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照望著門外晴朗天空,慢慢舒出一口氣,她午飯還沒吃,這時便讓府裏下人端過來,她是不覺得餓,但是為了肚子裏的那個,多少還是得吃點兒的。


    第133章 尾聲


    明雲見從外歸來急匆匆, 路過門檻差點兒被絆了一跤, 一旁古謙連忙扶著他,臉上掛笑。


    古謙年長明雲見一些, 在明雲見出宮辦府時就跟著他,可以說是看著明雲見長大的, 也是最了解明雲見的人之一, 明雲見這般慌亂還是他頭一次見到。


    他這一生運籌帷幄, 唯有在感情這件事上拿不準, 恐怕更沒料到自己居然還會有個孩子。


    其實明雲見並不在意自己有無孩子,祝照的身體自小就不太好, 並不是一般健康婦人,說不定也不大適合懷孕。明雲見做過的打算,是他們此生無子, 但是能相守相扶, 開心快樂地生活下去,即便老無所養, 也不覺得孤獨。


    但有子,是驚喜。


    祝照猜到小鬆去給明雲見傳消息後,明雲見得盡快解決手中事物回來, 可她沒想到自己的午飯還沒吃完,明雲見就已經從外麵回來, 入了院子也沒有形象,在書房就能瞧見他一路奔來的模樣。


    明雲見進書房時,祝照手上正端著一碗麵, 她實在吃不下飯,不過清淡的東西能吃一點兒,故而就著桌麵上的一些簡單菜色,祝照小口小口地吃了一碗雞蛋麵。


    見到明雲見時,她微微愣神,隨後淺笑道:“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分明是明知故問,不過祝照卻意外從明雲見的臉上看見一抹從未有過的紅暈,他似乎從來都不會害羞,畢竟在宮裏長大的,自小就學會了偽裝,這回卻在祝照的跟前顯得手足無措。明雲見笑了笑後,又歎了口氣,最後走到祝照跟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要給她搭脈。


    門外古謙與小鬆臉上都帶著笑意,那眼神祝照自然看得懂,她也從未見明雲見這般激動或者說是緊張過,恐怕當初就算是被周漣帶著去行斬首之刑時,也不似現在這般手抖。


    祝照乖巧地將手攤給了對方,明雲見其實不會號脈,但是他知道若是懷孕之人的脈象,是比常人多一股的,他知曉自己的脈搏跳動,又對比祝照的脈搏跳動,幾次來回才察覺到細微的差別。


    祝照的脈搏似乎跳得比他的快,但若仔細去感受,那其實是兩股脈搏的跳動幾乎重疊在一起,所以顯得快了幾分。


    明雲見不知自己這麽猜對不對,不過大夫說的話總不會有錯。


    “你要抓著我手到幾時啊?再不鬆開,麵就要糊了。”祝照盯著明雲見的臉看,有些像是看笑話似的,但她心裏又著實很高興。


    明雲見慢慢鬆開她的手,對上祝照視線時,低聲道了句:“我聽小鬆說你懷了我們的孩子,那邊話還沒說完便跑回來了,回來路上時我在想,我回來見你一麵,確定你一切都好,再回去處理事務。但現在見到你,我又不想離開了,此刻我滿腦子都是關於你的事,方才武奉說的什麽海盜我都不記得了,真是……”


    祝照睜大眼睛朝他看去,聽他說這一段似乎是袒露心扉的話,但明雲見說得有些快,到最後頓了頓,接上一句:“真是失態。”


    失態,且失控。


    恐怕雲府門口不少家丁都瞧見他差點兒摔跤的樣子,私底下總得笑話兩句的,這不,祝照身後跟著的兩名丫鬟已經忍不住偷偷捂嘴笑了。


    明雲見心中當真喜悅,見別人笑話自己,也不覺得如何,他紊亂的心跳還未平息,呼吸都亂了分寸,即想抓著祝照的手,又想讓她多吃點兒。


    祝照微微抿著嘴道:“我沒關係的,等我吃完了,便回屋裏休息,你若那邊有事要忙還是去忙吧,反正孩子就在肚子裏又不會跑,我也就在府裏等著你回來。”


    祝照這話說得嬌滴滴的,明雲見聽得心裏一陣暖意,越是如此,他越不想走。


    “海盜之事交給武奉吧,我也沒打過海盜,不知海上情況,去了也隻是聽旁人說采取意見,我想武奉能解決得好,若是解決不好,這一單損失也不要緊,不是多貴的東西。”明雲見搖頭,拿起筷子給祝照的碗裏夾了一片香煎魚肉,道:“我今天哪兒也不想去了,就想在家裏陪著你。”


    明雲見想,他就算去了,恐怕也滿腦子都是祝照的事兒,解決不了多大的麻煩的。


    小鬆過去給明雲見比劃時,明雲見根本看不懂,還是阿燕與武奉看懂了小鬆的手勢,與小鬆一般激動道:“夫人有喜了!”


    明雲見這才看得懂小鬆那拿著手在肚子跟前比劃是什麽意思,若不是有人提醒,他會以為小鬆鬧肚子的。


    就在那時,明雲見已然心不在焉,前麵說的話忘了大半,後麵的話接不上,最終隻留了一句:“你們繼續,我先回去一趟。”


    他說這話要走時,手上還拿著此番出海做生意的雲家人名冊,拿出門又被武奉給追了回來。


    今日在屬下麵前丟人的事兒,明雲見已經幹得夠多了,他也不在意多這一兩樣。


    反正脫離了京都生活之後,明雲見本就想過尋常人的安穩生活,有錢好,沒錢也罷,生意做得夠不夠大於他而言都不重要,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最放在心上的早在船上便已經說給 祝照聽了。


    他就在乎祝照,在乎眼前人。


    祝照道:“我聽府裏人說這次的生意不小,若非如此,也不會纏了你幾日,你現在放下未免有些……太不負責了吧。”


    “我隻對你負責就好了。”明雲見搖頭,與祝照對視了一瞬後,他又無奈地抓著祝照的手臂,額頭磕在對方的肩上帶著點兒歎息聲道:“你便讓我今日陪著你吧,我去了也是白去的。”


    祝照還沒笑出聲,屋外的古謙撲哧一聲笑得倒是很戳耳,小鬆也搓著兩側胳膊,若是他能開口說話,此刻怕是脫口而出了驚嚇吧。


    兩名丫鬟也有些忍俊不禁,紛紛轉過身去了。


    祝照看向磕在自己肩上的頭,又看了一眼書房門外,小鬆已經跑得沒影兒,古謙背過身去肩膀在顫抖,祝照長舒一口氣,低聲用僅有她與明雲見能聽見的聲音道:“他們都在笑話你……不太威嚴。”


    準確來說,是笑話明雲見居然會有接近撒嬌的一麵。


    明雲見不管那麽多,也用僅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你應我就好。”


    “你是當家的,這個府裏的事,自然……自然是你說了算,你若不想走便留下,何必還要我多說一句話呀。”祝照的意思很明顯,她不想明雲見為了自己懷孕之事耽誤了生意,但若明雲見當真想留下,她也自然高興。


    午間吃完了飯,小鬆又替明雲見跑了一趟腿,特地去告訴武奉與阿燕他們幾個,明雲見今日是不會來了,至於海盜之事他們還得盡快拿出主意來。


    下午明雲見便陪著祝照在蘭景閣裏照看蘭花,又給祝照畫的蘭花提了一句詞,大半日沒有離開府裏,當真陪祝照到晚間他也不覺得累。


    用完晚飯後,祝照率先沐浴睡下,武奉與阿燕商討出了結果已經回到府裏,明雲見還得去聽武奉的回話,祝照原以為他會去挺久,結果翻了個身被窩還沒捂暖,明雲見便回來了。


    他讓丫鬟打了熱水,沐浴一番之後便與祝照躺在一起。


    祝照是背對著床外的方向,明雲見便雙手摟著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小心翼翼地抱在懷中。


    以前明雲見與她貼得這麽近,大多都是想要做些什麽的時候,祝照小心提醒了句:“大夫說,我們現在不宜同房。”


    “我知道。”明雲見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有些無奈道:“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


    祝照臉上微紅,她翻過身,麵對著明雲見視線朝下瞥了一眼,兩人身體都在被子裏,若不掀開什麽也瞧不見,不過一個眼神便能表達的事兒,雙方心知肚明。


    明雲見挑眉:“動情不假,不會動你也是真。”


    祝照輕輕哦了聲,鼻尖聞到的都是兩人身上同樣的薰香味兒,淡淡的夾雜了一點兒蘭花清香,好聞得很。


    今日得知有孕的好消息,祝照的確很開心,前幾日因為胃口不好的鬱悶也都一並煙消雲散了。


    隻是有些可惜,這個好消息她目前也隻能告訴雲府裏的一些人,並不能告知同樣在意她的那幾個。


    明子秋與塗楠在一起,恐怕也過上了閑雲野鶴的生活,金河靠水,吃喝估計與笙州這邊沒太大差別,隻是一邊是海鮮,一邊是河鮮。


    祝照想若明子秋那孩子性的人知曉她腹中有孩子了,恐怕得比她還要高興,光是如此聯想便能想到明子秋的神情。祝照也還可惜,這樣的好消息她不能告訴阿瑾哥,畢竟她自從回到京都之後,慕容寬對她的照顧也很多。


    不過人生之中些微遺憾始終避免不了,祝照想她隻要知道明子秋與慕容寬都過得很好便好了。


    明雲見瞧出她有些睡不著,於是從床頭拿出了昨日帶回來的那本書,輕聲問了句:“繼續念故事給你聽?”


    祝照抿嘴笑著,點頭嗯了一聲,便靠在明雲見的懷中聽故事。


    一則故事,她聽了兩日也沒聽完,之後又是好眠。


    十二月初,笙州這邊的天氣雖冷了下來,但仍舊日日晴朗,如笙州本地的人說的一般,他們這兒恐怕好幾年也未必會迎來一場雪。


    雲家海盜之事處理得與旁人不同,其實笙州這處做海上生意的人還有許多,大家見到海盜大多都舍棄大半財物要求人員安全歸還,不過像雲家這般硬碰硬的還是頭一回。雲家航海的人功夫都不錯,與海盜在海上糾纏了好幾日,居然讓海盜覺得討不了好敗興而歸,之後幾次海上生意,海盜看見雲家的帆便鮮少有主動去啃硬骨頭的了。


    後來還有幾個笙州的富商問明雲見怎麽訓練出這般能打的航海能手時,明雲見便說自己有個生意開了鏢局,鏢局裏請的都是些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教的鏢師,這些航海的人也跟著學了一些,隻要出海前籌備妥當,便不會有太大問題。


    那些人來也不是空著手,大多帶了禮,也知曉雲家夫人有孕,得了經驗,也道了喜。


    十二月初三,這日是祝照的生辰,明雲見特地給雲家的下人都放一天假,隻留著幾個貼身伺候的,與從京都裏請來的廚師燒了一桌子家常宴,能上桌坐著吃飯為祝照慶生的人也不多,就是熟悉的幾個。


    古謙、武奉、阿燕、小鬆,還有兩個平日裏總是跟著武奉身後的兩名前夜旗軍。


    對於過往那些事,祝照早就已經放下了,她如今身懷有孕,心態平和了許多,見到阿燕也沒有太多感覺,雖知當初是暗夜軍殺了祝府滿門,但那也不是阿燕下的手,更不是阿燕的錯,祝照心裏了然。


    小鬆便是武奉和阿燕帶大的,其實對於小鬆來說,文王府裏的那些舊人,或許比祝府的舊人要親切很多。


    明雲見把武奉阿燕幾人當做自己的家人,祝照會漸漸習慣,也將他們當成自己的家人對待。


    飯菜上桌時,古謙、武奉、阿燕都在,明雲見和祝照坐在主位,就留這個位子空給了小鬆,不過眼看午間吃飯的時間快到,桌上飯菜也就剩下幾樣沒端上來的了,小鬆還沒回來,明雲見不禁皺眉。


    “這小子來到笙州之後沒了約束,這麽大的日子早上還跑出去玩兒。”明雲見道。


    祝照扯了扯他的袖子道:“我是聽他說,他要出去給我買生辰的禮物,便等他一會兒?”


    祝照都這麽說了,明雲見也就隻能耐著性子等小鬆回來,門前鞭炮到了時間便要放,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傳來時,小鬆正好捧著一樣東西跑進了門。


    飯廳內幾人都在桌邊等著他,小鬆手上端著個長長的盒子,麵上揚起笑,絲毫不為自己遲到而慚愧,反而有些得意地將手中禮物送給祝照。


    祝照瞧他那樣子,跑回來時估計還用了輕功,恐怕路上驚嚇了不少人,鼻尖上都冒汗了。


    祝照接過禮物本想放到一邊讓大家先吃飯,結果小鬆不樂意,焦急地跺了跺腳,就想她趕緊拆開來看。


    祝照便打開了盒子,瞧見裏麵放著的東西時她微微一怔,眼中不免有些驚喜,又抬頭看向小鬆:“你是從哪兒弄來這個的?”


    小鬆更得意了,下巴微微昂起,明雲見撇過頭去看,瞧見食盒裏正躺著兩串糖葫蘆。


    笙州沒有賣糖葫蘆的,祝照有孕也不能吃山楂,故而小鬆用的是去了核的冬棗代替山楂,外頭裹了一圈糖衣,一顆顆紅彤彤的冬棗與糖衣結合,當真與糖葫蘆有九分相似了。


    能用心到此,祝照心中頓覺感動,明雲見也道:“就你滑頭,免了你今日遲到的罪,還不快坐下,等會兒飯都得涼了!”


    小鬆見祝照高興,他就高興,於是應了明雲見的話,坐下與祝照一同吃飯。


    吃了飯後,其他人也都一一送上了自己給祝照準備的禮物,幾個男人不知要給祝照什麽,便將前段時間出海時帶回來的海中珍寶給祝照送來。明雲見給祝照的禮也很特別,是由金子打造的長命鎖,與先前掛在祝照脖子上十來年的那一枚幾分相似。


    祝照見到長命鎖,自然知道其中意義。


    她與明雲見,便是因為一個長命鎖而綁在一起。


    明雲見道:“你先替腹中孩子戴上,等生出他後,再將這枚長命鎖送給他。”


    祝照將那小小的長命鎖握在手心,以掌心的溫熱熨燙著,她忽而想起了什麽,問明雲見:“你有沒有效仿先帝,在長命鎖裏藏了東西?”


    明雲見笑著道:“藏了。”


    祝照又問:“上麵寫了什麽?”


    明雲見回:“一些想與你說的話。”


    “與我說的話,為何要藏在孩子的長命鎖裏,倒不如現下直接說給我聽。”祝照昂起頭對他笑著。


    明雲見輕輕搖頭,道:“餘生歲月,你慢慢感受就好。”


    那邊兩個丫鬟沒見過糖葫蘆是什麽,知道小鬆會做,央著小鬆教她們。小鬆雙手一抱,明顯是不想教,恐怕是打算將這個當做以後的絕學,隻做給祝照一個人嚐了。


    兩個丫鬟追著小鬆在院子裏說個不停,吸引了明雲見的視線,明雲見瞧見小鬆跑得快,一瞬飛上屋簷對兩名丫鬟做鬼臉,於是道:“他年紀也不小了,是不是該給他尋個親事?”


    祝照聞言,也看向小鬆的鬼臉,過了年小鬆也有十六了,是該給他找個親事先定下來。


    祝照點了點頭,明雲見又見小鬆一腳踩壞了飛簷上的飛燕雕,於是皺眉跨步出去道:“你消停點兒!先下來!再這麽冒冒失失,日後哪兒有女子敢嫁給你?!”


    不光是明雲見,就是阿燕與武奉都昂著頭看小鬆逗兩個丫鬟,不禁無奈笑笑。


    祝照攤開掌心,看向手裏的金鎖,兩指撚起,長命鎖下的金鈴鐺在微風中吹得叮當作響,她想,她的餘生歲月,恐怕能很熱鬧。


    明雲見聽見鈴鐺聲,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內躲著風的祝照,她正倚著門邊,身子微斜,臉上掛著淺淡的笑,一身霜色長裙添了幾分柔色,與她再入京都時小心謹慎大不相同了。


    眉目柔和了幾分,明雲見心口暖意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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