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玩夠了,咱們去換幹淨的衣裳好麽?”一旁江姨笑問道。


    樂諳開心的咧開嘴,瘋狂點頭,“好啊!去換衣裳,要出去玩。”


    江姨瞅了一眼外頭。大雨漣漣的,滿地潮濕,走出去頃刻間就可濕了鞋襪,上哪去玩呢。


    “小殿下可別鬧奴才們了,外頭可還下雨呢。”崔姨適時勸上了一句,“再說了,陛下不在,小殿下若是著了風寒,陛下可要生氣的。”


    “陛下”二字在樂諳那頭便是最最在意的了,搬出陛下來,小娃娃總會妥協。


    這些埋於皮下,又紅果果的內情,她們幾日便摸了個透。


    陛下此番出宮去南疆,帶上了幾隊的妖尾衛,估摸著也該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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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行龍鳳榻是予樂諳平時休憩的一方軟塌,養成的習慣後,每日午後她都需睡上一個時辰。醒來後,便有尚嬤嬤端來熬好的溫熱的藥汁,喂她喝下。


    起先,那湯藥看著就苦澀非常,滿滿一碗。樂諳聞了聞,眼睛鼻子嘴巴眉毛全然皺在一處,隻差吐出不久前吃下的飯食了。


    崔姨眼尖,快步去膳房取了幾盒蜜餞果子來。


    樂諳很喜蜜餞之類的甜食。小胖手伸進盒中,將眼瞧著最大的那顆一把握在手中,塞進小嘴中。小嘴巴吧唧吧唧的動了許久,吐出一顆核在掌心。


    往後,宮婢們依樣畫葫蘆,便都用蜜餞果子哄著她吃藥。王儒開的那些個草藥,用處雖說不大,喝著也求一個安心。


    *


    扶修在南疆需辦的事,前幾日就已了結。而後,便同阿佐阿佑二人上了南疆外處的一座高山。


    那座山再往南,就是冥界鬼族的地界了。


    三人先是站在山腳處,抬眼細細查看了一番。此山名為壇山,當年天界與冥界起災禍時,曾在壇山有過一戰。那一戰,死傷了無數,壇山幾乎可稱血流成河堆屍成山了。


    先妖帝胥商,戰前自天界而下,欲阻大戰發,中鬼君之計,終死於壇山。


    妖後齊嬋趕到壇山時,胥商已然散了形魄。除了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外,半點東西也沒留下。


    這處,是扶修父親的喪身之地。


    “陛下是想先帝了罷。我們不若改日再過來?”阿佐憂心,開口勸妖帝。


    觸景最能傷情了。壇山自那事後過了六百多年了,多地還是烏黑的焦土,不知是當年的血染的,還是火燒的。


    “也無甚好想的了。朕未見過他。”從未見過的人,該拿什麽去想,他不知的。


    “朕今日須得見到老將軍,才不枉跑這一趟。”


    扶修語氣是為平常,兩兄弟聽了卻是五味雜陳浸在心,萬千言語也難再開口言說了。


    公儀老將軍年歲已高。此前不止是皇城妖尾衛主將,還是扶陛下登基的功臣。


    公儀涪在壇山一戰親見妖帝胥商中計慘死,自愧未能護住君王周全,本欲請妖後降旨賜死。妖後齊嬋新喪了夫君,悲極傷情,且又分娩在即。還是移駕至牢獄中見了他一麵,齊嬋甚至都未怪他一句,就將他放回了府中。


    生產後次日,齊嬋回了南疆壇山,走至夫君喪命的那處地方,化出本身自散去了形魄。這五界中出了名的溫婉良善的天界二公主,隕了命。


    公儀涪這才懂了妖後娘娘的意思。留他一命,他還能在妖界動蕩時,護住先帝剛出世的遺腹子。


    最後,天帝出了手。扶修安穩登上皇位,他自此便久居南疆壇山,以贖此罪。


    六百年一眨眼就過去了,公儀涪元壽將盡。扶修此時前來,許就是見他的最後一麵了。


    孰是孰非,扶修心如明鏡。他從妖王都來到這裏,也是有所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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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腰處草屋一棟,四周墾出了幾塊荒地,種下了不少果蔬。林間偶然見鳥三兩飛過,鳥叫蟲鳴之聲灌耳,聽著也是動人,一派安逸恬靜的景致。


    這處便是公儀涪的住處了。


    公儀涪靠睡在竹椅之上,眼睛瞧著他們三人的來處。細看之下,又覺得他的雙眼十分的無神,真真是沒了心魂一般。


    阿佑幾步向前,道:“您可是公儀老將軍?陛下駕到,速速起身相迎!”


    公儀涪這遭恍然回神,眼中有了神采。幾下搖擺後,急急的起身,顫巍巍跪下拜見。


    “老朽,老朽公儀涪,參見陛下。”


    扶修自見到他,臉上就異常淡漠。半晌,同阿佑吩咐道:“將軍老了,扶他起來罷。”


    阿佑趕忙去扶公儀涪起來,坐回竹椅上。


    這位老將軍原是不過是蟲,壽命不長。見妖帝來此,從驚慌不已至泰然處之,未用多少時間。


    “陛下終於來了,老朽等了好些年了。”公儀涪說話的中氣都已沉沉,不覺言語間生出幾分釋然。


    扶修亦給他留足了臉麵,命了阿佐阿佑二人退出數十丈遠。獨獨留了他與自己在屋子前敘話。


    “那將軍在此處等朕的時候,可會想起朕的父帝與母後麽?”扶修麵上陰翳的緊,薄唇咧開的笑,也一並帶了十足十的狠勁兒。


    一時無語。沒過多少時候,公儀涪抬眸,已是滿眼淚意。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是妖界的規矩。他是妖帝胥商的近衛,後才升至妖尾衛主將。記憶深處的帝後,會一同踱步雪中,笑罵打鬧;會一同上妖王宮的宮牆,佳節時分與民共放孔明,祈禱心願。


    自壇山始,這些全然沒有了。


    “每日都會想起。”公儀涪回道,“先帝與先後感情甚篤,老朽那時都瞧見了。”


    扶修懶得去理了,嗤出一笑。


    “父帝那年待你不薄罷。私通冥界,告知行蹤,引父帝入陣......將軍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做得是十分完美,瞞得也是十分嚴密啊!”


    公儀涪一頭栽下地,跪伏於扶修腳前。


    十指蒼老枯瘦,扶修心口直覺惡寒,腳下一踢,甩了他出去。


    “咳咳......老朽自知罪孽深重,當初,當初本想赴死,以死贖罪。可,可......”他口中湧出一口血,說話間顫聲連連。


    “可母後放過你了。”扶修瞧著他,一字一句接著說道:“你說,朕的母後是不是真像外人所說的那樣,姿容絕殊溫婉良善呢?”


    公儀涪道:“是!娘娘是極好的女子。”


    “可朕都未見過她呢!”他心中所盼,此刻被激的坦露出來。為人子,生養之恩都無處去報,怎能不恨呢。


    扶修一言咬牙切齒:“朕今日來取你性命,你可還有話要說?”


    跪伏的那人卻哈哈的笑出莫大的聲量。


    他等著這一日等了好久了。因果相連,他做錯事害了先帝,就該償還的。


    “陛下早就該來了。”笑過之後,公儀涪嗓音啞得不成樣子,“娘娘在天有靈,看見陛下貴胄之姿,也會欣慰的。”


    為穩心神,扶修深吸了口氣。


    “既等得久了,朕今日也就成全了你,下黃泉先去向父帝與母後贖罪罷。”


    凝了術法在掌中,扶修右手化出蛟形,扯出公儀涪身子中的妖丹。這妖丹他取了出來,卻不曾使術法毀去它。而是以妖丹為引,吸盡公儀涪的畢生修為在內。


    妖丹留用。


    *


    公儀涪已是彌留。一身孽債算是做了了結,妖丹於他而言也是罪孽,一身的修為被收了去也好。隻是想不到,這位妖帝陛下已修煉了此術。


    臨去時,公儀涪一指內裏草屋,說了最後一句話。


    “屋中有信......求陛下答應......”


    ......


    扶修往屋子裏看了一眼,裏間烏黑一片,壓抑的緊。再瞧自己手中,金色妖丹已經到手。


    他原想由著公儀涪此人老死便罷了,母妃也曾留過他一命。


    如今替樂諳取了這妖丹,那小娃娃的短尾便可化形了。左右這公儀涪是該死,倒不如死的有些用處。


    說起樂諳,那憨貨的樣子也是蠢笨的。


    得早些回宮了。


    第13章 不停


    扶修回宮那日,依舊下雨。妖王宮雨季得持續上一兩個月的時間。這一兩個月中,雨勢大時,腳剛邁入外頭便就已經濕了個透徹;雨勢小時,外出去散散步,走上幾回倒也不妨事。


    來來回回幾遭,瞧一瞧雨幕中的景致,也是別有一番滋味的。


    扶修回來的那日,自夜間起,小雨連綿著下了小半日,外頭濕漉漉的。


    樂諳變著法兒的求了崔姨許久,就差扯著嗓子哭起來了,崔姨也沒答應帶她去外頭玩兒。最後還是被過來的尚嬤嬤瞧見了,抱樂諳在懷裏哄了一陣兒,答應了此事。


    崔姨帶了兩個宮婢,抱著樂諳在臂彎間,一手原是撐著一油紙傘,在雨中慢行。


    小丫頭是個體恤人的。一雙小手將傘柄拿了過去。想著這樣,崔姨也好省去些氣力。


    崔姨自是瞧出來了,問道:“小殿下不嫌棄重麽?還是讓老奴來撐罷。”


    樂諳搖頭,“不了。崔姨抱著我就已經夠重了,我該自己撐傘的!”


    “再說了,我撐著傘,崔姨您抱著我。這不也是同您自己撐的一樣麽?”


    小孩子便是就有這樣多的鬼主意。這樣一說,倒還真有那麽幾分的道理。


    崔姨還真就認了此事,隻笑了笑,油紙傘也便由她撐著了。


    一同跟隨出來的宮婢偷偷捂了嘴巴在笑,樂諳也直衝著她們笑,好不可愛。


    雨絲密密麻麻的,期間夾著的風也不小。崔姨行走間不忘了護著她的腦袋,擋著些風。


    此番出來可得緊著護好了小殿下,出不得半點兒差錯。陛下就要回轉了,魯嬤嬤特意交代了,務必看好小殿下,凡事不可由著她亂來。


    一開始想著像是有些不舒服之感,不過細想之下也為覺著有何不妥。陛下要回來了,若是見著小殿下身子不爽,必然是會震怒的。


    左右照料小殿下是她本職,也何管那些別的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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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姨本想帶著她去禦花園走上一遭,瞧瞧精致,見見花草,過了樂諳這眼睛上的癮也就罷了,就可回響秋殿去了。


    不想這一出來,去何處走這事就由不得她做主了。


    還未走出多遠,樂諳便趴在崔姨身上小聲說道:“崔姨呀,諳諳想去宮牆那頭,您帶著諳諳去可好?”


    宮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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