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宛筠喜上眉梢,起來福了福身子,謝了恩典。


    不消扶修出言詢問,她主動便道:“妾身要尋的那人,名為濮陽滿。”


    ......


    濮陽滿。她尋的便是胥淳那個私生之子?


    胥淳放她入宮,是來此尋機會救出濮陽滿的麽。那就未免太高看這位的才智了。


    會自行說出目的的細作,這五界怕是難尋第二個了罷。


    “這位複姓濮陽的,是你何人?”扶修心頭大笑。


    濮陽滿此人就在他的手中。他便是就不告訴她,她又能如何?如何!


    孟宛筠也可說是不負外界盛名,一副身/嬌/體/軟的綿綿模樣,微微一壓嗓子,也可讓人酥了心。巴巴的,緊著去沾自認“俗氣”的禍水紅顏。


    她此刻沉於自己心思裏,未覺不妥,斂了些許悲涼感,慢道:“濮陽滿他,他是妾身心上之人。”


    待說出了口,方知言語大過。


    如今已是進了妖王宮,那還可說什麽心上人此類的無稽之言。她猛地跪伏下地,心跳如打鼓,怦怦直響,急得快要泣淚。


    若是,若是妖帝心思有變,待尋到濮陽滿。他頃刻間便會失了性命。


    濮陽滿前半生過得這般艱辛,後之聽聞他自淳王妃手下逃了出去,卻不知逃到何處去了。


    她原是耍了小聰明,順水推舟送了妖帝一個人情,也好借力,尋一尋他。現下,怕是要害死他了......


    *


    扶修這一遭想錯,也存了些歉意。彼此都非自願,有心上人有如何了,左右未失了他妖帝英明神武的通天氣概。


    等時機成熟,憨貨大些了,她們依舊是要出宮去各自生活的。


    失言罷了,錯處不大。


    “起來罷。往後這話,除了在朕這裏,切不可再說了。”說者無意,保不準聽著有心。屆時流言若起,他便會不大高興了。


    若被人聽了去,他亦怪無麵子的。可不說便不要往外說了罷。


    作者有話:經過一個晚上的反思,我深刻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過錯!關於更新,以後會努力改正。


    第28章


    言語再細碎難堪, 肚中苦腸再難言, 好似也不敵她難言的癡心了。


    孟宛筠兀自坐在一處, 麵色頹然,再無甚言語。


    妖帝一旁坐著,亦由著她自個兒思量。這孟氏前後言行的差別十足的大,前一刻分明還是傲然直言的貴家女的樣子, 甚至還有威脅君上的意味深在其中。後一刻說到自己的心上人,怎的就“改頭換麵”,成了個委曲求全的情種。


    這情愛之事,原是那樣難言噬心的毒藥麽?可叫人脫胎換骨,失了原樣?


    他覺察不到這般的情思,亦做不來去安慰她。等了一刻,便起身欲走了。


    “朕既答應了你, 便不會食言。你在這鄉安郡閣中好好安分的等著便是了。”扶修輕道。他這言語中的意思,孟宛筠這樣的人不會不懂。


    濮陽滿亦是在他手中, 何時準許他們見麵,可依她表現而定。


    同孟宛筠下的這局棋, 是穩贏不輸的。


    可歎,孟宛筠眼中依稀多了些光彩,快快起身謝了他。


    ......


    臨走,他倒想起先前想同這孟氏討要的東西。


    “孟氏, 這壺中的茶你這可還有?”這茶的味道,同他在千機殿一貫喝的不同,味甘甜, 過後齒留香。她喜。


    “有的,陛下喜歡?”


    扶修麵不改色,道:“嗯,可予朕一些麽。”


    孟宛筠倒是真未曾料想到,妖帝對她這茶起了心思,臉上不由的有些驚詫。


    他既問了,這邊也不可不給。


    這茶也有來由,據她父親所說,這茶是由北疆那頭過來的。長於山澗之中,四季不見豔陽,卻也得沁香環身。老家那處是不得多見的,可在這妖王都該也是有的,不難尋罷。這妖帝何須問她要呢。


    心想歸心想。孟宛筠腹誹一遭,還是自下層沉木櫃之中取出一深紅匣子。


    “這茶也不名貴,陛下喜歡便都拿去罷。”取出物什,她便客氣道。


    “嗯。”


    孟宛筠:“......”


    這是當真不客氣呐。


    *


    這分明不是雨季了,雨卻是下個不停。也不知天界主管四時的做何想的,如此造作的天氣還放出來溜達那麽些日子。惹人心煩。


    出時,妖帝甩了一深紅木匣子給到阿佐手中。


    “送去給尚嬤嬤。”


    阿佐微愣,“啊?哦!”


    “嗯。”


    ......


    千機殿有扶修囑咐聞倧坐鎮。昨日至今時之間,一人也未放進去過。


    扶修大踏步進殿去,聞倧便緊隨著其後,一路跟隨。


    這四下寂靜,窗欞之外是莫大風雨。扶修依舊便在主座上坐下,一時間的腦中空白。


    聞倧也不吭聲,算得上是嫩白的手,執起烏黑繪金色虎紋方磨,垂直平正放與那方洮硯上。這方洮硯是為凡間尋來之物,用了有些時日了。


    磨墨這事,講究功夫。輕重、快慢、用水、姿勢是否端正都成要點。他這因墨磨的好被妖帝瞧上的內侍,本家功夫還是在的。


    扶修抬眼細看了會兒,輕笑著:“在這妖王宮,真是越活越似凡人了。”


    凡人卻是覺得,除去人界之外的四界,都有憑空化物,化無為有的奇異本事。殊不知,帶著這般的本事生活的,倒是羨慕他們活得實在。


    聞倧一笑,回道:“陛下說笑了,這先祖定在的規矩,咱們妖界都守了上萬年了,早習慣了不是。現下餘下的四界,不也正是這副樣子麽。”


    活得飄忽久了,就想著實實在在的安穩了。


    妖界化形的妖類中,無有術法傍身的占半數。彼時,妖欺妖,會術法的便覺高人一頭。妖帝先祖改製,經萬年演變承襲,方有此時之境。


    妖界已有結界,有違天和的術法用之,則天穹之上顯暗紫紅色,必驚動兩衛。妖王都亦是,結界之下,便不許再用術法胡亂行事。


    萬年已過,這結界散了去,規矩倒是還在。豈不就是越活越似凡人了麽。


    扶修順著細想下去。如此,倒也沒有什麽不好。


    若還是從前,豈不一個個都敢返了原身在宮裏四處亂竄,外頭也難有太平日子了。人妖鬼,與他們仙魔終是不同的。


    *


    落下的折子今日都得批完。聞倧磨了黑墨,洮硯便用好了。再自閣裏挑出一方端硯,取了朱墨,複在下功夫細細研磨。


    朱筆蘸墨,原該跳躍輕快,畫所想寫所愛,亦或做點睛之筆,朱色染,盡塵埃。在折子上倒是隻得圈圈點點幾番,加寥寥數字,斷一朝之事了。


    思襯良久,妖帝一勾朱筆,問道:“朝中術法一門,可有能為師教徒的?”


    聞倧停了動作,稍作思索,後言:“焦當將軍之子,焦峰;孫子焦佷,都可。”


    妖帝甚疑,“朕經常見焦當將軍,他正值壯年。你可知焦當將軍原身為何?”怎會連孫子都可為師教徒了......


    聞倧笑道:“將軍原是海裏的,原身便是圓蛤了。”


    ......


    這也難怪,圓蛤一族。未化形前就是近四百年的元壽,正值壯年有孫子又算什麽。


    “傳朕的旨,明日召這兩父子過來,朕要替她選師。”


    *


    酉時,響秋殿。


    樂諳下了黑礁榻,自行換了身粉藍宮裝。比起早間那時候,這雙腿已然好了許多了。可許她自己緩慢行走。鏡中,她發髻未梳起來,唇色白的也有些難看,人看著自是不大精神。


    不過也不要緊,陛下對她全無男女之情。再怎樣的梳妝打扮,又有何意義。


    執了紫木杖出了寢殿,晚膳已然擺上了。圓桌子正正擺了一桌,樂諳眼睛掃了一圈,其上珍珠糯米鴨,五粉薯丸子,蓮子棗湯,各樣的菜色全齊了。


    尚嬤嬤見她出來便喚了一聲“殿下”。待她坐下,尚嬤嬤收了紫木杖,開始步菜。


    麵前碟子漸堆了小堆的菜,樂諳沒動筷子,隻呆愣看著。


    尚嬤嬤終是見識的更多一些,當即屏退了婢子。待人都走了,而後方道:“殿下身子還是難受麽?若是這些菜不合胃口,便讓小廚房重做。”


    樂諳一雙眼中無光,黯然失色。原媚意橫生的一雙眼,浸了傷懷,仿似平庸了許多。


    “不是的嬤嬤。”樂諳垂頭沉吟片刻,深吸一口氣,似存了莫大的決心般,說道:“嬤嬤,我有事求嬤嬤。”


    她亦驚歎於自己裝睡的本事,真,渾然天成不需修煉,是天生的好材料。


    妖帝在的那時,她便是闔了眼睛,也沒有半點睡意。堪堪熬著過了那樣久,等他起身離去。


    她是膽子大了,會這樣不管不顧將心意全同他說了。隻是,聽起來心誌高昂簡簡單單的幾句,是繞在她心頭那樣久的話了。


    人界上來的話本子聽的多了,也明白一些。


    她這是為難了人家。


    ......


    尚嬤嬤直覺有事,心道不好。快快點了頭,柔聲道:“殿下但說無妨,老奴會幫著您的。”


    樂諳再出聲已存了泣聲,輕輕道:“我想搬去偏殿住了,不要同陛下一起了。嬤嬤幫幫我......”


    陛下既對她毫無心思,往後自是要尋覓良人去的。她這鳩占鵲巢,是算怎麽一回事呢。


    尚嬤嬤始料未及,愣著未言。


    “嬤嬤,我不是小孩子了。陛下他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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