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鴻側身,蹙眉,瞥了何挽一眼,無聲地警告她,她方才說話的語氣不對。


    何挽一頓,咽了口口水,壓下心中的急切,換了語氣。


    “王爺......”


    一聲千回百轉。


    她向慎王走來,腰肢隨著步子有些僵硬地搖晃著。


    “......使不得呀。”


    隻見王妃伸出纖纖玉指,抓住慎王的衣袖,整個身子朝他靠去,臉埋在了慎王肩膀上,聲音隔著衣料傳出來,顯得有些悶。


    “她是我的陪嫁,服侍了我那麽久,王爺就看在我的麵子上,輕點罰罷,好不好?”


    停了片刻,何挽又咬著牙補了句,“王爺,好不好嘛。”


    阿靈:“???”


    眾仆從:“?!!”


    李佑鴻:“......”


    王妃的演技,著實是不敢恭維。她靠著自己的身子都是抖的,臉頰臊得發熱,恨不得隔著衣料都能燙到自己。


    不過是在幾個小廝麵前做戲,她就如此怯場,日後又如何騙得過太元帝呢?


    看來還是要好好教導一番才是。


    既然如此,教導成才之前,貼身伺候王妃的阿靈便更不能留下了,不然免不出要被看出端倪。


    隻見慎王聞言更加惱怒,轉身,握住王妃的肩膀,後退幾步,便把她抵在了牆壁上。


    “她打我!你竟然還向著她?!”


    他的聲線壓得極低,微微帶著些顫音,聽著便是壓抑著怒火。但麵對著何挽的正臉卻是沒有什麽表情。


    ……因著他此時是背對著眾仆從。別人既然看不到他的臉,他就懶得做臉上的戲了。


    慎王做戲,忙裏偷閑,出神入化。


    身前被慎王擋住,視線裏變得有些暗,何挽一瞬間心安了不少。


    但她抬頭,看到慎王那雙狹長的眼,淡成灰色的瞳仁在月光下如湖麵般瀲灩。他的眼神很淡,看不出一點情感,甚至是空洞的。


    何挽沒來由地心悸。


    ……腿又軟了。


    她靠在牆上的身子向下滑了滑,那放在她腰上的手便是一用力,修長的手指陷進束腰,把她固定在了原處。


    慎王這才像個活人似的臉上有了表情,帶著些責備,似乎在怨她膽子太小,演得太差,實在不爭氣。


    “殿下,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怕您罰得太重,出了人命,父皇會怪罪你的。”


    何挽盡量軟下聲音,讓別人聽起來能有幾分嬌憨的意思,但還是不得要領的。


    好在那一眾仆人已經被方才王妃把臉埋在王爺肩膀上的親密之舉給驚著了。再加上她僵硬的步伐、怪異的語氣,嚇得他們此時均是噤若寒蟬,思緒萬千。


    王爺瘋了、阿靈瘋了……王妃看起來也是大大的不好。


    難不成是慎王府犯了風水忌諱?


    那、那下一個發瘋的人會是誰??


    王妃說完這話,慎王的呼吸才漸漸緩和下來,問了句:“你……真的是在為我著想嗎?”


    何挽道:“自然是的……呀。”


    李佑鴻微微俯首,向何挽示意他自有分寸。


    隨即,他轉身,瞪了那阿靈一眼,傲然道:“既然如此,本王不鬧出人命便好了。”


    他衝元士揚了揚手,道:“把這個婢女打發去馬廄清掃馬糞!每天掃!掃十年!!!”


    作者有話要說:  慎王演故太子的時候會很沙雕……大家包容一下他qwq


    第16章 拾伍


    拾伍話本


    令行禁止,阿靈被一眾仆從綁了下去。


    自打王爺被砸壞腦袋,荒唐的命令不知有多少,小廝們也都見怪不怪。


    元士“多事”叫來了這麽多人,被慎王踢了一腳,忙帶著剩下的仆從也滾了。


    何挽靠在牆壁上,垂著頭並不敢慎王李佑鴻。


    她不緊想起方才看見慎王的那一雙空洞的眼。


    他生得雋美,那一雙眼睛更是美極。哪怕是他的隨意一瞥,落在旁人眼中都是帶著三分溫柔情意的。可方才,他背對著一眾看客,仿著故太子說話時的眼神卻幾乎是可怖的。


    ……就像是被攝去了魂魄的傀儡一樣。


    “王妃可還腿軟?”


    李佑鴻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何挽這才回過神來,便感覺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動了動,抬頭,正瞧見他臉上的唇印,他薄唇開合:“王妃若能站住,我便放手了。”


    那個唇印,是一個並不繾綣的吻留下的。


    那時床幔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何挽心下一橫,李佑鴻教她吻便吻了,此時一眾奴仆散去,月滿樓二層隻有他們兩人,何挽的臉便後知後覺地紅了起來。


    她躲開了李佑鴻的手,扶著牆壁才站穩了,心中暗道自己不爭氣,臉皮竟然這樣薄。


    奈何害不害羞這種事,本就不是能由人自己決定的。她隻好不看慎王,盡量平穩自己的聲線,“王爺,阿靈與我一起長大,性子急,做事不顧後果,先前又多事去打聽了不少故太子的可怖傳聞,今天才冒犯了您。”


    李佑鴻聲音平緩,聽起來並沒有生氣,“她也算純淨忠心之人。”


    何挽:“……因著她的性子,眼下確實不適合在我身邊伺候,隻是馬廄的活計辛苦,她怕是做不好的。”


    李佑鴻:“她與你一起在南疆長大,那時何家落魄,她受的辛苦自然是百倍千倍,想來在馬廄的活計是難不倒她的,她必然如魚得水。”


    聞言,何挽一怔,忍不住抬頭看了李佑鴻一眼。


    他神色認真而坦然。


    她方才說了那麽多,都是在為阿靈求情。慎王不可能沒有聽出來,卻回答了這樣一番不痛不癢的話。


    ……那便不願輕易放過阿靈的意思了。


    因著她方才打了他一巴掌,慎王心裏不痛快了?


    可仔細瞧著慎王臉上的表情,確實是半分也瞧不出他生了氣的。


    阿靈是習過武的,手勁自然也比平常女子大得多。李佑鴻臉上的巴掌印現在還沒有消。


    何挽心念一動,試探地關心了一句:“王爺的臉可疼麽?我給你用冰敷一下可好?”


    李佑鴻微微笑了笑,道:“多謝王妃關心。”


    他的笑是克製的,好像隻是對何挽表達出的善意禮節性地回應了一下,而並沒有被這一句關心真正取悅。


    但他下一句話便是:“王妃若是不想阿靈吃太多苦,明日仿著故太子妃的架子,到馬廄囑咐幾句便好。”


    何挽:“……”


    方才她說了那麽多,字字琢磨、滴水不漏地給阿靈求情,原來都不如對慎王一句簡單的關心來得好使。


    她從前並未發現慎王是這樣的性子。明明就是不高興了,偏偏還裝得雲淡風輕;不把難過表達出來,又在欺盼著別人來安慰關心自己。


    眾人眼中的李佑鴻,君子端方、自持傲骨,自然是不會使這樣的小性子的。


    “天色已晚。”李佑鴻微微俯首,“明日辰時,你來我書房找我。”


    說完,他便要告辭。何挽看著他臉上的唇印,心中一急,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王爺,你先把臉上的口脂印擦掉罷。”


    聞言,李佑鴻笑了,笑得很淺,狹長的雙目彎起,像月牙一樣。他淡淡道:“王妃,不急。”


    何挽:“……”


    李佑鴻:“故太子不會舍得輕易擦去故太子妃的唇印。我想著……也許要多留幾日才好。”


    何挽驚訝不已,道:“可王爺總要淨麵的!”


    李佑鴻還是淺淺地笑著,“王妃說的有理,那王妃可願明日再來幫我補一個?”


    何挽已不知自己的臉紅成甚麽樣子了。她像是隻被惹極了的貓,一下炸了毛,再開口,連語調都變高了,“這怎麽行!”


    李佑鴻的眼神似笑非笑,隻淡淡地看著她,並不再說話了。


    何挽在這樣的注視下終於明白過來慎王是在與她調笑。


    她猛地想起,今夜裏慎王第一次來月滿樓,在被她幾句話詐出實情後,問了她一句“一炷香的時間是長了還是短了?”


    當時她以為慎王是來與自己演圓房之戲的,所謂一株香是長了還是短了……自然是指行房事要用的時間。


    可她現在已經明白,李佑鴻今日來本就沒想要與她演圓房之戲,而是試探她夠不夠聰明,能不能通過那封信與先前的蛛絲馬跡推斷出他是在裝瘋。既然本就沒想演那種事,又為何要問她那話?


    可不也是在調笑她嗎?!


    慎王清高,怎會要屢次三番說出這樣的混賬話?


    今晚短短幾個時辰,竟顛覆了過往數年裏何挽對李佑鴻的印象。


    李佑鴻演技確實了得,真不知他以往那克己複禮又帶著幾分清高的性子是不是也是演出來的……


    何挽放開了拉著李佑鴻衣袖的手,卻反被他拽住了手臂。


    李佑鴻一手握著何挽的手臂,用另一隻手扯出何挽袖子裏的手帕,動作頗有幾分慢條斯理的意思。


    他扯出手帕,抬手輕輕擦去自己臉上的唇印,邊擦邊道:“我聽得坊間傳聞,都說王妃對我一見傾心,苦戀多年。”


    “可月餘前王妃提出要與我和離,歸回南疆,不似傳聞那般對我情根深種。所以自那之後,我心中一直疑惑傳聞的真假。”


    “今日多次試探,我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李佑鴻瞧起來很是疑惑,問:“王妃究竟是果斷過人、矜持過人,還是根本就不喜歡我呢?”


    何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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