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誰也不知,這藥鋪正對著的酒樓裏,聞恕立在窗前,盯著藥鋪看了半響。


    直至房門被推開,元祿麵色繃緊,“皇上,二姑娘拉著五姑娘進的那間鋪子,若是奴才沒看花眼,裏頭的人,似是恒王殿下。”


    聞恕顯然也沒料到,眉間倏地蹙起,目光緊落在元祿身上,“看清了?”


    元祿猶豫了一瞬,“殿下,應是老毛病犯了。”


    聞恕眸色沉下來,抬腳便下了樓,往藥鋪去。


    說起來,這位恒王殿下因心口疼的老毛病被太後強扣在宮裏個把月了,前陣子自請離宮去皇家別院調養身子,這會兒莫名出現在俞州,那之前豈不是欺君了?


    嘖,嘖嘖嘖。


    元祿心中為恒王暗歎不好,一邊緊跟上,就見一身鮮豔的姑娘滿臉愁苦的在藥材櫃旁躊躇,身後便是一片白簾子,那簾子後頭,正是收容病患的屋子。


    顯然,付茗頌是在候著她那四姐姐出來。


    姑娘低垂著腦袋,兩彎細眉揪在一起,心中惴惴不安。


    原本若隻是救人倒也好,可四姐姐瞧著沒少來,這便有些不好了。


    付茗頌這一眨眼的功夫,將若是叫人知曉的後果都設想了一遍,連到時候要如何應對薑氏和老太太,都統統在心下演練了一回,再一抬眼,心中那根繃緊的弦似是叫人拉了一下,彈了回來,“噔”的一聲回響——


    聞恕狹長的雙眸微微闔了一下,自高而下地望著她,壓低聲音問:“你在這裏,替誰守門?”


    付茗頌一怔,沒想他一開口是這句話,下意識擋在了簾子外,活像隻受驚的兔子,連連搖頭,“沒,沒誰。”


    作者有話要說:


    逐漸被四姐姐帶進坑裏,茗頌寶寶心裏苦qaq


    ——


    俞州的劇情還差一點


    第11章


    四目相對,茗頌逐漸敗下陣來。


    她一雙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強裝鎮定,實則心快跳出來了,好在付姝雲這時掀了簾子,打破僵局。


    然而付姝雲也是一驚,她見過聞恕,東苑那位,說是祖母娘家的故友,因而付姝雲下意識就把聞恕與老太太劃上了等號。


    見聞恕目光透過簾縫,她忙將簾子放下,背脊挺直,同茗頌如出一轍的假鎮定,“沈公子怎會在這兒?”


    聞恕看了看這姐妹二人,就見那小姑娘懊惱地垂下頭,似是在想一會兒用什麽措辭好將他打發了。


    男人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口吻淡淡,“同四姑娘一樣,來瞧個人。”


    瞧人?瞧誰?


    付姝雲警惕地望著他,就聽身後有動靜,還不待她反應,裏頭的人便拖著不利索的身子過來簾子徹底揭開。


    一時間清清冷冷的藥鋪好生熱鬧,幾個人在這兒門邊大眼瞪小眼,就見那方才還病容風流的男子一下愣住,半天後,聽他僵硬地喊了聲:


    “二哥。”


    ——


    本就不大的屋裏,聞恕端端坐在唯一的長椅上,大夫來給聞爭把過脈,又開了兩副藥才走。


    聞恕一雙眸子淩厲地盯著床榻上的人,那人便低著頭,也一句話沒有。


    元祿見無人先開口,尷尬地笑了兩聲,一句恒王殿下卡在喉嚨裏,改稱道:“三公子到了俞州,也沒同大人報個信,幸而四姑娘心善,還得多謝四姑娘了。”


    突然被點了名兒的付姝雲暈乎乎地點了點頭,又搖頭呐呐道:“不必……”


    既然元祿給了台階下,聞爭便順著下來了,“是…本想通知二哥,沒想老毛病先犯了,謝過四姑娘。”


    可是,正如聞恕不知聞爭在俞州,聞爭又哪裏知道他在俞州?


    若是早知道,他才不會撞上來。


    付姝雲被謝了兩次,終於發覺自己可能救了個了不得的人物,原也是看他相貌出眾,言語又幽默,這幾日尋借口多來了幾回,已屬大膽,現在也有些怕了。


    母親說過,東苑這位不可招惹,她雖不聰明,但到底還是惜命的。


    是以付姝雲一下拉過在一旁發呆的茗頌,“既然公子找著了家人,那我與五妹妹便不討擾了。”


    說罷,她想也不想拽著茗頌掉頭就要走。


    “等等。”聞恕擰眉將人叫住,“手怎麽了?”


    付姝雲反應了一下,才發現他問的是付茗頌,轉頭看過去,就見付茗頌撓了兩下脖子,手腕出露出一小片紅點。


    付茗頌一怔,下意識將手放下,付姝雲這才看清她脖子上星星點點的紅疹子,著急忙慌問:“你——不、不是,五妹妹,你可覺得哪兒不適?你別嚇我!”


    她就將人帶出來繞了一圈,萬一出點什麽事兒,母親定要罰她的!


    付茗頌盯著自己手背上的疹子,一臉茫然的模樣,像是犯了什麽大錯似的,小聲道:“就是,有些癢……”


    聞爭因心口疼這個毛病,打小也是泡在太醫院的,一眼便瞧出來,這五姑娘大概是吃了什麽不該吃的發物,無甚大礙。


    他心下正這麽輕飄飄地想著,就見麵前長椅上的男人起身,三兩步走上前,食指中指並攏輕推了一下人姑娘的下頷,看了眼病況,頭都沒回地吩咐元祿,“去叫大夫。”


    元祿應了聲,匆匆領命。


    付茗頌叫他冰涼的手指碰了一下,整個人一縮,往後退了一步。


    付姝雲這會兒還在想回府後如何同母親交代,壓根沒看出這邊二人的不對勁,反而是倚在榻上的聞爭,眉頭驚異一挑,看戲似的將手搭在軟墊上。


    “食了梨花?”聞恕突然問。


    今夜廟會熱鬧,一路過來,付姝雲拉著茗頌吃了多少小玩意兒,付茗頌自個兒也不知這紅疹子是因為哪一樣吃食。


    被聞恕這一問,她才想起來,在街口時是被付姝雲灌了一口梨花釀酒,甜的膩人


    見她神情便知定是如此,男人微不可聞地歎了聲氣,“以後記著,別吃了。”


    付茗頌頓了頓,猶豫的點了下頭。


    隻是她都不知是因為梨花,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元祿領著大夫過來,瞧過之後,才開了方子,囑咐了忌口之後,倒也沒有旁的交代,確實如聞爭所料,無甚大礙。


    但到底有些癢,茗頌忍不住伸手去撓,卻被一隻扇柄敲了手背,“別撓。”


    聞恕這一聲低喝,將屋裏幾人的目光紛紛引了過來,連付姝雲都遲疑的看了他一眼,這沈公子,好似對五妹妹很關懷……


    付茗頌抬頭對上男人的眸子,他臉色並不大好看,比方才看聞爭的臉色還難看。


    好像長在她脖頸上的疹子,礙著他的眼似的。


    付茗頌受不住被他這樣瞧,有些不知所措地拉扯了一下付姝雲的衣角,“四姐姐,我們回吧。”


    不多久,姐妹二人離去,這屋裏一下隻剩三人巋然不動。


    隻聽一聲輕笑,元祿循聲往恒王那兒看去。


    就聽聞爭打趣道:“皇兄到哪兒,都有好福氣。”


    連來這麽個破地方巡查,都能有美人在眼,怎麽不是福氣呢。


    聞恕神色淩然地回望過去,“一月前請旨到別院養身,現下卻出現在俞州,聞爭,你可知欺君何罪?”


    聞爭倏地斂了嘴角,不敢造次。


    ——


    回到府裏,付姝雲果不其然叫薑氏訓了一頓。


    因是薑氏讓付姝雲帶著付茗頌出去的,結果回來人起了一身疹子,薑氏自然不能推脫,立即帶著郎中到洗春苑來。


    大夫人都在這兒,雲姨娘就是裝也得裝出關心的模樣,忙不迭地打理了下發髻,那付茗頌屋裏陪著。


    她做了個十分誇張的表情,像是自家孩子摔斷了腿似的,“唉喲,這——怎麽起了這麽一身疹子,姑娘家的身子,要是落了疤可怎麽好?”


    被眾人團團圍住的茗頌無措的坐在塌上,心想除了癢了些,並無大礙,可這些人卻沒留給她說話的空隙。


    “自是請了最好的大夫,開了最好的藥,不會叫茗兒留疤的。”薑氏字正腔圓道。


    “是麽,可還是該注意些好,你說是不是,茗兒?”雲姨娘笑著道。


    這二位字字句句都是爭鋒相對,自打上回付嚴栢被大理寺的帶走,雲姨娘不得不向薑氏打聽消息卻被冷落在外,這二人的仇怨又添了一筆。


    付茗頌正襟危坐,按照一貫的法子,中規中矩道:“茗兒謹記母親與姨娘囑咐,定小心照顧身子。”


    付姝雲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大夫都說,好在沒食用過多,明兒一早就能好利索了。”


    薑氏與雲姨娘對視一眼,又都不屑地移開目光。


    付姝雲遊神似的跟後頭站著,方才被薑氏念叨一通,她這會兒才想起來一件打緊事兒!


    那個沈公子,不會暗地裏同祖母告狀吧?


    雖、雖說她是好心救人,可到底也算是私會外男,要是被祖母知曉——付姝雲抖了一下,麵色煞白。


    一直到薑氏與雲姨娘麵上功夫做足離去,付姝雲還找了個借口留下。


    遣開丫鬟婆子後,付姝雲忙問:“五妹妹,方才那事兒,那個沈公子,他不會同祖母說吧?”


    付茗頌聞言,一顆心霎時提了起來,這事兒,她也算摻和了?


    她顰眉猶豫,付姝雲救的是沈公子的家弟,若是他知恩,應當要守口如瓶才是。


    可許是因為幾次見他的感覺都不大好,付茗頌對他是否知恩心下存疑。


    忽然,茗頌手腕一涼,低頭就見付姝雲正仔細給她塗藥,頓覺不好。


    果然聽付姝雲緩緩道:“五妹妹,你同那沈公子,可是相熟?”


    “不——”


    “明日待你疹子好了,你陪我去一趟東苑,可好?”付姝雲雙眸真摯地望著她。


    付茗頌常年中規中矩的習慣提醒她,這般做是不好的,是會給自己招惹禍事的,開口便要委婉回絕付姝雲。


    卻又叫付姝雲及時堵了一句,“若是祖母知曉了,責罰下來你也得受著,祖母嚴苛,你不怕麽?”


    “……”


    付茗頌抿了抿唇,想到老太太那雙無甚溫情的眼,心下緊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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