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父連忙大喊冤枉,見顧母氣鼓鼓倒是真的,忍不住問她,


    “你前幾日才說至善越發長進了,除了陛下連日派他活計,樣樣都出色外。便是尋常那些狐朋狗友來喊他,也都是閉門不出的,是知道疼惜媳婦了。


    怎麽今日好好的,又說什麽他納妾不納妾的話?”


    “還不是你上梁不正下梁歪!”


    顧母上前甩了顧父一扇子,見他吃痛,心底略有兩分過意不去,但是隨即麵色便沉了下去,朝顧父道,


    “如今孩子們姻緣各個讓我發愁。也是因至善納妾這事兒我才想起來,那傅仲正做女婿千般好,可唯獨一樣不好。


    這一樣不好除了我,便是娘娘,怕也不會同意。”


    顧父聞言倒是好奇了兩分,顧母雖然名義上未反對,可實際上並不反對顧知薇和傅仲正來往。怎麽好端端的,突然說起這個來。


    察覺到顧父疑惑不解,顧母略歎了口氣,道,


    “也是因兒媳說這事兒我才思量過來,若是往後那鎮北王登基稱帝六宮充盈,咱們薇姐兒可怎麽辦?”


    傅仲正的野心,人人一看便知道。可若是就此揭過去,不提前做打算,等到傅仲正登基之後,再去做打算可就遲了。


    顧父一聽了然於胸,他妻子怕是對薇姐兒的婚事另有打算。半捋了下稀薄胡須,抬頭問顧母,


    “你有什麽打算不成?”


    “我娘家爹娘帶著哥哥嫂子來給皇後賀壽,三月底出發想必快到了。


    清河崔家自來是名門望族,我二哥家的小八和咱們薇姐兒年歲相當,生的模樣也氣派,不如,咱們相看相看?”


    顧母掰著手指查日子,從清河出發,官船行的雖滿但穩,饒是三月底出發,眼下四月底,一個月有餘,左右這幾天,怕是就要到了。


    “我近來日夜讓來福帶著婆子在碼頭哨探,崔府裏擺設,娘娘也派人整治了。隻等崔家一上門,湊著機會,讓薇姐兒和小八見上一麵。


    若兩人有意,倒也和諧恩愛終老,若是無意,咱們早做打算。”


    說著,顧母撇了眼顧蘇鄂,見他含笑看著自己,眼神寵溺包容,忍不住潤了兩三分喉頭,白了他一眼,


    “怎樣?小八來配咱們薇姐兒?”


    顧父略一沉吟,崔家小八崔文章,倒是少有才名,崔家人模樣也出眾,自然比尋常人家強上不少。更何況,親上成親,崔家雖兄弟眾多可勝在團結,嫡子占家產八成,餘下兄弟共分二成。


    他倒也不怕顧知薇日子難過,左右他薇姐兒現在便管著家裏財物,到時候多陪嫁些便是。


    若是這崔家小八性子堅韌,能護住他薇姐兒在家裏過安生日子,倒也可嫁。有他這樣的嶽父,他就不信,那崔家小八還能納妾不成。


    左右一合計,顧父也覺得可行。可唯獨,若讓顧知薇相看,那可瞞不過傅仲正,那人自來也是皇孫胄子,會這麽撒開手,任由他薇姐兒相看?


    還有皇後娘娘,他這個姨姐行事素來周全。生日宴前便讓崔家上京,是不是也有這個打算呢?


    作者有話說:  mua~


    過了立春後姥姥就開始生病,又是這個節骨眼實在是分不開身,謝謝寬容等咕咕的小天使們,接下來會努力加更噠!


    (我們這裏醫院的住院處隻有三個人住院,大家好好珍惜身邊人,見一次少一麵。)


    第56章


    坤寧宮正殿, 往來女官宮女步伐輕慎, 連個呼吸聲也似是聽不見。顧知薇聘婷站在殿外, 自打下了馬車,她已經在坤寧宮院子裏站了兩三個時辰。


    眨眨酸澀眉眼,臨近中午, 日頭漸漸毒辣起來。坤寧宮前一片金磚琉璃瓦,連個遮陰的地方也無。毒辣辣日頭直接曬在身上, 晨起便沒用多少東西, 顧知薇隻覺得喉頭腥膻幹澀, 腿腳越發綿軟起來。


    她晨起穿的雖不厚實,可到底是進宮叩見姨母, 也比尋常衣裳更莊重些。此刻,顧知薇甚至不由得開始僥幸起來。幸虧她攔住徐媽媽往自己發髻上插的那些釵鐶,不然,兩個時辰站立下來, 她別說儀態如舊, 怕是早就昏厥在坤寧宮前。


    “姑娘, 再忍忍。”


    徐媽媽乖順站在顧知薇身後, 心疼望了她們姑娘一眼,恨恨瞧了眼正殿, 裏頭仍舊是半個動靜也沒有。她們姑娘自打卯時進宮, 已經在坤寧宮外等了兩三個時辰。往日裏疼惜姑娘的皇後娘娘,就這麽任由她們姑娘站在外頭,連個安置的去處也無, 往來女官就當是看不見自家姑娘似的,一句話也沒有。


    屋子裏,隔著層層珠簾,崔皇後見顧知薇一臉倔強,儀態端莊大方,發絲半點兒也不曾動亂,胸腔憋悶,別提有多心疼。


    她這個侄女兒,也不知隨的誰的性子!偏生就這麽僵,她那麽聰慧敏捷的一個人,崔皇後就不相信,顧知薇不知道自己懲罰她的原因。


    給自己服個軟,說句再也不和那傅仲正來往,她這個嫡親的姨母還能拿她怎麽樣?向來寵她如自己性命似的,可偏偏,姑娘長大了,便有了主意。


    寧願在外頭站著,也不進屋和自己說一句軟話。滿殿的女官宮女,誰攔住她不讓她進不成?!


    旁有機警的女官見皇後麵露心疼,忍不住上前,朝崔皇後道,


    “娘娘,眼瞅著顧家小姐外頭站了三個時辰,再過會兒,陛下便要往坤寧宮來,若是陛下瞧見,怕是極為心疼的。”


    崔皇後神色微動,手指藏於衣袖出微微捏緊,見開口的崔女官是自打太子妃時便跟隨自己身側的,語氣也軟了兩分,


    “止他心疼,本宮便不心疼?”


    “娘娘仁厚,顧家小姐這麽長時間,想必早就知道錯了。嫡親的血緣哪裏是說罰便罰的,眼下,就讓顧家小姐歇息去吧?”


    女官陪著笑意,她雖不知皇後娘娘有什麽打算,可自家從小伺候的大小姐她是知道的。素來憂心忡忡照看顧崔兩家,隻唯恐自己一個看顧不到,這兩家便失去了依靠。


    可偏偏,顧家倒還罷了,樣樣不用娘娘費心,那崔家別說大太太,便是二太太便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明麵上對娘娘事事殷勤,可背地裏辦的沒有一件好事兒。


    想到這裏,崔女官眼底也怨恨幾分,娘娘沒有子嗣本就在宮裏難過,崔家不說盡心為君也就罷了,偏偏也不知怎的,二太太竟然和敬王側妃勾搭上。


    若不是夏太監親自告訴自己,崔女官饒是如何也不敢相信。看了眼被瞞在鼓裏的崔皇後,崔女官心底也不知什麽滋味兒。


    君心難測,陛下明明知道娘娘的苦處,可為何明知這敬王不靠譜,偏要縱容他結黨營私,朝堂中不說彈劾了娘娘多少次,便是後宮裏,太後也多次對娘娘看不順眼。


    也唯獨鎮北王把那敬王囚禁了,娘娘日子才好過起來。可要說陛下對娘娘不好,那也不見得。日日夜夜和娘娘在一處,一日三餐處處一起用便罷了,便是夜間安寢,也大多都在坤寧宮安歇。


    多思無用,崔女官索性收回目光,落在簾外昂首站立的顧知薇身上,心底忍不住讚歎。若說京城裏名門閨秀,模樣出彩的不在少數。可極少人能有顧知薇這樣的儀態,往殿外這麽一站,含苞欲放的牡丹花似的,嬌嫩模樣,便是自己這樣的女官,也忍不住心疼二分。


    更別說鎮北王那樣的冷血男兒,自弱冠之年便在北地裏生死拚殺,一回京城,這麽嬌滴滴的姑娘入了眼,哪裏有不心動的?


    就這麽入了心,想求娶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兒。一個威猛,一個嬌柔,二人倒也般配,可偏偏,自家娘娘不同意。


    按耐下心底惋惜,崔女官正要開口說話,便見自家娘娘往裏殿走去,溫柔嗓音飄了過來,


    “西側間可收拾妥當了?”


    “娘娘忘了不成,那西側間自打顧家小姐二月份回家,每日裏宮女打掃,顧姑娘直接住進去便是。”


    崔女官殷勤笑道,唯恐崔皇後不相信,笑道,


    “娘娘前陣子賞了崔家八爺筆墨紙硯,不是還餘了一套給顧姑娘,也在西側殿的書房放著呢。”


    崔皇後頓了下足,回頭見簾外少女低首,看不清麵色,可脊背挺直,倒也有幾分風骨。到底是沾染了崔家的血緣後代,比那落荒而逃的顧知花強上太多,


    “讓她歇著去吧,晚上不必來請安。”


    崔女官唯恐她變卦,忙奉承道,“就該如此的,親親一家人哪裏有隔夜說不開的話,顧姑娘是個懂事的,知道娘娘為她好。


    更何況,這顧姑娘頗有娘娘年輕時的風骨,心底有主意著呢!”


    說著,忙去殷勤傳話。崔皇後站在原地,見崔女官去顧知薇麵前不知說了什麽,少女抬頭,清澈眸光似是穿透簾幕,落在自己身上。深深施禮後,轉身跟著崔女官往西側殿去了。


    有她的風骨嗎?


    崔皇後見少女久站後,腿腳略微不便利,可行動間儀態萬方,不見絲毫狼狽。就好似方才站立兩三個時辰的不是她一樣。


    “逞強。”


    微不可查的聲音散落在殿內,崔皇後慢慢在鳳榻上坐了,她年輕時,也這麽逞強?


    坤寧宮西側殿,顧知薇常住的屋子擺設一如前世。顧知薇不顧身子酸軟,眼眶微紅看著熟悉一切,一時恍然大夢一場。她還是這坤寧宮的嬌憨少女,窈窕不知世事變遷無常。爹寵娘愛,皇後姨母更是待她如親生閨女似的。


    皇帝姨夫也和善,他身子骨雖然不好,總是病病歪歪的躺在龍榻上,可看見自己總是高興幾分。宮裏麵的女官宮女更是恭敬,待她如同皇室裏自家人一樣,命之所向,無不殷勤回應。


    東小間黃梨木書桌上,還陳列著她前世看過的書籍。顧知薇慢步上前,手撚著書頁翻了兩三頁,是本預製的山海經。圖樣精美絕倫,各式精怪栩栩如生,顧知薇還記得這本,這是宮裏太後喜歡自己,特意從姨夫書庫裏調了本給她。


    後來被舅母家的文章哥哥拿去,也不知賞給什麽丫鬟婆子,再也沒有去向了。


    翻閱著書本,一時前世各色念頭湧入。她死了後,也不知清河的舅舅舅母家可都還好。


    徐媽媽帶著芍藥等人,熟門熟路去把衣裳首飾歸置了,剛準備坐下歇口氣,見自家姑娘魂不守舍的模樣,笑吟吟上前,道,


    “姑娘這是想家呢?咱們略住幾日就回去,便是咱們家太太,想必過二日就來給娘娘請安,到時候也能見到。”


    顧知薇搖頭,剛要開口說話,見門簾微動,皇後娘娘身旁常伺候的崔女官進屋,朝顧知薇施了一禮,笑道,


    “陛下晚上移居坤寧宮,娘娘一時間照看不到姑娘。讓姑娘自行在這裏安歇,明兒閑了再說話。”


    說罷,也不等顧知薇回應,躬身便退下去。


    “這…”


    徐媽媽見她走的利落,似乎唯恐被顧知薇攔住,心理疑惑不解。皇後娘娘待他們姑娘有多好,人人都是知道的。往日裏來進宮請安,娘娘不說眼巴巴的盼著她們姑娘去說話,那也是親自迎到坤寧宮大門。


    今日倒是好,明明自家姑娘是娘娘召見的。可娘娘不說和姑娘說話也就算了,還說什麽是陛下移居坤寧宮讓自家姑娘回避。照陛下對姑娘的疼寵,不該是這樣的啊。


    徐媽媽蠕動兩下嘴唇,愣是沒說出聲。見顧知薇眸色暗淡了兩分,忙開口道,


    “姑娘一路行來想必也累著了,姑娘暫且先歇著。奴才們去張羅了飲食來,眼下就過了午膳的時間,再晚怕是禦膳房要準備晚間的餐食。”


    顧知薇揮手讓徐媽媽去忙碌,蓮步輕移,自顧自坐在書桌後,見筆墨紙硯簇新,知道是姨母特意為自己準備的。硯台筆墨樣樣精細,便是她素日最愛的薛濤茷,也樣樣在桌麵整齊擺設,知道這是有女官素日照看的。


    見她坐下,芍藥忙上前伺候筆墨,顧知薇揮手讓她下去,自拿了墨條研墨寫字。墨香溫溢,顧知薇半慌亂的心也漸漸平緩下來。


    姨母前所未有對自己冷淡的態度,是因為她和傅仲正來往嗎?


    姨母嚐夠了皇室媳婦的苦楚,不願自己嫁入皇宮裏日夜難受,所以,才會冷著態度對她,唯恐自己一個不小心,便再次嫁入皇宮。


    可是,顧知薇提筆寫字,筆力入木三分,字字泣血,各個都是前世不甘。想她豪門公爵之女,可偏偏淪落到,被顧知花逼迫到無路可走。家破人亡,爹爹和哥哥連個全屍都沒有,嫂子娘家一家戰死沙場,可落到子散妻離下場。


    前世,待她好的,各個都沒有好下場。她不願這樣!


    滿腔悲憤融入筆墨,若是不嫁傅仲正,不能坐穩萬人之上,她如何能清除敬王後裔,如何能滅那顧知花在萌芽之中。更何況,顧知薇眼眶一紅,一想到自己就要與傅仲正各自分離,心腔中滿是說不出,道不明白的心酸澀意。


    是舍不得吧。


    宋姨娘雖沒了,顧知花也不知去了哪裏。還有隱隱不順埋在她和傅仲正中間,更何況,利用那敬王除掉敬王,哪怕爹爹朝堂中一帆風順,顧知薇還是想和那男人在一起,像普通夫妻那般,形影不離。


    筆歇,顧知薇氣息微喘,微微合目。男人清俊模樣出現在眼前,眉深目闊,懸膽鼻下薄唇炙熱,吸吮自己唇瓣時偏偏愛惜溫柔。一雙鐵臂箍住肩頭,把自己往他懷裏揉,隻恨不能融到骨血中。


    和輕狂孟浪的動作不同,男人渾身是鬆柏青竹之香,那是他從沙場回來,便常用的熏香。


    平時不覺得,如今一人在府裏,一人在宮裏。顧知薇隻覺得男人鬆柏香充斥鼻端,霸道喘息似是在耳邊回蕩。


    苦笑著抿抿唇,顧知薇暗笑自己傻,旁人不知道,她最是清楚的。涵香閣外,男人神情從滿含希冀到落寞沉寂,她可半句回應也沒有。


    甚至,連句歡喜你,也沒有說出口。


    在男人心底,她不歡喜他,甚至,那男人在輕狂了自己後,還說什麽就此罷了。便是自己在姨母這裏不服軟,他們二人也沒什麽結果了吧。


    半捂住胸口,顧知薇細細分辨裏頭傳出的痛楚。眼眶微微濕潤,隻覺得肺腑間,鬆柏香氣越發濃鬱,她好像,反應太慢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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