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飄落的小雨,阿方索無端想起了三年前,初遇溫琅那天,她還沒有如今這般自信。


    天氣陰沉的午後,阿方索剛結束手部複健。車禍導致左手粉碎性骨折,預示著他的運動生涯結束。打進鋼釘的骨骼長好了,可手部肌肉和組織還等待恢複。


    複健的過程是漫長而痛苦的,每一次彎曲都伴隨著強烈的疼痛。在沒了前途的那時,阿方索對於未來極度迷茫。


    和複健醫生發了脾氣,阿方索一個人跑到少人問津的醫院綠化帶,他正打算跳進花池中躲避,卻見已經有人霸占了他選好的位置。


    背對著他的姑娘身上穿著誌願者t恤,頭發披散著,正埋頭小聲哭著。


    她努力壓製哭意,可聲音裏的失望勾起了阿方索的情緒。看她哭得傷心,阿方索站起身朝她遞去手帕。


    “哭什麽?”阿方索看對方是亞裔,考慮再三說了英語。


    “我覺得我是個loca(傻瓜),長了個coco腦袋。”她的答複是流利的西班牙語,抬起頭道謝時,大大的眼睛裏都是眼淚,通紅卻幹淨。


    阿方索被這個說法逗笑,跳進花池蹲坐在她身邊。


    “說說,發生了什麽讓你哭成這樣。”無助的時候陌生人的問詢才是最好的,阿方索不止一次這麽覺得。在彼此毫不知背景和細節的敘述下,才能得出不受其他因素幹擾的最直接判斷。


    某些時候,他也很期待能有這麽一個人聽他說說他並不如表麵那般樂觀的生活。


    “我早上翻譯病例的時候搞錯一組數據,差點超過規定用量,讓病人陷入危險。”說著,溫琅眼裏又湧起淚水,在剛剛二十二歲的此刻,她還無法做到處變不驚。


    溫琅邊哭邊說,柔柔的話勾起了阿方索的傾訴欲。之後,直到太陽落山,兩個人都在分別敘述各自的苦楚。


    哪天,溫琅難得露出的笑容仿佛照亮了阿方索失望無光的心,他許久都沒有體會過不被人憐憫的輕鬆感了。


    直到回憶結束,阿方索看向窗外,停車場孤孤單單隻剩他的車。他本意是想和溫琅共處,哪怕再多一會也好。


    江歇帶著溫琅來到維康,替她做了刮片後看著結果直皺眉。


    溫琅見他表情嚴肅,便也緊張了起來,顫聲問:“我眼睛怎麽了?”


    “溫琅,你知不知道你有過敏性結膜炎?”江歇看著上皮細胞和嗜酸性粒細胞值直皺眉,這種過敏很麻煩。


    “不知道。”溫琅老實搖頭,她是真不知道自己不舒服是因為這個原因。


    “走吧,我教你怎麽舒緩症狀。”江歇帶著幾分無奈看向可憐巴巴的溫琅,帶著她進入治療室,讓她躺在治療床上。


    “眼瞼冷敷可以暫時緩解症狀。”說著江歇讓溫琅閉上眼睛。


    乍一陷入黑暗,溫琅不安地轉了轉眼睛,隔著透出青色血管的眼皮,眼珠左右移動。江歇見狀微微一笑。


    “因為你的工作性質,你的眼睛總處於疲勞狀態。”江歇說著搓了搓手,讓較低的手部溫度稍稍上升。


    “現在我教你做一下舒緩眼部疲勞的按摩,以後你可以給自己做。”江歇的手放在溫琅眼周的穴位上,邊教她確認位置,邊替她按壓。


    江歇這個角度正好把溫琅閉上眼的恬靜完全收入眼裏,她小巧的鼻尖,她微翹的唇。她呼吸均勻,溫熱的呼吸時不時擦過江歇的手指。


    看著她,江歇不由離她越來越近,眼看她粉嫩的唇近在咫尺,江歇直起腰坐回到椅子上。


    溫琅閉著眼,隻把剛剛湊近的呼吸當作錯覺,如果他睜開眼,就能看到江歇眼裏正努力克製的火熱。


    等他們從醫院走出,溫琅覺得眼睛舒服了不少。突然想到江歇家等她救援的花,她說:“要不我們去你家。”


    江歇正係安全帶,聽她這麽一說動作猛然停住,他看向溫琅,手緊握安全帶搭扣。


    “之前答應幫你看看你的花,現在時間還早,正好。”溫琅笑著看向江歇,完全沒察覺到他一閃而過的詫異。


    聞言,江歇點頭,開車帶溫琅去他從未主動邀請人去過的家。


    站在院子門口,溫琅這才覺得他們住的晟庭花園真不算什麽,眼前這棟二層建築外形自帶幾分科技感,花園麵積幾乎是她家的兩倍。


    江歇推開院門,帶著溫琅朝家門走去。打開門前他無端緊張,手指冒汗到沒能一次識別出他的指紋。


    門一開,灰色基調的內飾展示在溫琅麵前。室內家具裝修都是極簡風格,冷色係帶著十足的線條感,幹幹淨淨。


    江歇拿出拖鞋給她,因為她的進入而緊張。


    溫琅看到了高大的木架,看到了整齊排列的所有東西,可這些都無法掩蓋屋內冷清。


    出於禮貌,她沒再繼續打量,而是問江歇要來了那兩盆花。


    溫琅蹲在地上仔細看了看眼前的花,抬頭對江歇說:“你這盆萬年青葉子過多,根部吸收不到水份,需要修剪根部並且整理葉片。”


    江歇聞言點了點頭,其實對於植物種植一無所知。


    接著溫琅挪了兩步看另一盆巴西鐵,用手指摸了摸土,見她抬頭想說些什麽,江歇連忙蹲下平視她。


    “你這盆巴西鐵,也就是香龍血樹養的也太不用心了,春天換土換盆沒有做,每隔半個月看來也沒有施肥,它這麽沒精打采,完全是缺乏照顧。”


    江歇聽她說到氮磷鉀複合肥,終於忍不住開了口:“你幫我照顧它們,作為報酬,我做飯給你吃。”


    中午的簡餐分量並不大,看看時間也差不多。見江歇家什麽工具都沒有,溫琅同意了他的提議。


    跟在江歇身後進入廚房,溫琅再一次被震撼了。她此前隻覺得在方梔言領導下的廚房整齊而品類多,直到進入比她臥室還大的廚房,她收回剛剛的話。


    看了看刀架上各種類型的刀,溫琅這才覺得,她進入到了此前從未了解過的領域。


    “要我幫忙嗎?”溫琅帶著幾分不好意思看向江歇,對方已將圍裙戴好。他結實的腰身被白色圍裙裹住,呈現另一種性感。


    “打開冰箱挑選你喜歡的蔬菜。”江歇有兩個冰箱,一個放置蔬菜水果,另一個保存肉類。他指了指溫琅身邊的冰箱,自己轉身去挑選食材。


    溫琅聞言打開冰箱,眼前被保鮮盒整齊劃分出的類別讓她不得不感歎,江醫生的秩序感非同尋常。


    挑出幾樣,溫琅努力把冰箱恢複原狀,她覺得自己繼續賴在這裏隻會幫倒忙,倒了杯溫水就出去了。


    江歇不是沒有看到她小臉上露出的驚異,不由低頭輕笑出聲。


    站在客廳,溫琅的視線被高大的木架所吸引,上麵收藏著好多黑膠唱片。


    記憶中,溫琅隻在博物館見過唱片機和黑膠唱片,和諧融入現代感家居中的古樸物件,讓她忍不住用手摸了摸黑膠外的紙質包裝。


    “要聽嗎?”乍一聽見江歇說話,溫琅不由退後一步,這一步讓她正好靠在江歇懷中,兩個人之間過於親近的距離,徒增曖昧。


    “可以嗎?”溫琅故作淡定扭頭看著江歇,用好奇掩飾慌亂。


    “小提琴可以嗎?”江歇站在架子前挑選,時不時詢問意見。


    “可以。”溫琅對音樂沒有什麽過多了解,江歇說什麽她都說好。


    等江歇把唱片放好,指針搭在音軌上,舒緩的琴曲便傳了出來。


    溫琅因為熟悉的曲子而雙目圓睜,她努力克製不回頭看江歇。江歇見她聽入迷,便沒打擾,回到廚房做飯。


    這首曲子溫琅過於熟悉,長長的名稱從查詢到的那天便刻在了心裏:orchestral suite no.3 in d major,bwv.1068-ii. air on the g string。


    舒緩的節奏一下把溫琅拉回到十七歲那年,那年她好不容易考進重點班,和江歇同班。


    冬日的晚自習在夜幕中繼續,照亮教室的白色燈光因為停電而瞬間熄滅,女孩子們不禁驚聲尖叫,包括溫琅在內。


    教室裏麵亂哄哄,溫琅緊張到隻能攥緊手裏的筆。


    也不知道是誰打開了手機,音量調到最大放了一首小提琴曲。慌亂之中,音樂就是最好的慰藉。嘈雜聲漸漸消失,音樂聲越來越清晰。


    等到電力恢複,溫琅快速閉眼又睜開,等眼睛適應了光亮,正好看見江歇正坐在桌子上高舉手機。少年的一腿彎曲,另一腿踩在凳子上,微閉著雙眼,沉浸在音樂裏。


    溫琅混在大家注視的目光裏打量被她偷偷喜歡的人,努力記下曲調,之後想盡辦法終於找到了這首詠歎調的名字。


    巴赫的曲子好像和雨天很配,那個意外跳閘的夜晚也是因為下雨。溫琅看著落地窗上的雨滴,想起了片刻黑暗之中的獨一慰藉。


    江歇總是把熱愛這個世界的模樣不經意展露,而這些細節,都被追逐著他的溫琅小心搜集了起來。


    擺好餐具,江歇見溫琅依舊站在唱片機旁,便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溫琅回過頭,眼圈發紅。見狀,江歇扶著她的肩問:“怎麽了?”


    作者:0-看小學雞吵架了,千字三分,保質保量咯~


    1-想和天使們說件事,下本接檔文因為個人原因不會先寫《念森》。一直在等的寶寶們抱歉了,如果生氣的話,可以先取消關注。突然改變想法很抱歉,其中的原因很複雜。森林消防一直是我特別喜歡的題材,我想寫好,正因為這個原因,不想貿然開文,感謝理解。下一本我會盡快放出新的預收,從零開始攢預收對於小撲街而言其實挺難的,但還是想試試,想得到你們的支持


    2-最近打算在圍脖寫一些文素給你們,讓我們一起打敗自卑和焦慮,努力向上


    3-感謝喜歡,晚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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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平生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0章 不記得


    溫琅強裝鎮定, 快速眨了幾下眼睛。她抬頭看著江歇說:“眼睛不太舒服。”


    江歇聞言連忙彎下腰, 平視她的眼睛,見除了泛紅沒有其他症狀, 這才放心了些:“來吃飯, 我早點送你回去休息。”


    溫琅跟著他走到餐桌,看著眼前的美味不由發出‘哇’的一聲。


    桌上的菜種類多, 份量小,一眼看去都是她愛吃的。


    糖醋裏脊切成一小段, 漂亮的糖色外加適量的番茄醬翻炒, 顏色晶亮而誘人。


    圓球生菜保留了綠油油的顏色,蒜片點綴恰到好處。蟹黃豆腐看起來軟糯糯,搭配清爽的山藥排骨湯,讓溫琅食指大動。


    拿起湯匙喝了一口湯, 溫琅不由感歎:“江醫生, 我覺得你超厲害,做每件事都特別優秀。”


    說到這, 溫琅的語調下降, 帶著幾分無奈說:“不像我, 二十幾歲的人就隻會做沙拉。”


    江歇見她小臉皺著, 不由笑了起來, 他把豆腐換到溫琅麵前說:“我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會做飯,做第一頓飯的時候,切到了手。”


    溫琅聞言,笑容淡了幾分, 猶豫著問:“大概是什麽時候的事?”


    江歇稍作回憶說:“是我剛去德國的時候,高二那年的夏天。”


    聽到這個時間點,溫琅不由握緊筷子。


    那個夏天是她記憶中最漫長也最惋惜的假期。漫長在於她和江歇同班不足三個月就因放假而見不到對方。而惋惜在於,等她好不容易盼到開學,卻發現江歇出國了。


    當她懷著激動的心情想要主動去認識對方時,先到來的是他出國讀書的消息。那種期盼落空的感覺,溫琅現在隻是回憶卻還能感覺到,獨特時間點的酸楚,仿佛還在。


    害怕外露的情緒讓江歇察覺,溫琅連忙夾了一塊豆腐。沒感受溫度就塞進嘴裏,溫琅上顎被燙到。


    她低著頭艱難咽下,不露聲色。


    見溫琅眼裏都是擔心,江歇把左手放在了她麵前。溫琅輕輕拿起翹著的食指看了看,白色疤痕帶著明顯凸起永遠留在了他的手指上。


    “疼嗎?”和其他同學一樣,溫琅當時隻羨慕江歇能那麽早就出國,但是過了許久,溫琅才知道,江歇離開前,他的父親因為意外去逝。


    小報周刊上流傳著對他父親死亡原因的推測,還有在其他人看來堪比八點檔的豪門內鬥。江歇帶著患病的母親倉皇逃開,無疑是以失敗者的身份遠走他鄉。


    “當時流了很多血。”江歇見溫琅還捏著他的手指,卻並沒有抽回的念頭。他喜歡她不由自主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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