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諳搖頭。這事早早便是家常便飯了,幾乎每日都要來個一兩回的,還真犯不上去請宮醫來瞧。崔姨知曉這事,是因著特意同神君府上伺候的婢子們問過了,扶修不知也是在正常不過。


    “無妨,現在什麽時辰了?他走了麽?”


    緩過一些時刻,她的麵色好上了許多,不想先前那樣的煞白一片,扶修這才放心一些。點頭道:“來得及,當真著身子,朕叫人過來伺候洗漱罷。”


    ......


    車駕慢行,行至妖王宮側門處停下。


    王儒長指掀了車架的門簾兒,跨了個步子從車裏出來。縱使雙腿踏在地上還有些軟綿,可與終日坐在木輪椅上也是不可比的。


    禁術之法於他而言百害一利,唯一一處有利的地方,便是是如回光返照的好身子罷。


    做了中間將藥物靈石引入扶修體內的引子,身體自然日趨的破敗。這滿打滿算也還有近半個月的日子好活,可讓樂諳生產時更為安穩些,也算不得吃虧了。


    宮門口等了一刻鍾,扶修二人便來了。


    今日的天氣算不得好,雲是高的飄移的也快,可惜就是沒有見陽光,缺了些暖意。


    “見過陛下,見過娘娘。”


    眼前人一襲青衫依舊的風度翩然,不似塵世之人。扶修蹙眉,是不解,昨日裏還是半殘的雙足,他今日怎的就恢複如初了?


    不容多想,隻見樂諳上前一步,問道:“王大人今日就要離開麽?本宮還沒有好好答謝大人......”


    別離之事,萬萬千千人彎彎曲曲道兒,哪一處不是別離。人之常情,就是不喜這樣的事發生罷。


    “是娘娘。下臣今日是來向陛下與娘娘辭行的...下臣有些想念故鄉,妖界是好,可終歸不是故鄉。”


    ......


    樂諳大致也知曉一些。王儒心中,他在妖界再久許是也覺得是客居罷。


    “王大人既然心念故鄉,本宮在此也不回多加阻攔。隻是,來日若有難處,大人盡管回來。有陛下與本宮在定不會委屈了大人。”樂諳言罷,側目喚了一聲,“幸微,將東西拿來罷。”


    包袱小瓚所容不多,銀票若幹,大氅一件,也無外物。


    親手遞了給他,樂諳道:“大人的恩情樂諳心知,願大人往後安平和樂事事順遂。”


    身後馬車等候多時,馬鳴低聲嘶吼仿似是最後的聲響。王儒笑得眯了眼兒。她今日總算是沒有在避著自己,接過的這個包袱,大概就是他此生所求罷。


    宮門口的風也不小,他靜靜瞧了眼前的樂諳,忽得又是心疼起來。身懷有孕的女子,不該就站在這處吹風的,身子本就羸弱,著了風寒可非是雪上加霜麽。


    還是他自己太過自私了些,隻顧著見她最後一麵兒,沒有細細為她身子考慮。


    這般一想,出口的話又變了。


    王儒垂眸,笑道:“時辰不早了,下臣在此向陛下與娘娘告辭......娘娘往後須得珍重自己,您是個有福氣之人,定可,定可與陛下長久恩愛,如此日複一日歲歲年年......”


    *


    馬車漸行,出了妖王都這處地方,側過窗子,目光後去,王儒轉頭瞧妖王都的外牆。城牆是厚是實,亦是牽絆與隔斷,如此一生,他便就要過完了。


    庸庸碌碌的一輩子,是祖上所求。人間六道年歲已遠,見過人心不古,見過兔死狗烹,見過一切窮凶極惡,就是沒有見過似她那般美好的。


    這就願意盡力將她守著護著,直到這少得可憐的壽數盡了,再去過下輩子。


    這輩子守到這兒了,這就很好。


    ......


    作者有話:嚶嚶嚶2019終於要過去了。這一年辛苦了,明年還要一樣可愛哦!


    第76章


    六月之後, 宮中的氣氛早早便換了個樣子。


    妖後臨產的日子愈發的近了, 妖王宮內如臨大敵, 時時刻刻也是不敢鬆懈的。崔姨這會子在膳房忙活,小妖後今日已然不喜青梅子粥那樣酸味十足的吃食了,飲食的口味倒是愈發的重了,偏生愛在了辣椒末兒上。


    孕中太過辛辣也是對身子十分不好的事兒, 前頭幾日膳房做的吃食都太過辣味兒了些,妖帝陛下見娘娘吃了一回,私底下便發了好大的脾氣。可會崔姨可是特意去膳房盯著飲食的。


    這以往是幸雨幸微兩位姑娘照看著的。如今幸微擇去了給自家娘娘做貼身伺候的,自是抽不開身來盯著膳房這頭的情況。


    其姐姐幸雨,那日由天界上乙尊神府的暗侍送回來,可真是下壞了眾人。


    妖類的壽數也是有長有短各不相同的,五衰之象往往是到老年之期, 方才會出現的。幸雨回時,瞧著堪堪老了數十歲不止......


    彼時, 阿佑已依照扶修聖旨上的親公之禮下葬,幸雨這最後一麵兒也沒能見到。


    回時幾近瘋魔, 後得了妖帝準許回了族內將養。五衰之象到了她那個地步,實際已經沒有將養的必要了,左右是早死一刻或是晚死一刻的差別。


    她的運氣也是極好的。王儒臨行前的那一夜,去了山貓一族瞧她。


    一貫不喜歡管閑事的人, 偏偏這一次多管了她這一記“閑事”。


    再往後,將前頭的一切,連同那個刻在骨子上的男子也一並忘了......來回這樣輾轉, 也算是圓了阿佑臨死的夙願,可安安心心的活這一世了。至於心間的微感,怕是隻有幸雨本人才知曉罷。


    ......


    幸微也有帶著自家長姐前來拜見舊主,也便是現今的妖後娘娘。可惜,她已是認不得人了,學了良久也隻會說那句“娘娘萬安”......


    萬事勉強不來,妖帝倒是許了幸雨一個恩典。若是來日記起了什麽,何時想進宮瞧瞧樂諳與孩子,都是允準的。


    故人二字,以樂諳的性子是決計放不下的。


    *


    時過午時,午膳已然熱上了三兩次。


    每每婢子喚她用膳,樂諳都是神情懨懨的,一揮蔥白的小手,示意一會兒再說。


    尚嬤嬤一旁瞧著,小妖後胡亂撥弄著花草,一手時不時摸摸渾圓的肚子,幾個來回露出十分心焦的樣子。尚嬤嬤自是不會由著她,便勸了句,“娘娘這是做什麽呢?為何不用午膳,都是要做娘親的人了,不可再這樣任性了~”


    樂諳口中嚶嚀一聲,抬了眸子同尚嬤嬤道:“嬤嬤,我這心裏就是莫名的發慌......這可怎麽辦才好。”


    臨盆在即,她這心裏如墜大石,成日的不安生,隱隱發慌叫人跳腳。


    “娘娘別怕,有陛下有老奴們在,娘娘無需擔心旁的,放寬心就是了。”


    樂諳心中本就悶悶的有氣。說起“陛下”,扶修已有三日沒有回來同她一起用午膳了,也不知因為忙還是因著別的。她自顧不暇,也懶得多加管著他,這般想起來卻是個堵心的了。


    女子的氣性總是來得狂野又迅烈,哪哪都是難以預料的。樂諳眼神一瞟到身側的婢子,正道:“去將他給本宮請過來!”


    ......


    不過半刻鍾的時間,他便到了。


    平日裏是不常用術法來回的,這回可是緊著念了訣便來了響秋殿。


    隻見樂諳素手執了綠葉幾片兒,一手撕扯一個,大圓眼兒正盯著他瞧。她麵色是沒有多差,眼中倒都是漠然,盯著他心間兒發毛。


    “咳,咳。諳諳尋朕來,可有什麽大事麽?”


    樂諳眼角的金豆子恍然間落了兩滴,小嘴兒可見的往下彎了一個度。扶修一見,腦子隻覺一熱,隻怕莫不是下一刻樂諳就要以如雨之淚,洗刷他這幼弱的心靈了......


    再細想一遍自己說的那話,他已知曉哪裏不對了。


    連忙改口道:“朕不是那個意思,諳諳,朕,朕隻是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並不是說諳諳無事不可尋朕......”


    每每在她麵前解釋這些話兒,好似不論多少有理,都是蒼白且無力的。


    這樣的事兒多了之後,他也漸漸悟出了一些淺顯的道理。


    女子不論多大的年歲,永遠都是小孩子一般的性子。當見著她眼角有珍珠要掉下,即便有多於萬千的道理都不需要去講了,隻管哄著便好。


    同女子講道理,你永遠不會贏,且...晚間還有可能上不了榻困覺,如此一做比較,就知孰輕孰重了罷?再行固執,豈不是得不償失麽。


    樂諳默了話,眉間倒是蹙的愈發的緊,似咬牙道:“阿修,你過來。”


    他快步過去,方才近了樂諳的身,就見她一手大力扯住了他寬袍衣袖,喘著溫氣兒道:“疼...肚子疼......”


    “......!”


    *


    自午時後起,響秋殿便忙做了一團,真正做了那樣久的安排,就是等著妖後臨盆的這一日。


    午後,妖後的肚子突然發作,幸好那時妖帝陛下與身邊之人都在,這才沒出什麽大事。若是平常的女子生產,大沒有叫人如此憂心的。


    這一憂心,不是因著妖帝許諾此生獨獨一妻,而是多是憂心妖後這胎剛剛發動那時,不多時便出現的大紅......


    ......


    那宮醫所料不錯,妖後的身子即便是後幾個月好生將養著,也是虛不受補,與身子底子沒有多大的助益。且生產時,大有出事的可能。


    一語成讖。


    響秋殿外的宮巷已禁了來人過往,殿中更是忙碌。


    扶修自娶妻後就成了不顧規矩的樣板子,自然不會去守什麽男子不可入產房的昏話,一路將樂諳抱來這裏便在沒有離開過。


    女子生產之事扶修算是遇過的。那時,是他的大姨,天界長公主齊嬙生產。


    他得了解霄一記傳書,趕了過去。也是因此,錯過了樂諳第一次來癸水,讓她受了不少的苦楚......


    他趕到時長公主已進了產房,留著解霄在外頭等候,他陪著從入夜等到黎明,後眼見著日出東方彩雲環繞。


    那日,雁南閣內長公主傳出的聲音漸為嘶啞,時間拖的一久,失態的人倒是解霄。那時扶修緊閉了雙眼兒,妄圖使得自己能夠平心靜氣。


    不久,卻是眼看著解霄堂堂戰神,蹲在一處地方,捏緊了雙拳,戚戚然流出幾行熱淚來。


    解霄渾身抖得厲害,像是極其懼怕的樣子。那時候他還在規勸,叫他莫要憂心......


    後,解霄回他的話中曾說,他還不懂。


    ......


    抱了樂諳回來的一路,血染了他半邊的衣袍。


    放她在榻上後,扶修始覺,自己的雙手亦是顫抖的不成樣子。


    他想,他這時是懂了彼時解霄的感受。


    樂諳的小身子躺在榻上,麵色是一片的灰白,就這不長的一段路,她已疼得滿身是汗。


    安排的妥帖可見是件好事,穩婆就在偏殿住著,派人去一喚便來了。三個穩婆皆是花了心思氣力去尋來的,各個都是對待此事頗有經驗的老手。


    饒是這樣,三人瞧著樂諳身下那樣多的血跡,還是默了默聲呆愣了片刻。


    扶修床頭蹲跪著,握了樂諳一隻白玉般的小手在自己大掌之間,氣急道:“愣著做什麽!趕緊看看皇後的身子!”


    三人急著點頭,吩咐著後頭的熱水等物,掀了樂諳身子下的錦被起來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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