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嘴低聲說:“你不說,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


    她的表情還挺無辜。


    傅瀝行走了一步,他腿長,一步就到她麵前,他單手撐在架子上,微微附身,兩人的臉湊得很近,他溫熱的鼻子落在臉上時,白蘇的心都熱了起來。


    “這不是我的袖扣。”他說。


    傅瀝行直起身子,原本在他手中的絲絨盒已經在白蘇不知不覺間塞回到她的手裏了。


    她就知道瞞不過他,傅瀝行好像有一雙火眼金睛,不論白蘇做什麽,他好像總能看透,更何況,那袖扣是他的所有物。


    隻是她真的沒想到,那對袖扣對他來說那麽重要。


    因為他平常應該是不太注意這些的,就算一對價值幾十萬的袖扣對他來說,也隻是裝飾品罷了,他不是什麽高調愛顯擺的人。


    可他居然都記得袖扣的樣式。


    她握著盒子,心裏發虛,攥在胸前的手就更緊了幾分,實在擔心一不小心被他發現,袖扣就在他眼前。


    真的不想還給他,也不想被他搶回去。


    “我早就告訴你了,你的那對袖扣被我不知道丟哪去了,這是我賠你的。”她又將盒子遞過去,腰往前一伸,架子又恢複原地,搖晃了幾下——


    傅瀝行皺眉,他很少有這樣直皺眉的時候,就在白蘇以為他真的要發火的時候,他卻突然伸手攬住她的腰,將她往胸膛按。


    她不明所以,在他懷裏顫著聲音:“傅…”


    “乒乒乓乓——”


    身後的工具掉了一地。


    有一把剪刀差點掉在白蘇的頭上,要不是傅瀝行替她擋了一下,她的腦袋就被砸出一個窟窿了。


    而代替她被砸出窟窿的,是傅瀝行的手。


    ******


    醫生正在給傅瀝行的手做包紮,白蘇站在一邊,管家又礙於她是白家小姐的身份,不敢多有指責,但還是忍不住要說她兩句——


    “白小姐,你怎麽又闖禍了,我見過那麽多的大家閨秀,可沒有一個像你這麽不省事的。”


    白蘇本來就對傅瀝行心有愧疚,這一下被管家這麽一通數落,愧得無地自容。


    “對不起,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怎麽會這樣,對不起…”


    “你真是盡給我們少爺添麻煩!”


    白蘇臉色白了白,咬著下唇,不吭聲,眼尾從看到傅瀝行的手受傷開始到現在就一直是紅著的。


    傅瀝行看了她一眼,又沉聲對管家說:“福叔,下去。”


    管家欲言又止,“少爺…”


    傅瀝行的目光沉了下來,管家無奈的點點頭,最後還是下樓了。


    醫生包紮完之後,叮囑了傅瀝行幾句,提著醫藥箱也下樓了。


    白蘇站在原地不動,餘光卻一直關注著男人的一舉一動,他傷的是右手,他慣用的右手。


    因為他不喜歡聞到這些藥水的味道,所以是在書房裏包紮的,他起身,似乎想要拿什麽東西,白蘇的心提了起來,立馬走過去,“你要拿什麽,我給你拿。”


    她的下唇都被牙齒咬破了,他看了一眼,手指關節曲了起來,說:“辦公桌中間的抽屜裏的印章拿出來。”


    她現在就想為他做點事情,彌補自己的過失。


    連忙回答:“好。”


    傅瀝行看著她的背影,眸色深寂如淵,跟著走過去,用左手拿起桌上一份市局寄過來的文件。


    他這幾天都沒去公司,文件直接寄到家裏。


    白蘇走到辦公桌後,拉開抽屜,印章很顯眼,不是什麽特別名貴的石頭,而且雕花的頂端被磕碰掉了一個角。


    傅瀝行指著文件上的某個地方,示意白蘇替他蓋章,白蘇小心翼翼,比做任何事還認真,蓋了一個印上去。


    傅瀝行的名字一筆一劃,她看著,胸腔發熱。


    她握著印章,問:“破了一個角,怎麽不換一個?”


    她記得父親的印章是用成品極好的白玉,後來有一次她貪玩,摔破了一個角,很快,他又換了一個新的。


    傅瀝行左手接過那枚小小的章,語氣平常:“還能用,不用換。”


    白蘇聽過很多關於傅瀝行的事情,他比她大了十二歲,有很多事情,是她從小到大耳濡目染的。


    比如傅瀝行對女人一擲千金,比如傅瀝行身價上千億,但是傅瀝行自己卻是個不喜歡鋪張浪費,甚至是有些節儉的人。


    或許很多人很難想象,他坐擁無數財富,是北安城最顯貴的男人,即使揮金如土,也是再尋常不過。


    傅瀝行卻偏不是那樣的人。


    他資助了許多窮苦學生繼續深造,在國內各個窮困的山區建起希望小學,又投進大把大把的金錢,支持各項科研項目。


    白蘇在想,傅瀝行當得起胸懷天下四個字,他是真正的仰不愧於天,俯不愧於地的真君子。


    可偏偏卻沒能有一副好的身體。


    白蘇替他將印章放回到原處,手剛要收回來,看到抽屜裏有一個眼熟的東西。


    正是她送給傅瀝行三十歲的生日禮物,那個七彩沙的沙漏!


    原來,他將沙漏放在這裏了。


    想到他在書房拉開抽屜就能看見她送的沙漏,她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彎了起來,連同將傅瀝行連累了的愧疚感也被擠掉了不少。


    心情豁然開朗。


    她轉過身,傅瀝行正好看著她,不知道看了多久,總之白蘇轉過身的時候,他的視線還未來得及收回去。


    就這麽,落在她的身上。


    眼神晦暗不明。


    白蘇的臉頰微微發熱,大著膽子將自己湊過去,大半個身子都趴在辦公桌上,雙手撐在桌麵,探過身子,靈動的大眼近距離的看著他。


    兩人的鼻尖若有似無的碰著,她調笑道:“傅先生,你在看什麽呀?”


    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甜味,在夏日清晨的空氣裏,霸道的鑽進傅瀝行的鼻腔,又好像沾染上的花房玫瑰花的香味,有些醉人。


    他垂眸,因為她幾乎趴在辦公桌上,他低眼就能看見她吊帶裙子露出來的大半白皙的後背,還有她勻稱漂亮的腿。


    她說話的時候還不安分,細腰扭動,像個剛入凡塵的小妖精,未經俗世,那雙眼睛清澈透亮,眨動著看著他。


    定力再好,即便是法海,也難逃青蛇鋪開的情網。


    傅瀝行喉結滾動,搭在桌上的左手握了起來,白皙的手背青筋分明,鼓動著——


    他忽然抬手,白蘇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上,卻在下一秒,他提著她的胳膊將她從辦公桌上拉了下來。


    白蘇渾身的血液都衝到頭頂,剛剛差一點就快忍不住吻上傅瀝行的唇。


    被他突然一拽,牙齒咬到了舌頭,胳膊又被傅瀝行的手指緊緊捏著,痛得她眼眶發紅,委屈的看著他,“你幹嘛?”


    傅瀝行鬆開她的胳膊,女孩白皙的胳膊紅了一圈,隱隱有些發紫,可見男人剛才捏的力道有多重。


    他看了一眼,移開視線,疏離冷淡的說:“你可以回去了,那對袖扣沒找到就沒找到,以後別再惦記著這件事,也不要再來找我了。”


    他說的太直接了,白蘇一下子還沒能接受,“為什麽不能來找你?”


    “白蘇,”他極少叫她的名字,好聽又怎樣,還是無情,“有些話,我沒有必要跟你重複,那晚我說了什麽,你心裏清楚就好,別再陰魂不散的纏著我。”


    陰魂不散…


    白蘇聽著,臉色僵了僵,泛紅的眼尾顏色深了幾寸,心裏像被人用釘子狠狠刺穿,血肉模糊。


    她的喜歡這麽卑微,換來的隻有冰冷無情,厭煩的四個字,陰魂不散。


    他的耐心已用盡。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道女人的聲音——


    “瀝行,我聽福叔說你的手受傷了,怎麽樣了…”


    薑璐推門進來。


    白蘇本就不太好的臉色,驟然白了幾分。


    薑璐穿著絲質睡裙,外麵罩著一件同顏色的長衫,睡裙胸前的弧線形狀完美。


    她,住在傅家?


    原來,是這樣,是啊,是薑璐回來了。


    此時此刻,自己多像一個跳梁小醜。


    薑璐推門進來,剛看到白蘇,眼神複雜的看了她一眼,卻是人直接從裏麵跑出來,連招呼都沒有打一聲,徑直朝著走廊跑出去。


    噔噔噔的跑下樓。


    又接著傳出一道什麽東西滾落的聲音,緊接著,是管家擔憂的聲音:“白小姐你沒事吧?”


    “沒…”


    薑璐走到窗前往外看了一眼,這個方向正好能看見大門口,一抹紅色的身影急匆匆的跑出去,管家在後麵追著不知道在問什麽,白蘇卻頭也不回。


    直到什麽都看不見了。


    傅瀝行回房間了,薑璐也轉身出去,去了客房,這裏還有她的衣服,管家還沒來得及丟,正好,還能穿。


    白蘇是一大早從家裏跑出來的,沒叫家裏的司機送她,而是自己攔了一輛出租車,車子不能接近傅家,所以,她必須不行一段路,才能再打到車。


    她低頭看著自己正在流血的腳趾甲。


    剛才跑的太急,還剩下幾階樓梯直接摔了下來,腳趾頭呈九十度的與地麵碰撞,導致腳趾甲受傷流血了。


    真是笨死了!


    一瘸一拐的往外走,終於攔了一輛車。


    上車之後,她以為自己會像上次一樣,失措的大哭一場,可是沒有。


    連一滴眼淚都沒有。


    她以為自己對傅瀝行的感情淡了,其實並沒有,她冷靜下來之後,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覺得疼。


    堵在胸腔,然後化作一根根細小的針,從裏麵往外紮,細細密密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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