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盛禮遞以讚許的眼神,隻聽譚振興連連點頭,“是吧,是吧,乞兒你也看出來了吧,我專程向蔣舉人求證過的,這就是他們的文章,不是差了點什麽,而是比你振學哥的差啊。”


    乞兒:“......”文章風格不同,不好比較,他問譚盛禮,“譚老爺看覺得如何?”


    曾做過主考官的譚盛禮自然看得出來,論高低,的確是譚振學更甚,他問譚振興,“你看得出文章裏的門道嗎?”


    譚振興搖頭,想說用不著看太明白,隻要譚振學比那些人強就行了。


    譚盛禮拿起旁邊的筆,謄抄了最中間的幾個句子,從第四個字開始圈,然後,譚振興臉色微變,“這文章裏暗藏玄機...”他讀了遍譚盛禮圈出來的字,“寫於十歲春季...”


    十歲,十歲...


    譚振興不平衡了,十歲能寫出這麽好的文章,讓他們情可以堪啊,譚振興咽了咽口水,為自己心裏那點竊喜感到不自在,僵著臉道,“不會吧。”


    誰參加文會是用過去的文章啊,不是敷衍人嗎?


    兩地讀書人也特瞧不起人了點,他心裏不痛快,問譚盛禮,“父親怎麽看出來的?”


    蔣舉人謄抄的文章就看不出這個,會不會是譚盛禮想多了啊。


    “習慣而已,蔣舉人估計不知兩地讀書人的習慣。”這文章是後來修飾點綴過的,這幾行字也是後麵加進去的,也就文會能用,若在會試,是直接視為作弊,譚盛禮給他講兩地讀書人的習慣,聽得譚振興嘴角抽搐不已,就沒見過規矩這麽多的人,寫文章就好好寫,整天琢磨些花裏胡哨的東西作甚,不是目中無人看不起其他州府的人嗎?


    譚振興問,“父親有沒有辦法弄到他們近日的文章啊。”


    迫不及待想看看他們現在的水準到底怎麽樣,譚振興覺得自己應該不會差太多吧,真要差太多,這次會試的兩榜進士就沒希望了,他忐忑不安的看著譚盛禮,“父親,你說我會試有希望嗎?”


    每次問譚盛禮後心裏就特別踏實,譚振興目不轉睛的盯著譚盛禮嘴巴,期待他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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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9


    事與願違的是譚盛禮半晌不吭聲, 眸色無波無瀾, 看得譚振興心裏發虛, 惴惴不安地說, “不會沒有丁點希望吧。”


    來京後, 他感覺自己的文章進步很大, 雖然國子監冬試中自己表現平平,單論文章和詩詞自己並沒有差多少吧...


    “有自知之明就好。”


    譚振興:“......”照這種程度,要中兩榜進士也太難了, 他問譚盛禮, “二弟和生隱弟呢?”


    譚振學在他之上他認了, 譚生隱和自己不相上下吧,他考不上, 譚生隱也懸乎, 也就說會試譚家有兩個會落榜, 譚振興暗自鬆了口氣,不是隻有自己拖後腿就行, 正想著待會怎麽安慰譚生隱兩句,但聽譚盛禮說, “生隱心態穩, 高中的幾率很大, 倒是你...”


    譚振興訕訕地直起脊背,在譚盛禮的注視下保證發誓,“兒子接下來定調整心態,專心應付會試。”


    他琢磨譚盛禮話裏的意思, 是不是說他沒希望和心態有關,畢竟自己這幾日確實過於浮躁了,尤其在看了蔣舉人送來的文章後,思及此,他將文章詩詞放下,昂首挺胸道,“父親,兒子這就回屋看書。”


    話完,不等譚盛禮吩咐,自己轉身走了,雄赳赳氣昂昂的,充滿了鬥誌。


    待他離開,乞兒再仔細看桌上的文章,好奇,“譚老爺,振興哥真的沒希望嗎?”


    譚盛禮沒有回答,乞兒卻是明白了,譚振興如果不犯渾,應該沒什麽問題。


    譚盛禮已經不給他們布置功課了,要他們翻出以前的功課反反複複的看,尤其是算學題,不懂的重新做,不僅這樣,也不讓他們去碼頭了,清晨起床後沿著走廊跑兩圈,隨即回屋溫習功課,天黑就熄燈睡覺,作息和以前不同,弄得譚振興極為不習慣。


    夜裏,他欲偷偷多看了會兒書,哪曉得推開窗戶吹會涼風,被窗外譚盛禮那張黑沉沉的臉嚇得心驚肉跳,再不敢背著譚盛禮躲在書房看書。


    就這樣在家待到了會試,會試前也沒機會翻各地讀書人的文章,不過這次會試少了國子監好多學生,壓力比往年要小,譚振興鼓勵譚振學調整好心態,發揮寫功課的水準就能為譚家增光了,在此之前,他問譚盛禮要不要去京郊祭拜祭拜祖宗,求祖宗保佑他們旗開得勝,取得好成績。


    誰知被譚盛禮訓了頓,不安心鞏固學問,成天想著求神拜佛,無緣無故挨了頓罵的譚振興老實下來。


    待會試這日,天不亮他們就起了,正值春日,院子裏開了幾朵花兒,在晨露中滴著露珠,會試共四場,主考官是禮部官員,據說進場時查得不嚴,考生能自帶筆墨紙硯,還能帶棉被蠟燭,寬鬆得譚振興不習慣,懷疑是不是有什麽陷阱等著他們。


    故而譚盛禮他們帶了棉衣,他什麽也沒帶,拒絕汪氏收拾的書籃,提著空空如也的書箱和譚盛禮他們出了門。


    譚振學看得蹙眉,提醒他帶件衣衫,京城晝夜溫差大,夜裏冷,小心著涼了,譚振興搖頭,“我身體好著呢,沒事的。”他擔心巡邏的考官汙蔑他夾帶紙條作弊,譚盛禮和譚振學拿了自己平時用習慣的筆,他通通不帶,決定用朝廷準備的。


    譚振學把他的衣服給譚振興,譚振興推辭,“你是咱家最年輕的兩榜進士,不用管我,我心裏有數的。”


    譚振學還欲再勸,看譚盛禮沒有勸給忍住了。


    巷子裏有人家放鞭炮,大清早的,馬兒受到驚嚇嘶鳴了兩聲,這是京裏的習俗,誰家有讀書人出門應試,都會放鞭炮,意在告訴列祖列宗將有後人出門,求他們在天之靈保佑後人高中,這種方式別開生麵,按譚振興的意思也想放鞭炮告訴京郊躺著的祖宗們,求他們保佑遠遠不夠,最好求祖宗附體,助他高中。


    然而譚盛禮不讓,因此他們悄悄就出了門,趕車的是盧老頭,他鼓勵譚振興他們好好考,譚振興心虛地瞄了眼譚盛禮,不好意思說自己沒什麽希望,點點頭,不發一言的上了馬車。


    外邊斷斷續續響起鞭炮聲,聲音嘹亮刺耳,譚振興好像不舒服,在位置上動來動去的,車裏□□靜了,安靜得他不習慣,又忍不住問譚盛禮,“父親,我真的沒希望嗎?”


    語畢,又是劈裏啪啦的鞭炮聲,譚振興沮喪的低下頭,認真看手裏的功課,都是算學題,不翻不知道,很多題很久前就做過的,誰知以前會,現在不會了,功課好像倒退了很多,他歎了口氣。


    鞭炮聲響過,街上寂靜,譚盛禮撩起車簾看了眼,煙霧彌漫的門口,少年在家人滿懷期待的眼神中揮手告別,譚盛禮如實道,“會試考的不僅僅是學問,還有品行修養,如果你德行無損,想來是沒問題的。”


    譚振興:“......”這話什麽意思,他考不上就是他德行有損了?


    譚振興絞盡腦汁的回想自己過往有沒有做什麽缺德事,然後真被他發現幾件,臉色瞬間白了,曲腿跪下就要向譚盛禮坦白,擔心他自告奮勇的又說出諸多駭人聽聞的事兒,譚振學忙伸手扶起他,“父親的意思是會試要比鄉試複雜,你好好應對即可,無須多想。”


    譚振興嘴唇哆嗦,不太明白譚振學的意思,譚振學大力地攙扶他坐好,“父親的意思是,即使學問不如人,隻要品行無差又有何妨。”


    譚振興:“......”他到底有沒有希望啊。


    眨了眨眼,不明就裏的望著譚盛禮,譚盛禮歎氣,“端正態度,好好考,未嚐沒有希望。”


    就怕譚振興拿到試題又生出旁門左道的心思來,每題五首詩,每題十一首詩,虧他想得出來,譚盛禮靠著車壁閉目養神,不想再說話,但譚振興格外興奮,往譚盛禮身邊靠了靠,舔著笑道,“父親,我真的行嗎?會不會又是倒數啊...”


    雖說倒數也是兩榜進士,但不倒數總歸更好聽點。


    譚盛禮懶得回答,問譚振學和譚生隱心情怎樣,譚振學心情平靜,沒有大的波瀾,譚生隱略有些緊張,他不像譚振學,他背負著父母親人的祈盼,考不好總覺得沒臉回鄉,他問譚盛禮,“辰清叔,你說我能考上嗎?”


    這個問題他是第一次問。


    譚盛禮笑了笑,“你還年輕,無論考不考得上,都要看到往後...”


    細細品味這話裏的意味,譚生隱白了臉,回道,“辰清叔說的是。”他還年輕,要比其他很多舉人都強,在科舉裏,年紀小是很占優勢的。


    又過了會,譚盛禮問譚生隱心情如何,譚生隱如實道,“剛剛有點難受,又有點不甘心,現在倒是想清楚了,無論結果如何,大不了就是等下次...”下次會試,譚振業就該來京了,有譚振業陪著,倒是不寂寞。


    “是啊,大不了就下次。”譚振興插話,“別氣餒,還有振業和你作伴呢。”


    算日子,再有不久譚振業也該參加鄉試了,不知道譚振業書讀的怎麽樣了,若譚振業考上舉人,就會來京和他們匯合,別說,許久沒見,譚振興很想念譚振業,雖然他總說跟著譚振業會挨打,可譚振業不在他也沒少挨打啊,既然都是挨打,不如有譚振業陪著呢。


    天天和譚振學待著太無趣了。


    “不知道姐夫他們會不會來京。”


    譚佩玉給徐冬山生了個兒子,譚振業畫了張外甥的畫像,白白胖胖的,很像他小時候,別問他問什麽知道,外甥肖舅,他是譚家長子,外甥自然是像自己的多。


    “好好考試。”譚盛禮提醒。


    譚振興正色,“是。”


    會試的考場在禮部,進場不像院試鄉試搜身脫鞋,而是提醒考生自己上交和會試有關的書籍物件,若帶進考場,一禁發現,按作弊處置,聽到官差吆喝的話,譚振興寧肯他們不苟言笑的搜身,至少他清楚哪些是不能帶進場的啊。


    照樣是譚盛禮先進,譚振興在後麵,經過官差身旁,譚振興偏頭看著官差不肯走,官差頷首,“不知公子有什麽問題?”


    譚振興拍了拍自己肩膀,又拍自己胸膛和後背,完了脫下鞋襪,“你能否幫我看看...”


    後邊的譚振學:“......”


    “我怕自己不留神夾了紙條之類的...”科舉作弊是要被判刑的,判刑不說,還得被剝奪科舉資格,他心裏不安,伸手解自己衣衫,振振有詞地說,“麻煩你了。”


    官差生平頭次遇到這樣的考生,溫聲道,“公子不用擔心,隻要和科舉無關就行。”


    這次的官差們麵目和善,態度恭敬,愈發讓譚振興心裏沒底,他脫掉外衫,露出白色裏衣,“你給我找找。”


    後邊還排著人,不耐煩地催譚振興速度快點,別耽誤他們時間,譚振興麵不改色,堅持要官差好好看看,官差無法,認真檢查遍,連鞋襪被被迫的湊近看了兩眼,篤定道,“什麽都沒有,公子安心進去吧。”


    得到這話,譚振興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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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0


    房舍的條件要比綿州鄉試時好很多, 燃著醒神的熏香, 棉□□爽, 譚盛禮先檢查棉被,確認無誤後把自己帶的棉衣放上去,隨即沿著牆壁走了圈,幾乎每個進房舍的人都會先檢查,以免裏邊藏著和會試有關的物件,會試搜查不嚴格,但懲罰嚴重, 所有事兒皆有考生自己負責。


    確認無誤後, 譚盛禮坐去書桌,書桌上備有筆墨紙硯, 掛筆的旁邊還掛著塊木牌,是確認房舍沒問題用的木牌, 正麵為紅色,反麵白色,此時白麵朝著房舍, 他把白麵轉向外間,提醒走廊巡邏的官差房舍檢查完畢且沒有發現問題。


    木牌邊有搖鈴, 是交卷用的,搖鈴的聲音不大, 但周圍的人能聽見,譚盛禮試了試搖鈴,又去看沙漏。


    確認沒有問題後, 安靜地坐好,等著送試題來。


    今日天好,屋簷下飛來了兩隻燕子,剪刀似的尾巴時不時劃過譚盛禮眼角,他覺得有趣,不由得望著外邊,考場共有幾排房舍,其中兩排房舍相對,譚盛禮隻看得見走廊對麵房舍的考生,那人不經意抬頭認出譚盛禮,表情有些許不自在,譚盛禮微笑地頷首,坐下後不動了。


    第一場是經義,題目有難有易,和鄉試由易到難的順序不同,會試經義試題難度由難到易,譚盛禮習慣的先翻看後邊試題,明顯聽到倒吸冷氣的歎息聲,牆不隔音,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不多時就有長籲短歎,譚盛禮在心裏過了遍題,心裏有數後再研墨提筆,他速度不快,但極為認真,沒注意對麵考生頻頻投來的目光。


    楊嚴謹沒料到會在考場碰到譚盛禮,他還坐自己對麵,心裏不是滋味,自譚家人進京,京城就有很多關於楊府的閑言碎語,楊府祖上莽夫出身不假,可他們憑借刻苦勤奮轉成文官,無人知道他祖父為考科舉付出了多少汗水,便是他父親,到現在稍有閑暇也會讀書,楊府棄武從文在外人眼底是笑話是談資,在他們看來,他們比普通讀書人付出得更多。


    他答完最後兩題,忍不住又抬頭看向對麵,走廊沒有綠植屏風遮掩,他能清晰看到譚盛禮筆尖的墨,會試前他練過往年的試題,相較而言,這次難度更大,不知譚盛禮是不是也如他從後往前倒著做的。


    無論是不是,他能感覺譚盛禮的學問很高,他的位置,能看到譚盛禮左右兩側的考生,他們俱皺眉冥想,不知如何下筆。


    他低頭再看最前邊的兩道題,打起精神,開始動筆。


    桌上硯台邊放著沙漏計時,待兩個時辰過後,會有官差提著食盒來,擔心打擾考生,官差將食盒放下後就離開,考生吃完飯,把碗筷放進食盒,再將食盒上掛著的牌子翻麵,過會就有官差來收走食盒。


    考生寂靜,靜得能聽到燕子飛過屋簷的鳴叫,譚盛禮答完題時天快黑了,他細細瀏覽了遍,這時,周圍突然有搖鈴響了,猝不及防的聲音嚇得他驚了跳,反應過來是有人交卷了,他再看自己的考卷,臉上難得露出了笑來,鈴聲響了幾聲就沒了,不多時又響了起來,譚盛禮數著,兩刻鍾的功夫,有四個考生交卷了,這還是兩排房舍的情況,其他房舍的情形不知。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譚盛禮搖響了鈴,等負責糊名的官差來。


    天黑透了,寒風吹來,譚盛禮翻身上床歇息,從縣試到會試,他參加了好幾場考試,從沒像現在這般清醒過,他想到了譚振興他們,譚振興心裏沒什麽信心,譚振學看得淡,而譚生隱心思重,不知他們題答得如何了,翻個身,正欲閉眼睡去,突然聽到陣悶雷般的鼾聲。


    譚盛禮:“......”


    鼾聲熟悉,譚盛禮無奈地坐起,他以為提前交卷的是江南和魯州兩地書香世家的人,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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