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勝站在陳金芝家的小區門口,抽了根煙,這才上車,漫無目的地沿著高架繞了幾圈,實在不想回那個空蕩蕩冷冰冰的家。


    撥通了王富貴的電話,問他在哪兒。


    那頭聲音挺雜,王富貴說話得用吼的,才能讓李景勝聽清楚,“在會所呢。”


    “來不來?來吧來吧,我微信上給你發定位,老吳也在。”


    這個老吳,是指地方銀行的信貸處吳處長,跟他們是一條利益線上的。


    會所是王富貴新認識的一個朋友的,沒來過,今兒個王富貴他朋友做東,說是請他們來嚐鮮。


    誰都知道是啥意思。


    王富貴一向生冷不忌,李景勝在電話也聽明白個大概,但他這會兒確實不想回家,就來湊個熱鬧。


    李景勝進門的時候,愣了一下,沒想到陣仗還挺大,一長溜的姑娘一字排開,南腔北調,燕瘦環肥。


    王富貴招呼了一下李景勝,在座的都認識,圈子就這麽個圈子,繞來繞去,除了一條線上的,其他都或多或少的見過。


    姑娘們正在自我介紹,各種地方的口音,男人們哈哈大笑,繃緊了一天的神經,紛紛放鬆下來。


    李景勝挨著王富貴坐著,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起來。


    王富貴問他:“剛去哪兒了?”


    “丈母娘家。”


    “嗨呦,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李總轉性了?”


    李景勝笑笑,“沒轉性,一直就這麽個性子。”


    王富貴捅了把李景勝的腹部,見他沒生氣,忍不住又說了句,“好久沒見你心情好了,今天看著好像還不錯,來來來,骰子玩不玩?”


    李景勝今天確實心情不錯,雖然歐陽姍姍根本不想搭理他,但他過了自己心理那一關,就仿佛陰了很久的天,突然就見了太陽。


    王富貴挑了個微胖的姑娘,胸前鼓鼓囊囊的,身材十分勁爆,姑娘也不怕生,一屁股坐在了王富貴的大腿上,一雙桃花眼卻滴溜溜的往李景勝身上瞟。


    這種男人,如果能風流一晚,讓她倒貼錢都行,不知道今天晚上會便宜了哪個姑娘。


    李景勝哪兒能想到對麵這女孩的心思,他招手把吳處長一塊兒叫過來,四個人玩起了骰子。


    喝紅酒,紅酒上頭,王富貴是存心今晚要玩個盡興,樓上都是帶床的小型包廂,他興致起來了,


    今晚是要不醉不歸了。


    李景勝唬人的本事挺好,自己骰盅裏一個六都沒有,張口就喊“八個六”,王富貴老甲魚,跟著喊,“九個六”,年輕的姑娘心思淺,看著兩個人篤定的樣子,跟了句,“十個六”,被後麵的吳處長直接一聲“開”給嚇蒙了,開出來的結果,李景勝一個六沒有,王富貴一個,吳處長一個,姑娘兩個,姑娘傻眼,肚子都沒來得及墊點東西,就被灌了一整杯紅酒下去。


    哪裏鬥得過三個老男人,很快就東倒西歪了,這姑娘酒品不太好,醉了就開始推搡王富貴,嫌他礙事,要往李景勝跟前湊。


    “李總,久仰大名啊,嗝…,聞名不如見麵,太man了,嗝…,我都濕了,你抱我上去好不好?”


    哄堂大笑。


    李景勝也笑了,他撥開女孩子的手,“對不住啊,我有老婆了。”


    一下子就沒勁了,一臉的失望,“這得是上輩子積多大的德,才能嫁給你啊。”


    這下,連王富貴和吳處長都被逗笑了。


    邊上還坐著幾個姑娘,本來在陪別人,聞言也紛紛探了頭過來,一片笑鬧聲中,李景勝是真想人了。


    他換了個安靜些的角落,微信發過去,“睡了嗎?”


    料到也是不會回他,李景勝等了一會兒,又去跟他們喝了幾瓶啤酒,這才準備告辭回去。


    王富貴已經換了一個妞兒,剛才那個對李景勝的好感太明顯,讓他倒了胃口。


    眼下這個身材也不錯,前凸後翹的,男人嘛,視覺動物,可以理解。


    王富貴一嘴的酒氣,去拉李景勝,“都分居一年了,還守著幹啥,來來來,這裏頭隨便挑一個,咱哥倆一起上去快活一把。”


    李景勝飛了他一腳,“給我趁早滾蛋,老子有老婆的,回家陪老婆去了。”


    王富貴油光滿麵的笑了笑,他們彼此之間,從不幹涉私生活,愛玩玩,不玩拉倒。


    身邊的妞早已等得不耐煩,撅著嘴跟他撒嬌,王富貴一隻手伸進女人的內衣,另外一隻手摸著女人豐滿的臀,兩個人糾纏著就往樓上去了。


    李景勝也喝了幾杯酒,從會所出來,冷風一吹,酒勁就散了些,但他不敢大意,還是摸出手機來找代駕,想了想,先滑去微信找歐陽姍姍的頭像,對話框裏安安靜靜,沒有回他,什麽都沒有。


    第56章 尋找


    第二天早上, 歐陽姍姍起了個大早,她昨晚索性睡在了她老娘家裏, 說到底,陳金芝才是她親娘,馬東那個半路出家的老頭,她何苦處處避讓著他。


    這麽一想, 心也就放下了, 坦然的睡在了次臥裏。


    早上起床,歐陽姍姍就發現外麵下雨了,上海是典型的溫帶氣候, 冬天雨水少, 但偶爾下一場,也是惱人的很。


    陳金芝上了歲數, 睡眠少,早早的起床做好了早飯, 上海人早上喜歡喝白粥,佐點榨菜什麽的,有時候再喝碗豆漿。


    歐陽姍姍吃完早餐, 又換好衣服, 看看時間還早,就悠閑的下樓開車,去上班。


    江南的煙雨其實並不美如畫,多少文人墨客也不知為何折腰,最起碼, 卷在上班早高峰的車流裏,又被雨水帶來的潮氣憋悶著,歐陽姍姍本就糟糕的心情更是墜到了穀底。


    好不容易隨著車流挪到了公司,停好車,又在電梯裏跟上輩子的冤家撞了個狹路相逢。


    電梯本就擁擠,歐陽姍姍一進電梯廂還沒看明白情況,就被一雙大手拽到了身邊,她用手指甲狠狠的摳了一下李景勝的手掌心,那人卻仿佛不覺得痛似的,還低頭朝她溫柔的笑。


    不停有上班的員工擠進來,最後電梯門合上的時候,歐陽姍姍的手還被拽在李景勝的掌心裏,她抽不出來,也不好發作,隻能委委屈屈的任他捏著。


    電梯門一層一層的打開,人一撥一撥的出去,到了二十九層的時候,隻剩下了他們兩人。


    歐陽姍姍的新公司就在這層樓。


    電梯門緩緩開啟,歐陽姍姍用力抽手,卻被李景勝握得更緊,他一隻手去擋住電梯門,不讓它合上,另外一隻手抓著歐陽姍姍的手,放在嘴邊輕輕的吻了一下。


    “一起吃中飯好嗎?”


    “不好。”歐陽姍姍急著去上班,又擔心這個樣子被經過的同事看到,又羞又氣,奮力掙紮。


    李景勝終是不舍得強迫她,“那下班跟我一起回去?”


    “不行,不行,李景勝,你快放手,你這個無賴王八蛋,你怎麽這麽陰魂不散,厚顏無恥,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我要跟你離婚,我們玩完了。”


    情緒一旦開了閘,就像泄洪一樣奔流而下,“你那個小柔,她還很喜歡你,你也喜歡她,你就發發慈悲,跟我去把離婚證拿了,你倆二一添作五,湊一對,別來禍害我。”


    李景勝掰著電梯門,看著歐陽姍姍,眼神漆黑,那樣堅定,不容置疑,“我隻喜歡你。”


    歐陽姍姍根本就不相信他的鬼話,實在沒辦法,她探頭朝著電梯外喊人,“陳慧敏,陳慧敏,你快過來幫我一下。”


    李景勝被她逗笑了,“嚇唬我呢?人來了也好,正好給你那些同事瞧瞧,你老公有多帥。”


    “你臉皮簡直比城牆還要厚,你怎麽就這麽不要臉呢?”


    李景勝俯下身子,在歐陽姍姍的唇上留下一個淺淺的吻,“臉要來做什麽?我隻要你。”


    歐陽姍姍一個上午,什麽活都沒幹,不知道是因為新環境還暫時不適應,還是早上被李景勝氣得,腦袋裏跟漿糊似的,糊裏糊塗的。


    她怕腦子太亂,等下工作出了錯,索性就暫放了手上了活兒,把新辦公室的桌椅細細擦了一遍,連帶著淨化裝修材料的綠蘿的葉子都一片片擦幹淨,可心卻總也靜不下來。


    她從抽屜裏拿了一包速溶咖啡,去茶水間泡咖啡。


    推門進去,茶水間已經有人,是陳慧敏,正在打電話,眼角還有沒擦幹的淚痕,看見歐陽姍姍進來,急急忙忙掐斷了線,尷尷尬尬的朝她笑了笑。


    歐陽姍姍以為她經濟上又周轉不開了,她倒是真不差錢,李景勝之前給她的那張卡,裏麵積累的數字估計已經不少了。


    “慧敏,你是不是家裏要用錢?我手上有點積蓄,雖然不多,但應個急沒問題,你差多少?我等會兒轉給你。”


    陳慧敏是真被感動到了,雪中送炭遠勝錦上添花。


    “姍姍,謝謝你啊,你真好。錢我夠用,不是錢的事。”


    又猶豫了會兒,這事憋在心裏確實挺久了,她都怕自己憋出病來。


    “我男朋友想結婚了。”


    歐陽姍姍“噗嗤”樂了,“我還以為啥事呢,這不是好事嗎?”


    陳慧敏為難的傾述給歐陽姍姍聽,“我也知道是好事,說實話,我跟他那麽些年,早就不分彼此了,我也確實想嫁給他,可是,他下麵有個妹妹要供著念書,上麵也是兩個老人要照顧,我要是嫁過去了,兩個人的錢合在一塊兒,碰到兩邊都要用錢,你說我先顧哪一頭?”


    歐陽姍姍歎了口氣,自古清官難斷家務事,她也不好多嘴說些什麽,隻是回了句,“那你還是好好考慮清楚,有些事情,也確實隻能自己拿主意。”


    咖啡倒進杯子裏,熱水灌進去,咖啡的清香浮上來。


    晚上歐陽姍姍便沒回陳金芝那兒,她也不敢回自己家,怕李景勝又來糾纏。


    她期期艾艾地把事情大致跟陳慧敏說了一下,人家挺仗義,“你晚上來我家住吧,我讓我男朋友去朋友家湊合幾晚上。”


    李景勝今天按時下得班,在樓下等了許久,也沒見歐陽姍姍出來,打她電話不在服務區,他無奈,隻能去她新買的房子堵人。


    敲了半天門,裏麵不像有動靜的樣子。


    他又去陳金芝那兒找,也不在。


    電話一個個的撥過去,可都沒接通。


    他有些擔心,開著車重新從陳金芝家裏往歐陽姍姍的新家趕。


    又上去敲門,還是沒人。


    李景勝是真著急了,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逼急了,他心裏鈍鈍的痛,見不著歐陽姍姍人,他感覺自己一顆心都沒著沒落的。


    又開車去歐陽姍姍的公司找,二十九樓,他在門口朝裏望了眼,燈全熄滅了,都下班了,沒人。


    他索性走了一層樓,回到自己辦公室,靠進沙發裏,難受的發慌。


    點了根煙,不想抽,任由它燃盡,又重新點了根,吸了兩口,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又趕緊掏出電話去撥歐陽姍姍的號碼,還是無法接通,李景勝感覺被鈍刀子割肉似的痛苦。


    手機摔在茶幾上,挺屍一樣不再動彈,煙霧繚繞著升起,眼前幻影重疊。


    是歐陽姍姍杏仁一樣的圓眼睛,衝他笑,小鼻子小嘴巴,清秀的讓他悸動。


    他喊她,“老婆”,沒有人回答,他問她,“你這會兒在哪兒呢?我擔心得不行”,還是沒有人回答。


    李景勝沒吃晚飯,奔波到現在,胃早已發酸發脹,嘴裏泛著苦味,實在熬不下去,他起身去隔壁小單間的床上躺下,想起那次跟歐陽姍姍在這床上做.愛,仿佛就在昨天。


    “你再亂動,我就在這兒給你辦了。”


    “你給我服個軟,我就原諒你。”


    “下次再惹你生氣,你就打我,行不?”


    是他自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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