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主事雙眸緊縮,這才看見後麵的暗處施然站著一個氣度儼然的中年男子。


    那人冷冷望過來道:“我奉旨出京時,已經有人跟我說過衢州人浮於事,很多官吏都隨波逐流不正經當差。今日親眼所見,才知道此處早已爛的不成樣子。一個小小的七品主事,就敢把銀礦的賬簿藏在自己家的私宅裏,堂而皇之地弄些假東西放在衙門充數……”


    顧衡就極好心的介紹道:“這是新任五城兵馬司指揮使郭雲深郭大人,一個月前才調至京中。沒想到第一件差事就是陪我查勘衢州的銀礦,也算是大材小用了。”


    尹主事腦袋嗡嗡的響,不知怎的就覺得從心底裏往外頭冒寒氣,眼前一陣白雪茫茫。


    他自詡為衢州的地頭蛇,竟然不知道與顧衡一同抵達的人裏竟然還有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他終究小看了這個年輕人,昨日在酒桌邊談笑晏晏,沒想到人家早就識破了己方可笑的布局。


    五城兵馬司指揮使這個官職的品級雖然隻有四品,但卻是皇帝親信之人才能擔當。這說明什麽,說明麵對衢州的亂象連皇帝自己都看不過眼了,這才頒下旨意從明裏暗裏兩條線開始探查。


    無論什麽樣牢固的遮掩都經不住這樣的細致盤查!


    尹主事喉嚨發緊心頭發虛,頭重腳輕地嘶聲道:“我……隻是個聽話跑腿兒的,上麵怎麽吩咐我就怎麽做。前幾天得到訊息後,薛知府就讓我把這批東西收在這邊。說等人走後再來處置後麵的事情,他千算萬算就是沒料到你們來得這麽快……”


    他已經知道今日事絕對難了,不如提前賣個好。


    顧衡沒想到這個人審時度勢在幾息之間就轉變了立場,也算是個聰明人,難怪能以雜途出身混到七品之位。就微笑安慰道:“莫擔心,我們隻是奉命把帳簿運回京城。神仙打架,與我們這些凡人有什麽相幹呢?”


    尹主事雖然心中疑惑卻是眼睛一亮,踏前一步小心道:“既然……這樣,不若大家好生坐下來,其實這世上任何事都有相商的餘地。隻要條件給的合適,這件事最好還是在衢州解決的好!”


    在他看來,這世上沒有銀子攻不可破的堡壘。若是有人一味硬抗,那說明銀子給的還不夠!


    顧衡啼笑皆非,覺得有些人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衢州上下官吏蛇鼠一窩貪瀆在先,事發後又試圖轉移賬簿毀滅證據,直到現在人贓俱獲還在負隅頑抗,真是無知者無畏。


    他懶得再跟這這種滑不溜手的人費神囉嗦,右手朝後輕輕一揮。一群精幹的黑衣差役便向後院兒廂房齊齊擁去,立刻便將尹管事的這處私宅圍得密不通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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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五八章 陷阱


    等衢州知府衙門的薛大公子得知銀礦帳簿被人連鍋起獲的消息時已經是第二天上午, 他立時就驚出一頭冷汗。


    後衙裏, 知府薛維昌一時間也慌了手腳。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銀礦截留其實是地方上公開的秘密,原先以為查勘的顧衡一行隻是按慣例走個過場, 沒想到人家輕輕一伸手就把台麵翻個底兒掉,最後留在蜘蛛網上徒勞掙紮的僅剩自己。


    薛維昌已經連任兩任知府,今年已經五十餘歲,說實話用不了幾年就要告老還鄉, 結果臨了臨了出了這麽大一檔子事兒,急得一夜之間眼睛就生了翳火,一時間看近處的東西都晦暗不明。


    他半掀官服坐在椅子上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 滿臉頹然,“我實在是太過大意,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聽你的, 搶先把所有的賬簿都毀掉。弄成如今這副進退不得的局麵, 隻怕我裏外都不是人。恐怕等不到聖人的清算, 我就要被那些人推出去擋槍了。”


    旁邊站著的人一身薑黃長衫, 正是薛維昌的長子薛延。他在江浙一帶素有才名,少年時以一句“夕陽西下春雲布,霏霏細雨迷蹊路”而名動一方。


    隻是這人考運有些不濟,幾次春闈都因這樣或那樣的原因落第。將近三十歲了都還是個舉人, 索性就留在父親身邊幫著處理一些棘手的庶務。靠了他州府大衙內的身份, 在衢州這一塊地界也算混得風生水起。


    聽到這些言語就安慰道:“父親也用不著憂心, 那些銀子大部分都解徼到了江浙總督府, 留在衢州本地的也隻是其中的一個零頭。朝廷若是真的依據那些賬簿處置下麵的官吏,弄不好會激起大亂……”


    薛知府苦笑一聲,“你想的太過天真,衢州銀礦產出的銀子交到了總督府,總督府的銀子又匯繳到了上頭。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誰又敢在聖人麵前真正捅漏出來。我能大聲說這些銀子之所以沒交上來,是因為提前孝敬了你兒子的私庫嗎?”


    薛延眼神閃爍一下,低聲道:“都是兒子無用,實在沒想到顧衡這個小小的工部主事竟然有這麽重的心機。說不定銀官局的這把火就是他放的,為的就是調虎離山得到這批真正的賬簿。老尹那麽穩沉的人,結果都看走了眼。”


    事已至此,再來追究誰的責任也是無濟於事。


    天氣剛剛入夏,知府衙門幾道回廊上掛了數盞明紗角燈,襯得屋子裏的人臉影影綽綽。薛延皺著眉頭,“原先咱們太過輕敵,後來又操之過急。現在惟有一條路走,隻能把水攪得越混越好。整個江浙道,沒有誰比誰更幹淨。隻要過了這一關,上麵的人自然會騰出手來收拾。”


    薛知府知道這個兒子素來有急智,就擱下手中茶盞認真傾聽。


    薛延笑道:“父親先莫急,事情也沒到最後一步。往日他們拿了白花花的銀子,總不能就這麽急赤白臉的把咱們推出去抵罪,底下多少人盯著呢!其實來之前我已經想好,待這顧衡一回京,最好找人參劾他在衢州境內吃拿卡要作威作福,還在驛館宿留當紅名妓……”


    薛知府耷拉的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低頭慢慢吹著青花瓷盞裏的茶沫子,連眉眼都沒抬地問了一聲,“是……哪裏的當紅名妓?”


    薛家的門風素來嚴謹,男子四十無嗣方可納妾,向來看不起這些下賤之人。就連府裏的老太太和太太過壽辰時,也從不準那些伶人歌妓到後宅唱曲逗樂。別人家捧戲子養外室成風,薛家後院倒是難得的一片幹淨,這也是薛知府最引以為傲的一點。


    薛延知道父親生性古板迂腐,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


    麵上卻混不在意的地解釋道:“是暗香樓的柳香蘭,這女子倒有幾分真才氣。那顧衡不是去歲的榜眼嗎,我就讓人喊了她過去做陪。昨天在接風宴上,顧衡很看了她幾眼。我走的時候就直接把人送到驛館,聽說那柳香蘭第二天早上才回來,肯定是成事了……


    薛知府在政事上才幹平庸,要不然也不會在知府的位置上八~九年不挪窩。聞言倒抽一口涼氣,挺直身子搖頭歎道:“……這個顧衡才是狠人,銀子照收美人也照睡,這回的事兒還不知道怎樣收場。這麽個渾不吝的東西不管不顧地捅這麽大個窟窿,真是叫人頭疼。”


    薛延就重重呸了一口,“父親且放寬心,有這麽個大把柄在咱們的手裏,這小子翻不起多大的浪。隻是那些帳簿運到京城後,免不了要花些銀子上下打點……”


    薛知府點點頭,兩個人又接著商量接下來的應對。


    到了午時侍候的仆伇們奉上茶飯,薛延借口要到後院看看剛五歲生的小兒子讀書,不著痕跡地退了出來。沒人注意到他站在廊簷下,垂下的眼眸神色意味難明,片刻後又恢複了平靜。


    薛延在後宅陪著妻子和孩子吃了午飯,又小憩了一會。這才在書房裏換了一套尋常些的衣服,從府衙後門不惹眼地離去。


    到了西城一處小小的民宅時天色已晚,卻早已有人等在裏麵。隻叩了兩下門,衣衫儉樸的女子像乳燕投巢一般撲過來,滿臉歡喜道:“什麽事兒這麽著急,讓我丟下滿屋子的客人過來見你?”


    燈光半明半暗處,赫然是暗香樓豔冠群芳的柳香蘭。今日她隻是淡掃峨眉,渾身上下隻穿了一襲淺色衣裙。


    薛延卻沒有象住日那樣把人摟住細細溫存,而是神色淡然至極,“那些大商家對著你阿諛奉迎出手豪闊,甚至還有朝庭裏大有作為的年輕進士圍著你轉,大概比我這個屢試不第的窮酸舉子要強上許多……”


    柳香蘭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就著暗黃的燈光細細打了幾眼,眼波流轉麵上現出幾許柔媚之色,身子也柔柔的挨了過來,“你這是吃醋了,明知道我的一顆心全在你的身上,何苦拿這些話來傷人?”


    薛延再壓不住心頭怒火,把人輕推開一臂之遠,“我聽說你在驛管裏陪了京裏來的那個官兒整整一宿,總不能坐在一起喝茶純聊天兒吧?”


    柳香蘭神色一僵,說起這件事也有些羞惱。她倒是有心想做些什麽,奈何卻沒有做成,從來沒有人這麽當眾給她下臉。


    但是在這個當口上卻絕對不能這麽說,說出來太過沒麵兒了。就跺了跺腳不依不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樓子裏的媽媽見錢眼開,非要讓我去走一趟。那尹主事銀子又給得足,還明裏暗裏的敲打我,我一個淪落風塵的人敢說個不字嗎?”


    末了風情萬種地瞟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隨身帶了重金購買的西域蜜香,包管讓那人~欲~仙~欲~死卻近不了我的身,也算對媽媽交了這趟差,卻不知為什麽那人一晚上都沒有回來。更何況……我看你仿佛也很願意我走這一趟,當時你抱著樓子裏的小紅不是笑得很開心嗎?”


    話到最後,已經有了些若有若無的怨恨。


    薛延立刻明白,別人以為顧衡那天晚上在驛館風花雪月時,其實那人多半在別處追查銀礦上的帳簿所在。就垂下眼眸微微一笑,“我不過是隨口問問罷了,你辦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前幾天……你跟我說腹中興許有了我的骨肉,今天是否有準信了?”


    柳香蘭雖貴為暗香樓的頭牌,但從前也免不了另有幾段露水情緣。


    直到暗地裏跟了這位稱心如意的知府衙內之後,可說是一片芳心盡付。又生怕情郎嫌棄出身,就很有幾分洗心革麵的意思。就是那晚臨時起意到顧衡居住的驛館去,大半也隻是女人的自尊心在作祟。


    她聽見這話問得古怪,一時小性兒上來就扭著身子道:“雖然沒有最後找大夫看過,但已經八~九不離十了。我自知身份低賤不堪,不配進你薛家的大門。可那畢竟也是一條活生生的性命,我實在舍不得喝藥打掉,且再怎麽樣也不好讓這孩子生在勾欄裏吧?”


    薛延與柳香蘭最初時是以詩文相識,進而相知相戀。這兩年下來,多多少少都有幾分真情。得知柳香蘭有身孕之後,他確實還在想法子怎麽把這個女子帶回家去。後頭就遇到了這麽一件棘手的事,於是更不敢在父親麵前張口了。


    柳香蘭雖然一向眼高於頂,但是如何不想尋一個良人正經相度終生。知道薛延麵上貫來溫和內裏卻很有些陰狠手段,所以在他麵前並不敢十分放肆。


    轉頭又見這人的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隻怕心裏頭是生氣極了。她心裏頓時涼了半截兒,扯了帕子轉頭假意哭泣,“難怪人家說男兒薄幸,往日裏對人家貼心貼肺,如今一聽說我肚子裏有了種就預備抽身嗎?”


    薛延見這女子傷心落淚,不過是眨眼間眼圈兒就紅了,可見是真傷心了。就將人擁住寬慰許久,“我這不是正在想法子嗎,總要為我們倆和孩子謀劃一個好前程。如今……我父親麵前有一樁天大難事,隻看你願不願意去幫他化解?”


    柳香蘭駭笑,“我不過是一青樓賣笑之人,能幫得上知府大人什麽忙?”


    薛延就輕言細語地附耳過來,“等再過一個月你肚子裏的胎兒穩當之後,我就親自送你進京。你直接到工部衙門找顧衡,說你和他春風一度朱胎暗結。若是他不理不睬,你就當眾大聲嚷嚷出來讓他沒臉……”


    柳香蘭勃然變色,“你明知道我過去的時候那人並沒在,且驛館裏也有驛使當值,把話說出來青紅皂白的也要有人相信才行!”


    薛延將人輕摟在懷裏不住愛撫,把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世人大多跟紅頂白,誰會真管這件事的真假。跟你說實話吧,我父親一個不小心讓顧衡拿到了大把柄。現在隻有讓顧衡的名聲臭大街,他前頭說的話做的事沒人相信就行。”


    見女子還有猶疑,薛延的聲音越發低沉盅惑,“雖然與名聲有些不好聽,但我自會在父親麵前稟明一切。事後我再給你另找一戶清白人家記個名換個身份,到時候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你抬進門了……”


    這話裏其實有頗多漏洞,但看管世態炎涼的柳香蘭情願相信他是真的,轉瞬間就破涕為笑,“……當真?”


    見這女子言語有鬆動,薛延精神一振立刻信誓旦旦,“舉頭三尺有神明,若是我不能依今日言風光迎娶你進門,日後叫我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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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主:這些人上趕著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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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五九章 小別


    因為拖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顧衡一行回到京城時已經是四月初。他忙完交接手續, 又簡單處理一下手頭餘留的事兒, 回到巾帽胡同時天色已然全黑。


    滿天的星辰在天邊閃爍不定,晚春的慵懶細風吹遍庭院。院牆上攀爬著蓬勃的金簪花, 廊下新植的一樹寶珠茉莉枝葉繁密,即便是在暗夜裏也散發出濃鬱的芳香。


    顧衡心頭一燙,不由加快了腳步。


    屋子依舊懸掛著朱紅色繡如意祥雲的紗帳,在暗夜下像流水一樣輕輕拂動, 和臨走時並沒什麽不同。卻因為有那人住在裏麵,連帷幔和地氈都泛著令人心動的柔軟。


    顧衡屏住呼吸,慢慢伸出手去……


    一個裝了麥殼的枕頭挾帶著厲風砰地一聲, 重重擊打在他的腦門上。顧衡還沒有反應過來,一床大紅被子鋪天蓋地的罩下,然後整個人被一腳狠狠踹在一邊, 緊接著如雨點般急驟的拳頭一下接一下地錘在身上。


    電光火石間, 夜歸的顧衡明白躡手躡腳的自己被當賊人拿了。又笑又氣, 就梗著脖子急急喊了一聲, “妹子——是我——”


    屋子裏的五枝頭銅盞燭火被重新點燃,臉麵漲得通紅的顧瑛老老實實地站在牆角,整個人局促難安羞得連頭都不敢抬。她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會把哥哥打得鼻青臉腫像豬頭。


    顧衡半仰著腦袋, 拿著浸了涼水的棉帕慢慢擦鼻子。


    剛才這丫頭的手勁兒太狠太刁鑽, 竟然被她一下子打出鼻血了, 幸虧鼻梁還沒有打歪。他從眼角看著顧瑛要笑不笑的模樣, 心想我容易嘛?緊趕慢趕的回來就是想給你一個驚喜,誰想到你倒當頭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驚嚇!


    顧瑛殷勤至極地把茶盞端過來,態度極為誠懇地承認錯誤。


    “你走後的第三天,祖母說老家的田地不能再耽誤下去了,就跟著四老爺和四太太回萊州了,說了許多好話都留不住。這麽大個宅子,這麽多仆從服侍我一個人,怎麽看怎麽不自在,我就好言好語打發了一半的人手。”


    碧色紗窗下,穿著挑線裙兒的年青女郎站在大紅地氈上。一雙白嫩嫩的腳趾勾人一般偶爾露在外麵,呐呢道:“我也怕我的嫁妝和庫房裏的那些東西招強盜,睡覺都不敢睡死了……”


    興興頭地趕回來,卻被妹子打得滿臉紅花開,顧衡自個兒拉不下麵子,就故意抹著個臉不吭聲。


    偏偏顧瑛自感有錯心中愧疚,就前腳跟後腳地在一邊服侍。顧衡喝水,她就在一旁端茶。顧衡一抬手,她就在一旁幫著換衣服。顧衡洗臉洗腳,她就在一旁殷勤遞帕子。


    顧衡咳了兩下,不自在地從毛巾縫隙裏悄悄向外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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