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後悔了,你跟他說……”她的手垂下去。


    鄢枝一動不動。


    半晌,她埋下頭,哭聲嗚嗚。


    空曠的荒野上,萬籟俱靜,她像一隻痛失母獸的小獸,天地蒼茫,再無可依。


    風聲呼嘯,野草簌簌,連她的哭聲也掩去了。


    一個時辰後,鄢黎落到她們麵前。他腿一軟,又死死撐住了。


    鄢月屍體已經涼透。


    他目光一空,緩緩蹲下去,從鄢枝懷裏抱過她。屍體冰冷。


    他垂下眼,嘴唇死抿,眼睛裏霧靄沉沉,灰蒙蒙一片。


    “你……”他聲音暗啞,“你是故意的嗎?”


    在牢房裏,二人聊天,鄢月曾說:“我追了你這麽久,以後你也要追我。”


    “本奶奶心情好,就讓你追上;心情不好,死了你也追不上。”


    他以為不會有這一天,他怎麽可能追不上她?


    結果……


    “你好狠的心。”他緊緊抱住,眼眶猩紅如血。


    “她說後悔了。”鄢枝抹掉眼淚,麵色木然。


    鄢黎一頓。他狠狠吸一口氣,胸中鈍痛。


    鄢枝閃身離開,於百丈外佇立。風聲中,一聲痛極的“月兒”像星星隕落,恍惚如幻聽。


    她站在荒野邊,哀戚之色已全部藏住,仿佛無堅不摧。


    天空漸漸暗下,他抱著她走到她身邊,聲音啞得不成樣子,“她還說了什麽?”


    “就在這裏燒了,把骨灰給鄢勿,她說,等情獸族有了家,就把她葬在最高的地方。”


    “還有呢?”


    “沒有了。”


    靜了半晌,鄢黎“嗯”了一聲。


    荒野上,一抹火光悄然無息亮起,不一會兒,星星點點的火星變成一簇熱火,隨後漸漸擴大……


    火舌猙獰蔓延,像一個不知滿足的惡魔,眼看就要燒到站著的二人,火舌卻突然萎縮,慢慢朝旁邊燒去。最終,濃濃大火圍成一個圈,隻在圈內燃燒。圓圓的火圈火光直衝蒼穹,從高處俯瞰,仿佛一輪金月。


    火光照在兩個人臉上,俱是金燦燦一片,二人仿佛變成了金色的雕塑。


    一個時辰後,鄢黎收集好她的骨灰,擰緊蓋子,拴到背上,沉默朝陽城方向飛去。


    鄢枝緊隨其後。


    半天後,二人到達陽城秘地,鄢黎將鄢月的骨灰拿給鄢勿,“這是鄢月。”


    鄢勿一愣。他愣住,既為鄢月的骨灰,也為一月不見鄢黎的改變。


    他好像不是從前的鄢黎了。


    鄢勿將骨灰盒放進石壁裏,鄢黎道:“楚都現缺人手,讓鄢正把訓練得差不多的人給我,我帶去楚都實戰。”


    他又道:“鄢枝之道可行,但我擔心琉尾洲那邊還有動作,回楚都後,我去監視他們。”


    他果然變了。


    鄢勿什麽都沒問,“好。”


    二人連夜篩選族人,又連夜趕回。鄢黎沒有休息,轉身沒入夜色。


    鄢枝頓了頓,走進醫藥房,將上次收集的藍光粉霧瓶拿出,取了一根滾燙銀針,快速繞了一圈粉末。


    銀針變為藍色。


    她嗅了嗅,血腥味。一種獨特的血腥味。


    她垂眼,打開某一小瓶——是當時收集的晏沉的血,她留了小部分。


    她嗅了嗅,是人類正常的血腥味。她仔細閉眼嗅,再三確定,沒有特殊的血腥味。


    鄢枝心一鬆,銀針滑入瓶子。


    她將銀針導出,正欲丟掉,血腥味兒蔓延開來。


    她頓了頓。


    她將銀針放入鼻下,嗅了嗅——特殊的血腥味消失了。


    特殊的味道一般會比普通的味道更持久,都是血腥味,為什麽有特殊氣味的血反而會被普通的血腥味掩蓋住呢?


    晏沉的血,是更特殊的存在嗎?


    鄢枝對指一刺,血珠冒出。她重新繞了一根藍光粉霧,將自己的血覆蓋上去,片刻後,她嗅嗅,銀針上特殊血腥氣依舊在。


    鄢枝又搜集了其他人的血,用同樣方法試驗了一遍。


    隻有晏沉的血能覆蓋藍光粉霧的特殊血腥氣。


    鄢枝沉默著再次抽出一銀針,火上燒燙,沒入血瓶。


    片刻後,血幹,鄢枝嗅了嗅,身體一震。


    雖然淡,但是她聞到了。


    過火之後,晏沉的血有特殊血腥氣,和之前藍光箭上的血腥氣,和此次藍光粉霧裏的血腥氣,一模一樣。


    不對,不可能。


    鄢枝眉頭深蹙,暗部長年需大量藍光箭,絕不可能用晏沉之血做毒引。這代價也太大了。


    那為什麽二者血味相同呢?


    鄢枝閉上眼,晏沉,太子,血味,毒,紅淵……


    紅淵!


    她驀地睜眼,傳說裏紅淵死地不就是由血霧包圍嗎?!


    那血霧不是神秘詭異,人近之即死嗎?!


    鄢枝目光一淩,若藍光之毒果真與紅淵血霧相關,暗部用此有理可循,琉尾洲……


    他們已經找到地方了嗎?


    他們不是還在控製鮫人女尋找嗎?


    鄢枝起身,決定去一趟皇宮。是不是,去了就知道。


    鄢枝一進入皇宮,封印就將她壓得喘不上氣。皇宮處處是侍衛,暗處亦有無數暗士,鄢枝藏藏躲躲,行了大半夜才狼狽闖至後山。


    她悄悄鬆了一口氣,下一秒,晏沉站在山前,麵色是從未有過的難看可怕,他聲音冷漠如雪:“回去。”


    鄢枝垂眼,調整好呼吸,做了一個戰鬥的姿勢,同樣冷冷看著他,“我不呢?”


    晏沉垂下眼,“那就可惜了。”那是一副麵對死人的表情。


    鄢枝心中一痛。曾經,他們有一段相似的對話。


    “鄢煬昨晚闖暗部了,是嗎?”


    “是。”


    “成者為王,敗者寇。可惜。”


    “成者為王,敗者寇。沒什麽可惜。”


    成者為王,敗者寇。


    後山是他的底線,兩個人終於走到這一步。


    也罷。


    那就讓她再次感受一下他毫不留情的樣子。


    愛會因此變少嗎?


    二人四目相對。


    下一瞬間,二人同時閃身消失。


    一息後,晏沉現身鄢枝身後。鄢枝麵無表情,手以不可思議的弧度往後一折,匕首正對晏沉胸口,直直刺去。


    晏沉眉目未動,內力一震,匕首飛出,鄢枝飛出。


    她瞬間感覺五髒六腑俱被拍了一掌,百骨劇痛,她狠狠噴出一口血,如斷線風箏墜落。


    第四七章 鄢常再現


    下一瞬間, 晏沉接住她,幾息跳躍, 飛出皇宮。


    鄢枝是在槿閣醒來。


    鄢嫵見她醒, 忙問:“怎麽回事?你去做什麽了?你要嚇死我!”


    鄢枝蹙眉一陣,動了動手, 啞聲道:“我怎麽在這裏?”


    “我還想問你呢!是一個穿黑鬥篷的人抱你來的,麵上還戴著黑色麵具,放下你就走, 形如鬼魅,速度極快。”


    “身形像太子嗎?”


    “不像。”


    鄢枝起身,嘴唇稍顯蒼白。


    鄢嫵皺眉看著她,“這件事和太子有關?”


    鄢枝搖頭,“我闖了一下皇宮, 被守衛打傷了而已。”


    鄢嫵倒吸一口氣。闖皇宮?!她瞪著她, “你若真闖皇宮被人打傷, 根本出不來皇宮,也根本不會隻受這麽一點兒傷!救你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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