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連忙將報紙撿起來,這不看還好,一看差點把他嚇得半死。


    他剛想罵是哪個不長眼的把報紙拿到餐桌上來的,可馬上又反應過來,自己就是那個不長眼的。


    這下可完蛋了。


    他戰戰兢兢的看了沈雋一眼,後背冷汗直冒,“是我疏忽了。”


    沈雋抿著薄唇鬆開,自嘲的笑了一聲:“你們也不用刻意藏著掖著什麽,用這種逃避的方式就能讓她忘記過去嗎?”


    他其實氣的不是沈一的疏忽。


    既然報紙上的新聞是北安城的,就難免會有尹望秋的消息,她似乎沒有刻意去關注過,但沈雋心裏明白,她不看不代表她不牽掛。


    所以這些報紙拿進來或是藏起來,對她根本就沒有什麽影響。


    他隻是氣她為了一個這樣的男人而心情不好。


    唯安上樓後,正好傭人打算給小乖換紙尿褲,她心裏正想找些事來做,便出聲道:“我來吧。”


    傭人將剛取出來的幹淨的紙尿褲遞給她之後,就走了。


    唯安走到小床邊,低頭看著躺著胡亂擺著胖乎乎的小手正對著她笑的小乖。


    還是當個孩子好,什麽煩惱都沒有。


    她看著小乖,心就軟成了一灘水,伸出手,彈了彈她肉乎乎的臉蛋,逗得小乖咯咯直笑,抱著她的手奶聲奶氣吐字不太清楚的喊她媽咪。


    其實剛剛看到那條新聞標題後,她的確有一瞬間的心裏不舒服。


    酸脹的感覺是有,悵然若失的感覺也有。


    但更多的事想起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如果她當初沒有答應和尹望秋交往,如果沒有後來的那些事情的話,她現在一定還在傅家,父親和弟弟都還在,母親的精神也會很好。


    傅瑾和當初罵她的話,都成了日後她折磨自己的枷鎖。


    但她知道那些都是改變不了的已經發生過的事實,可是還是忍不住想了一下,以至於沒有心情繼續吃早餐。


    至於尹望秋和肖薔薇,既然都已經和他沒關係了,他現在有更好的生活,身邊有其他的女人,與她又有什麽關係呢。


    沈雋上樓,走到門邊抬眼就看見她正在給小乖換紙尿褲,比起半個月前,她的進步很大。


    從一開始的手忙腳亂,到現在的有條不紊。


    雖然手腳不太靈活,但她本身是個聰明姑娘,就是眼光不怎麽好。


    當初找個了什麽男人!


    “爹地!”忽然,小乖奶聲奶氣吐字不清的喊了一聲。


    一開始唯安還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麽,直到她連續叫了兩聲之後,她才聽清小乖叫的是爹地。


    她疑惑的回頭看了一眼,沈雋已經走了進來,站在她身側,將軟乎乎的小乖抱了起來。


    他不太習慣和小孩親近,所以抱著小乖也沒怎麽逗她,但小乖似乎很喜歡他,被他抱著也不亂動,乖乖的趴在他的胸口,含著一根手指頭,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


    小乖穿著一件粉粉的連衣裙,被沈雋輕鬆的托在臂彎上,她抬頭,咬著手指頭含糊不清的喊了一聲:“爹地!”


    唯安連忙過去糾正她:“不是爹地,是叔叔。”


    小乖將那根手指抽了出來,唯安給她擦幹口水,又聽她不改口的口齒不清的叫了一聲:“爹地!”


    “是叔叔。”


    “爹地,爹地!”小乖發出哼哼聲。


    唯安有些難為情的看了沈雋一眼,解釋道:“我沒這麽教過她,大概是沈一教的。”


    沈雋接過唯安拿在手裏的紙巾,低頭擦去小乖手指頭上的口水,抬眸看了一眼她臉上略微窘迫的表情,嘴角若有似無的勾了一下,嗯了一聲,聽語氣還挺滿足的說:“挺好的。”


    “可你不是…”


    沈雋知道她要說什麽,抬頭看著她,打斷了她的話:“你是她媽咪,我當然可以也必須是她爹地。”


    “況且,你打算將她送回給那個人嗎?”沈雋很犀利的問道。


    “不,”唯安毫不遲疑的否認道,她的眼神暗了暗,“他沒有資格當小乖的父親。”


    她抬手摸了摸小乖的腦袋,她一臉懵然的看著唯安,笑嘻嘻的喊了一聲媽咪。


    然後聽唯安說她聽不懂的話,“她不需要回到那個人身邊,她也不是其他人的孩子,隻是蘇樂的孩子,是我的孩子。”


    小乖完全聽不懂大人們說的話,一動不動的讓唯安摸著她的頭發,又乖又可愛,然後又咬著手指頭,“爹地,媽咪!”


    小乖喊完之後咯咯的亂笑。


    唯安聽得麵頰有些發熱,餘光裏沈雋微笑溫柔的應著小乖,還低頭親了親小乖,她真恨不得立馬去揍沈一一頓。


    沈雋抱了小乖一會兒後,沈一上樓來,在門外,他先是看了唯安一眼,再對沈雋說:“沈先生,老夫人來了。”


    唯安意外的回頭看了一眼,她知道沈雋的奶奶住在伯明翰,她在這裏這些年從未見到過,怎麽忽然會到倫敦來?


    沈雋將小乖放回到小床上,眼神複雜的看了唯安一眼,說:“你在樓上陪小乖吧。”


    說著,沈雋就離開了房間。


    唯安沒打算陪他下樓,沈家的長輩們都還不知道沈雋和她結婚的事情。


    沈雋下樓後,便聽見沈老夫人在問萊瑞:“你們主子養的那個女人呢?”


    沈老夫人年輕的時候也是個狠角色,母家姓秦,走黑道。她十六歲嫁給沈雋的爺爺,十七歲生了沈雋的父親,如今快七十歲的年紀,依然硬朗,氣勢逼人。


    她身穿一件棗紅色對襟祥雲唐裝,腦後盤了一個舊時的發髻,滿頭的白發,精神氣卻十足,看上去和平常人家的老太太並沒有什麽區別。


    隻是當她目光掃過萊瑞,問起沈雋養的那個女人的時候,隱隱閃動著不可忽視的寒芒。


    萊瑞當然不可能對她說什麽,但態度必須恭敬,“這是沈先生的事,我們並不清楚。”


    “你們和他同進同出,還有什麽不清楚的,她到底是什麽來曆!”


    “你想知道什麽直接問我就好了。”沈雋從樓梯那邊走了過來。


    他坐在沈老夫人對麵的沙發上,說話的語氣不冷不淡,但也沒多少溫情可言,眼神淡淡的看著自己的奶奶。


    沈家的親情較淡泊,甚至在沈雋看來,其實根本沒什麽親情可言。


    沈老夫人也不在意他的這個態度,反正他如今大權在握,自己已經管不住他了,但她今天來此必須弄清楚一件事情。


    她冷哼一聲,臉色陰沉,“你養的那個女人是不是傅家的!”


    沈老夫人已經很多年不曾來過倫敦了,沈雋也幾乎沒去伯明翰看過她。


    外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他們祖孫兩人的關係並不好,否則也不會十幾年都沒見過麵了。


    要說起來,這一切都是沈老夫人自己一手造成的。


    第369章 韜光養晦的沈雋


    韜光養晦的沈雋


    當年沈雋的父親去世之後,母親葉相繼去世了,沈家頓時陷入了內憂外患的境地。


    沈雋的姑媽在沈雋年幼時夥同外人對付沈雋,害得沈雋險些喪命,但他命不該絕,隻傷到了眼睛,暫時失明。


    沈雋為了隱蔽治療,被沈家衷心的老傭人秘密送回到國內,這才爭取了一段治療的時間。


    等他複明回到倫敦時,沈家幾乎落入了姑媽手中,而讓沈雋沒想到的是,沈老夫人竟沒有出聲反對。


    而沈雋“失蹤”那段時間,沈老夫人卻沒派出一人去尋找他的下落,似乎他這個孫子的死活她根本就不在意。


    沈家人生性涼薄這話其實也不對,沈老夫人對他這個孫子不喜歡,但對於她自己的孩子,卻是格外的縱容。


    她的眼裏,大概隻有女兒才是她的親人,沈家由她的女兒繼承才是正道,至於沈雋,發生了“意外”也是他的命不好。


    沈雋的歸來無疑是平靜的湖麵忽然砸下了一塊巨石。


    但當時沈雋無權無勢,年紀尚小,根本不是姑媽的對手,他隻能繼續“失明”韜光養晦,等待時機。


    坐在輪椅上的小少年,眉目清淡,耳朵裏聽到的無不是奚落和唏噓的聲音,他隻是平靜的聽著,並不在意。


    那時候沈一還不服氣的和人爭辯幾句,他不怒也不鬧,冷靜的對他說:“沈一,他們要說什麽就讓他們說,不痛不癢的,你何必跟一群傻子爭長短。”


    那群人私底下聽了這話,氣得牙癢癢,可又不敢真的做出對他不恭敬的事出來,總覺得這個沈家昔日的少東家看上去邪氣得很,誰也不敢惹他。


    明明就是個瞎子而已,可那雙眼睛朝著人看過來的時候,卻叫人心底發寒。


    這一等就是等到他成年前夕。


    沈雋站在人群之中,少年清瘦俊美,眉眼間瀲灩的風華在歲月的流淌中,已經悄然綻放。


    誰也沒想到,那體弱“失明”的少年竟能有如此魄力和忍耐力,在姑媽明裏暗裏的刁難中,能抓住沈家的空隙,在悄無聲息中一手掌控了沈家。


    隻是等他準備肅清內賊時,沈老夫人卻站了出來,將女兒保護在身後——


    “沈雋,你敢動她,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你的父親死了,我如今隻剩下這個孩子了,你還想從我身邊奪走嗎!”


    當天沈雋放了姑媽。


    在他離開之前,隻是冷冷的留了一句話給沈老夫人,“今後不必再見了。”


    …


    沈老夫人半眯著眼睛,那雙眼瞳的顏色和沈雋的有點像,隻不過沈雋的眼瞳顏色更深,沈老夫人的更淡了些,看著人的時候,也比平常的沈雋多了幾分冷意。


    “她到底是不是傅家的!”


    傭人端了茶上來,沈雋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慢悠悠的抬眸看了她一眼,“你從哪裏聽來的我養了個女人?”


    沈老夫人語氣嚴厲道:“我是你的奶奶,你就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嗎?”


    沈雋顯然沒什麽耐心,眉心微蹙,但並沒有因為她的這句質問而轉變態度,他根本不在乎,反而嗓音陰沉而冰冷的道:“哪裏聽來的?”


    這一聲,驚得大廳內外一片肅靜。


    沈老夫人已經好多年沒見過沈雋了,所以對自己的這個孫子其實是陌生的,隻是偶爾能聽到從倫敦沈家莊園傳來的一些關於沈雋的傳聞,那已經不是當年的沈家能夠到達的高度了。


    乍然被他這樣冷冰冰的眼神掃過,就連她也心底發怵,但麵上依然保持自己應有的威嚴。


    她冷哼一聲:“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就算你能一手遮天,也會存在縫隙,我今天隻來問你,她到底是不是姓傅?”


    一說到傅字,沈老夫人的表情就更猙獰了,仿佛這個字眼淬了毒一樣,光是咬出這個字來都會讓她的五髒六腑痛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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