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所有失去的,我都要一一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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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零章 報捷


    穿了紅衣紅帽的報捷官差一踏入萊州城, 就如同黑炭當中的雪白官銀一樣, 立時就引來一群看熱鬧的人。


    這人見慣這等場麵, 勒住胯~下馬匹客氣問道:“萊州籍生員顧衡顧老爺高中辛未科鄉試亞元,有哪位鄉親可否幫著指個路, 我好盡早把報捷帖送上!”


    此時人聲嘈雜,有正巧路過的同茂堂夥計隻草草聽了個顧字,忙歡喜地跳起來叫道:“那是我家二少爺,請這位官差大哥跟我一路。先到門上喝杯茶歇歇腳, 我家老爺定會重重答謝!”


    官差千裏奔波就是為了討得這份豐厚賞錢,忙把馬牽著跟在夥計的身後。


    他們前腳剛走,後頭就有人狐疑問道:“我怎麽聽官差說高中亞元的是顧衡?如今這顧衡已經被過繼出去, 他們已經是隔了房頭的兩家人了了,這同茂堂的夥計怎麽還把官差往他家領?”


    就有唯恐天下不亂的幫閑地痞跟著怪叫起哄,“這同茂堂顧館主家的熱鬧比戲台之上還精彩, 咱們一同過去給他賀喜。就是不知這中了舉人的親兒子, 忽然變成別人家的香餑餑, 這顧朝山還高興得起來不?”


    同茂堂裏, 正在給一個病患把脈的顧朝山聽到外頭喧鬧的動靜,忙站起身子朝外張望。


    結果一眼就看到了人群當中紅衣紅帽的官差,一時喜得連連搓手。迭聲喚賬房先生把早早準備好的新銅錢拿出來,又讓人到後宅處去報信兒。


    前段時日鄉試結束時, 顧徔就是使人送信回來, 信中寥寥數語, 隻在末尾矜持地說“今次可中”。


    顧朝山心想, 老話常說事不過三,次子已經是第三回 應考了,說不得真有幾分大運氣,就吩咐賬房先生到金銀鋪提前佐換了滿滿兩筐銅錢。心想萬一中了,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沒想到大家夥還是低估了這份擋也擋不住運氣,顧徔竟然高中鄉試第二名亞元。


    正在偏廳和長嫂趙氏說話的小汪氏聞聽喜訊後,一時喜得找不著北。從今往後她就是堂堂正正的舉人娘子,再用不著低頭看人家的臉色。小小的萊州城算什麽,那座繁庶異常的京城才應是二房常居之地。


    一旁站著的趙氏心中不免泛酸。


    這次鄉試丈夫顧循根本就沒有去。用他的話說,實在是不想再去遭那個罪。每回考完出來,人都像褪了一層皮。這輩子多半隻能掙個秀才出身,本本分分地在老家把生藥鋪子打理好就成了……


    小汪氏換了一身鸞雀紋的絳紫綢袍,帶了過年時才打的一對抱頭蓮閃亮金釵。吩咐奶娘把珙哥抱著,矜持地昂著頭,母子二人勉強按捺住喜氣趕到前院。


    短短的一條回廊上,有無數的仆婦堆滿笑臉曲膝道喜。有道是妻憑夫貴,以往籠罩在二房頭上的陰霾,讓今日的喜信一掃而空。


    按照曆來的規矩,若中試之人不在場,就要由此人的直係親屬拿出中試之人的私章,報喜的官差憑私章將報捷貼雙手奉上,主家再拿出紅封打賞官差。當然這紅封的豐儉,就看主家的大方與否了。


    站在門檻邊兒的顧朝山滿麵潮紅,感到此生從未有過的榮光。


    他的老爹顧元泰一輩子老實本分,隻能守在沙河老宅開一間小小的醫館。他長大成人後,憑著敢拚敢闖將同茂堂開到了萊州縣城。


    二十年間,他不但把同茂堂開成了萊州城最大最有名氣的醫鋪,掙下諾大家私,還把膝下的兩個兒子送到了最好的縣學讀書。


    這兩年家裏雖然鬧了些雜七雜八的笑話,但長子顧循將另一間生藥鋪子打理得有聲有色。次子顧徔從小就心氣高,這次鄉試高中亞元,也算是全了他自個兒的念想。從此之後,同茂堂顧家在萊州城也算是有官身的人了。


    至於小兒子顧衡,在一個多月前因為汪氏的愚蠢和狠毒,陰差陽錯地被過繼出去。以後是好是歹就全看他個人的造化了,現在想來……雖然有些可惜,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顧朝山甩甩頭,示意小汪氏將顧徔的私章取出來交給官差。


    小汪氏得意地左顧右盼,神清氣爽的享受夠了周圍人群羨慕的眼光之後,才小心取出一個貼身的荷包,將一隻象牙雕的小章恭敬遞出去。


    紅衣官差尋了張白紙,蘸了一點紅泥將象牙小章蓋在紙上。正要雙手將報捷貼遞上時,忽然手掌一縮謹慎地問道:“這裏的確是萊州籍生員顧衡顧老爺的府上吧,怎麽這個私章的主人叫顧徔?”


    周圍頓時鴉雀無聲。


    顧朝山臉上的笑容也驀地僵住,一時沒有明白紅衣官差話裏頭的意思。他左看看右看看,吭吭哧哧了好半會才問道:“你說……這張報捷貼是顧衡的,不是顧徔的?”


    官差也察覺出不對。


    把素麵藍綢裝有報捷貼的匣子飛快塞進懷裏,上下打量了一眼謹慎道:“當然是顧衡顧老爺的報捷帖,你既然不是顧老爺的尊親,就趕緊一邊站著涼快去。我辦完事了,還要趕著回巡撫衙門交差呢!”


    就有好事者在後頭怪叫,“這位老爺以前是顧衡的尊親,現在卻不是顧衡的尊親了。你要找的人現如今還在沙河鎮住著,離此地不過二十餘裏,你趕緊把喜信兒送過去,說不得還撈得到一頓晚飯吃吃!”


    官差再無遲疑,把匣子貼身收好。


    一邊斜睨著顧朝山,一邊狠狠啐道:“這種事怎麽好冒充呢,讓官府知道是要挨板子的。那顧徔才是你的親生兒子吧,今次中舉之人當中沒有他。不過有你這種冒認兒子的爹,想來你那個親兒子也好不到哪去!”


    報捷貼何等重要,若是送錯一張,上官怪罪下來隻怕立刻就有性命之憂,所以官差出口的話就稍稍難聽了些。


    顧朝山氣得倒仰,心想是你自己巴巴地送上門來,這會兒倒拿話來擠兌我。


    小汪氏見那紅衣官差拔腳就走,一時又驚又氣。上前一步死死拉住官差的袖子哭叫道:“明明是我家夫君顧徔的鄉試亞元,怎麽變成了顧衡的名字?肯定是你偷偷篡改了,我要到衙門裏去告你!”


    官差聞言大怒,反手一掌抽出去大罵,“真是胡攪蠻纏的鄉下蠢婦,顧衡顧老爺的報捷貼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寫著,年歲二十有一。你這婦人的模樣少說也有三十,竟敢冒充顧亞元的夫人,真是馬不知臉長!”


    看熱鬧的幫閑地痞哈哈大笑,這同茂堂顧家隔些日子就鬧上一出,簡直比戲台子上演的都精彩。


    羞得無地可容的顧朝山就恨恨地瞪了小汪氏一眼,示意長媳趙氏趕緊把人拽進去,當街站著還不嫌丟人?


    官差見狀冷哼一聲,朝剛才發聲提醒的人拱手相謝。又重新問了路,馬鞭一抖便朝沙河急弛而去。


    同茂堂門口的人群迅速散去,隻留下一片狼藉和兩個空空如也的竹簍。


    顧朝山死死盯著看了一會兒,忽然一提腳把竹簍遠遠地踢了出去。他知道顧衡這一多年以來像變了個人,但萬萬沒有料到這個小兒子初次下場就博得重彩。不,那孩子現在已經不是自己的小兒子了……


    耳邊傳來似有似無的譏笑,顧朝山慪得直喘粗氣。


    兩個親生兒子,一個視若珍寶的長大,一個生得如同路邊令人厭棄的野草。忽然有一日,這不起眼的野草化做了仙山上高不可攀的靈芝,卻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官差很快就尋到了沙河顧家老宅,這回籍貫和預留的私章都對得上,所有的手續一應俱全,終於順順利利地把手裏的報捷貼送了出去。


    張老太太腰杆挺得筆直,大聲喚顧瑛進去將紅封拿出來。


    顧家老宅裏哪裏準備有什麽現成的紅封,顧瑛在屋裏蜜蜂一樣胡亂轉悠了老半天,最後隻得將兩隻五兩重的銀錠用一塊紅布裝了,急急塞到送信官差的手中。


    紅衣官差眉毛一陣舞動,心想誰說鄉下人不懂規矩?這壓得稱手的兩隻足絲銀錠,就是十成十的規矩。


    聽到喜訊的顧九爺匆匆趕來,一邊讓村裏的後生恭敬帶官差下去用酒飯,一邊朝張老太太拱手討賞。


    “嬸兒,我就說我做的那個夢準吧。十年未有動靜的老桂樹忽然就開了花,這就是老天爺注定。您掣等好吧,明年春天還有一場大喜訊等著您。”


    張老太太喜得眉眼舒展,“承你吉言,等會兒空閑了,你領衡哥走一趟祠堂,給他爹媽好好燒一炷香。想來我家老大真和這孩子有緣分,這才剛剛過繼在老大的名下,就保佑這孩子順順當當地中了亞元。”


    顧九爺拍了拍大腿,滿臉興奮之色。


    “正是這個理兒,這父子之間也要講究個緣分。衡哥在那邊老受人擠兌,那是顧朝山和汪氏不識寶。在咱們沙河老家誰不敬著他,偏偏衡哥也爭氣。這回好了,整整兩百畝的良田免了稅賦,這省下來的銀子可以辦多少大事兒啊!”


    至本朝建立之初,太~祖就下令有功名之人可以免交田地稅賦。其中秀才可以免交六十畝,舉人可以免交二百畝,進士可以免交四百畝。


    張老太太側頭,看了看遠處正在招待客人的顧衡照舊笑得一臉溫良,就低歎道:“你也曉得這孩子苦得很,就不要給他扯後腿兒。按規矩,他名下是有兩百畝的良田用不著繳稅,就要謹防那些持身不正的人攜田來投!”


    顧九爺心底一惕。


    忙把頭點得跟搗蒜一般,拍著胸脯保證,“老嬸兒你放心,衡哥中了舉人,是咱們全沙河村的大事兒。既然得了好處,咱也要為衡哥考量清楚。掛在他名下的兩百畝良田,除了您原先自個兒有的,其餘的農戶莊頭我親自挑選。務必甄選那種又老實又肯幹的人,決計不會給衡哥添麻煩。”


    如今顧衡是全族最有出息的人,誰敢往他臉上抹黑,就是跟全族的人過不去。


    兩人正在這邊細細商議接下來的章程,就聽村口裏一陣喧天鑼鼓響。有村人飛奔過來稟報,說縣台大人親自帶了萊州城的士紳們過來道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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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朝山肯定悔得腸子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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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一章 賀禮


    鑼鼓開道, 一副二人抬的錫頂拱蓋綠呢大轎穩穩停在顧家老宅門口。


    顧衡微微眯了眼, 扶著張老太太的手作勢欲跪。轎簾掀開, 一個蓄了短髯的中年男子忙上前將二人扶住,態度無比謙和地笑道:“當不得老人家和舉人公的一拜, 我今日前來一是認認門兒,二是給顧舉人送賀禮銀。”


    來人正是萊州知縣方敖同,吩咐衙役們將花絹、衣裳、酒水並賀禮銀共計一百六十五兩奉上。顧衡忙雙手接過,交予一邊的顧瑛。


    這是約定俗成的舊例。


    每年秋闈龍虎榜出來過後, 當地知縣就要按照名冊為新任舉人送去細布裁製的一襲新衣,且有一定數額的賀禮賀銀。用以彰顯新任舉人從此地位不同,還喻示其可以出外做官為百姓謀福了。


    雖然彼此神交已久, 但方、顧二人實是初次見麵。


    見禮過後,方縣令趁隙細細打量眼前這個年紀頗輕的新任舉人,卻越看越是心驚。眼前之人相貌清雅出眾, 待人接物處處周到, 讓人時時如沐春風。還出人意料的沉穩低調, 全無乍遇驚喜時的得意和張揚。


    屋中之人以方縣令最尊, 偏偏方縣令為敬長者,又特特謙讓張老太太坐在左邊首位,自己隻揀了右邊首位坐下。


    飲了一遍茶後,方縣令才捋須笑道:“我治下出了這麽年輕的一位舉人公, 我也是與榮共焉, 日後足以誇耀左右鄉鄰。我直到二十七歲才考中舉人, 三十一歲才考中進士。說起來實在慚愧, 我像顧舉人這麽大的時候還在淘氣!”


    士紳和眾學子們自然免不了一頓奉承,坐在一起慢慢說些風土人物的閑話。


    茶過二巡,方縣令就提議顧衡將自己在大比時的策論默寫一遍,以供在座諸位學習。顧衡把茶盞放回幾上,知道這是在考校自己的功底,自然無可無不可。轉頭吩咐顧瑛取來紙墨,略一沉默後很快就揮筆寫起來。


    張老太太雖然年歲大,卻不是因循守舊的老婦,所以穿了一襲紺藍色衣裙的顧瑛一直隨侍在側。此時顧衡在案上默寫,她就在一邊幫著研墨。


    方縣令見年輕女孩雖垂眉順目,神情卻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神色間也沒有小地方女子的局促扭捏,就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卻忽覺這叫顧瑛的女子眉眼間的神色有一種莫名熟悉,總覺得從前在哪裏見過。但他分明是第一次踏足沙河村,這抹熟悉究竟從何而來?


    還來不及仔細分辨,就聽場中諸人發出陣陣驚歎。原來在短短的兩刻鍾內,顧衡已經把長達千餘字的策論全部默寫完畢。


    方縣令接過幾頁紙,眼皮一跳心頭驀地又是一驚。單就這一筆功力深厚的鐵劃銀勾,就足以引人側目。待細細閱讀,隻覺遣詞優美樸實,內容詳盡有物,讓人頗有一種齒頰留芳般的耳目一新。


    他讚了幾句,不動聲色地將手中紙頁卷起塞在袖中。又與張老太太並族長顧九爺就來年地裏莊稼的收成閑談,看著天時漸晚這才率眾離去。


    一縣之尊都送了禮,其他的士紳們自然也要隨一份禮。


    忙碌半天的顧瑛看著堆滿了半間廂房的綢緞、糕餅、碗盆、家具並幾件金器玉器,坐在炕邊暗暗發愁。這收了禮就要回禮,以後這些人家娶媳婦嫁女兒做滿月打十朝,都要一一還回去才行。


    應付完最後一位客人,推門而入的顧衡聽清她的煩惱,好看的杏核眼似乎都愁出了血絲,不由啞然失笑。見佳人一時要惱怒,忙起身將地上的禮物大致分類,細細分說其中的門道。


    “哪裏還需重新置東西,還禮講究個差不離就行了。你使錢小虎幫著打聽一下最近時日有沒有做事的,把這家的禮物還給那家,把那家的禮物還給這家,仔細莫給錯了就行。其實大家都是心知肚明,這些東西至多換個紅封皮兒罷了。”


    顧瑛一聽的確是這麽個理兒,心頭憂煩去了大半。


    將禮簿放在一邊,咯咯笑道:“哥哥你懂的真多,人家說舉人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你連這些內宅之事都知道,我就想不出這樣不虧錢不虧力的法子。”


    顧衡淡淡一歎,“有些事兒看得多了,不學自然也會。大宅門裏故舊連著故舊,姻親連著姻親,其迎來送往還要複雜得多。幸好在咱們家裏隻有你我和祖母,兩邊都沒有太多的走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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