氏下半輩子也用不著出門了。


    顧九爺趴在桌邊忽然淚眼婆娑,“我這半輩子唯一的想頭,就是想讓咱們萊州顧氏能夠回歸本宗。大前年我到京城求見景明堂的現任家主,結果人家連麵都不露,隨隨常常打發一個底下的奴才出來回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


    老頭越想越傷心,捶著桌子大罵道:“不過就是欺我萊州顧氏無人,俗話說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窮。京中這一枝不過是出了個四品禦史台知事罷了,就敢在族人麵前擺這麽大的譜,實在是太過了?”


    趕情這位走了這麽遠的路,是跑到自己麵前吐苦水來了,顧衡啼笑皆非地為老頭續了一杯茶水。


    顧九爺顧不得擦淚,緊緊握住顧衡的手道:“自打知道汪氏竟敢拿毒藥害你,我是吃了她的心都有。族裏攏共才出這麽幾個讀書種子,數你最年輕最有天分。要是就這麽毀了,萊州顧氏隻怕永無出頭之日……”


    顧衡沒料到自己身上還背負了這麽大的期望,一時呐呐不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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