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才華橫溢智勇雙全的人落得孤身毅然決然投江的地步,你們不覺得遺憾嗎?”他昂起頭,看向稀稀疏疏灑落的光,字字頓道,“舊人已逝,忠魂難慰,哀怨無處寄隻願汩水長流也!”他情緒略微激動地告誡道,“生而為人,想想何為良善,何為忠貞,莫讓自己淪為汩羅江那渾濁的水!”


    “是!”學生們齊齊回答,眼神堅定,賢臣名流千古,奸臣遺臭萬年,沒有人願意背負千古罵名,他們就不懂了,明明探討秦滅六國的原因,怎麽就引到他們身上來了,他們雖不是什麽憂國憂民之人,還不至於跑去做個奸臣吧,熊監丞是不是想多了?


    “防微杜漸,莫以為我在危言聳聽,沒人生下來就長了副奸臣麵孔。人之初性本善,心底的貪婪自私都是成長中慢慢滋生出來的...”熊監丞在國子監很多年了,見過形形色色的學生,遵循初心兢兢業業為百姓謀福祉的人並不多,明明每次功課裏都極盡詞句彰顯自己體恤百姓願為朝廷拋頭顱灑熱血的抱負,入仕為官後就變了,做人不能從一而終何嚐不是種悲涼呢。


    因為這群人,就愈發顯得屈原投江何其無畏和果敢!


    “唯願你們能成長為百姓能依靠,帝王能信任的棟梁。”


    熊監丞的話鏗鏘有力,學生們或心情激蕩或懵懵懂懂亦或昏昏欲睡,熊監丞朝譚盛禮揚手,示意功課的事兒還得譚盛禮來講,他則退到後邊,折了根樹枝,重重地抽打那些打瞌睡的學生,好幾個人被打得嗷嗷大叫,譚盛禮看了他們眼,接著熊監丞的話往下說,“六國破滅,確實與朝廷腐化墮落有關,,杜牧有詩雲,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君王窮奢極欲貪圖享樂,文武百官貪汙受賄黨同伐異,致使國運衰弱民心渙散...”他從晉國內亂開始慢慢的講,昏庸無能被小人蒙蔽的君王,嫉賢賄官的奸賊,水深火熱的百姓,從晉國到越國...到秦國時,譚盛禮頓了頓,所有人都抬起頭來,目不轉睛等著他往下說。


    眼裏流露著濃厚的興趣,便是素來不愛史書的柳璨都聽得欲罷不能,不愧是國子監祭酒,沒有高深的學問不會如此滔滔不絕,且有理有據,聽得人心癢難耐。


    “秦能滅六國,勝在秦之強也。”秦國君王任賢唯用,提拔了商鞅張儀等人,內裏改革強國,外裏連橫之策助秦.....國家強大了,在戰事中才能立於不敗之地,他不讚成打仗,但真有敵國來犯,大國尊嚴不容踐踏,定當全力以赴。


    七國的曆史很長,譚盛禮講得很慢,到最後他嗓子沙啞得不像話,聽六國曆史時眾人心裏唏噓不已,待聽得秦國商鞅變法賢才匯聚時不由得露出憧憬之意,秦能滅六國有諸多原因,比起古人文章所言,他們更傾向於譚盛禮的說法,秦能滅六國,自身強大是根本原因。


    聽了譚盛禮的講學,眾人受益不淺,便是葉老先生都肅然起敬,以前照書教學生們功課應付科舉,但譚盛禮來了後明顯不同了,從學生們的精神麵貌就能看得出來,他看向平日不服譚盛禮做祭酒的那幾位教書先生,“諸位若有譚祭酒才學多好?”否則祭酒之位也不會給譚盛禮了,廖遜這人還是有眼光的。


    葉老先生懶得管他們臉色好與不好,話完兀自杵著拐杖下山了,而學生們聽完算數後則繼續砍樹...誰讓聊到屈原了呢,熊監丞要讓他們做個像屈原那樣的人...出身富貴但懂百姓疾苦,不僅要學砍柴,農活也不能落下。


    結果就是眾人要互相攙扶著才能下山,腿腳利落的勉強能走路,腿腳無力的差點雙腿廢掉,來時興致勃勃,回去時精疲力盡,上馬車就癱坐在那不動了。


    連續幾天都是如此,累歸累,痛歸痛,仍然沒人請假,突如其來的堅持讓家裏人刮目相看,紛紛懷疑他們受了威脅,要不然怎麽天天抱著柴火回府呢,尤其是那些勳貴世家子弟,平日功課都懶得寫,突然這麽勤奮,反常即為妖,其中肯定有什麽事。


    可問誰都說沒事,問多了還被嫌嘮叨。


    各府夫人太太心裏不是滋味,懶得管了,左右管也管不住,譚祭酒去國子監後風氣就變了,隻有等秋試成績出來再看。


    秋試報名的讀書人很多,題是由各門功課的先生出的,都是中規中矩的科舉題,題多,難度不大,出眾的考卷有不少,尤其是策論,風格百花齊放,和以往明顯不同,有先生拍手稱頌,有先生愁眉不展。


    “任由他們隨心所欲的寫文,科舉怕會全軍覆沒...”說話的先生姓田,在國子監教書快十年了,書香門第出身,文章風格偏犀利,為人也是如此,像他瞧不起譚盛禮,骨子裏認為譚盛禮是個偽君子,人前彬彬有禮,人後粗鄙淺陋,從他放任兒子去碼頭扛麻袋,以木棍訓誡就看得出來,得知廖遜找譚盛禮做祭酒他就不讚成,奈何人微言輕不能阻止,瞧瞧國子監被他搞成什麽樣子了。


    天下最高學府,學生不規規矩矩讀書,整天做些花裏胡哨的事兒分散注意,他歎氣,“要不要請葉老先生去找譚祭酒說說這事。”


    雖不喜譚盛禮為人,但他還不至於和譚盛禮爭吵,先生間若是不和睦,那真是天下讀書人的笑話。


    “田先生你去吧,葉老先生貴人事忙,勞煩他不妥,何況他教算學的,不懂咱們的難處。”科舉改革,朝廷重視明算,葉老先生在國子監的地位高了許多,他們就不同了,譚盛禮重視禮節而輕科舉,連帶著學生們也淡然許多,從這些風格迥異的文章就看得出來,換作從前,誰敢敷衍的隨便寫寫就交卷啊。


    “那還是我去吧。”


    在譚盛禮麵前,田先生有些許不自在,將幾篇典型的文章給譚盛禮看,“這次策論是以“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為題,題沒有難度,文章不該寫成這樣啊...”夏試題目難度太大,以致於國子監學生發揮失常,為了保住國子監在眾人心裏的威望,出題時他們特意減小了難度,結果仍然不盡人意。


    “坐吧。”譚盛禮給他倒茶,瞥了眼桌上的文章,“有何不妥嗎?”


    行文流暢,比平時的功課還要好,譚盛禮覺得田先生該欣慰才是,這段時間沒有白學,是好事啊。


    “科舉是什麽場合,主考官翻到這些文章做何感想?”這話後邊還有‘上服度而六親固,四維不張國乃滅亡’,瞧瞧學生們寫的什麽啊,“是不是身體疲勞過度,心思沒用在讀書上啊。”


    題的意思是百姓糧倉充足豐衣足食才會重視禮儀榮辱,讚成的人引經據典,道理大同小異,反對的人能自圓其說,理由五花八門,譚盛禮知道田先生不滿意的原因了,將茶遞到田先生手邊,“喝杯茶慢慢說吧。”


    茶是田先生沒喝過的,極其苦澀,他抿了口就不動了,靜等譚盛禮說話。


    茶味四溢,整間屋子都飄著苦澀的味道,譚盛禮緩緩開口,“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何況是不同家世門第的學生呢。”他翻出相較而言文筆較差的文章,“飽暖思□□,焉非私欲惡念起於倉廩實衣食足?楚之士大夫身份崇高,受君王重用,衣食無憂也,然其心不知足,嫉賢妒能,拉幫結派鏟除異己致賢者無辜枉命也...”


    後邊有些措辭不甚準確,但其能自圓其說就算本事,譚盛禮道,“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譚某以為此文不差。”


    田先生:“......”這還不差?主考官看到這題想不也想就直接判定落榜了吧。


    “遇事有自己的見解,且不違背道義,有什麽不好呢?”譚盛禮放下文章,問田先生,“田先生以為譚某如何?”


    田先生:“......”實話有損情分,田先生想了想,“譚祭酒滿腹經綸,受天下讀書人敬重,為人自是好的。”


    譚盛禮笑了笑,端起茶杯呷了口茶,笑容和煦,看得田先生莫名心虛。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這章突然有點感慨,就是讀書的時候真的很純粹,很團結,為什麽後來就越來越複雜了呢,尤其是現在上網看網上的評論,好多評論都不敢看的那種...但是隻要大是大非不歪,好像還是能相處的...是不是好矛盾好複雜哈哈哈哈感謝在2020-03-22 02:18:58~2020-03-23 05:00: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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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6


    他嘴上欽佩譚盛禮學問品行, 心裏卻不以為然,譚家名聲為天下人知,譚盛禮布衣出身, 能穩坐祭酒是托祖上帝師之福而已,譚家賣女求榮的事傳開,自己曾與其他先生私底下嘀咕過,上梁不正下梁歪,對譚盛禮嗤之以鼻, 此刻見譚盛禮笑意淺淺, 他臉頰燒得厲害,佯裝低頭品茶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田先生以為國子監那些先生性情如何?”譚盛禮自顧往下說, “葉老先生愛算學,柳先生好樂器, 熊監丞喜詩文,喜好不同,性格千差萬別, 興趣相投誌同道合的人也不多, 甚至私底下連朋友都算不上, 但在學生們麵前,他們互相尊重互相幫助,竭盡所能的做個好老師不是嗎?”


    “海納百川, 有容乃大,譚某以為真正的學府就該包容萬象,老師們能為學生摒棄不同意見而站在同個陣營, 是為人師者該有的風範責任,而學生們呢?有人喜歡李太白的狂放,有人喜歡李清照的婉約,有人喜歡範仲淹的憂國憂民,有人喜歡陶潛的采菊東籬,性格不同,文章風格不同,誌向也會有所不同,譚某以為,隻要不違背禮儀廉恥,我們都該鼓勵。”


    國子監的學生們和寒門學子不同,他們生來就有讓人羨慕的身份地位,不用為柴米油鹽憂心,不用費盡心思的為生計奔走,這樣的他們,是能創造更多美好的。


    田先生沉默不語,譚盛禮又道,“他們喜歡做官,我們就教他們為官之道,他們不喜歡做官,我們就教他們怎麽做個於人有益的人,以德報怨,以傳德報德,將來無論身處何地會溫暖造福很多人,你讀過的書,你識過的字會隨著年紀慢慢遺忘,但善良的品德光芒萬丈,會感染很多人。”


    田先生若有所思,想起譚盛禮進國子監後學生們的改變,自慚形穢,“還是譚祭酒豁達。”


    “譚某也是教子有感。”幾個兒子性格大相徑庭,但骨子裏的善良卻是相通的,若學生們都如此,不失為件好事,他話題回到文章上,“這幾篇文章各有特色,言辭犀利,針砭時弊,但字裏行間透著警醒反思,有心了啊。”


    田先生再看,確實如譚盛禮所說,措辭南轅北轍,但有相通的地方,那份對貪官汙吏的厭惡應該會警醒他們克己複禮,以免長成自己厭惡的人吧。


    他站起身,拱手彎腰,“田某慚愧。”


    這句愧疚,不僅僅是自己過去輕視譚盛禮的種種行徑,還有對學生們的誤會,以前兩人沒有推心置腹的聊過天,田先生覺得自己錯看了譚盛禮,譚盛禮輕科舉不是故作清高,而是想創造百家爭鳴唯善唯孝相通的局麵,論格局,他自歎不如。


    “日後若有需要田某幫忙的地方,還望譚祭酒直言。”人心複雜,譚盛禮早先雖然找過他說國子監的事兒,不過那時自己態度漫不經心,譚盛禮該是察覺自己不甚關心而有所保留吧。


    譚盛禮拱手,“多謝。”


    “都是為學生談何感謝。”見譚盛禮神色真摯,田先生愈發慚愧,回去後又仔細讀了遍這些文章,將其中兩人叫到跟前問了幾句,真是讓譚盛禮猜中了,比起做官,兩人更喜歡做隻閑雲野鶴,像古人四處遊曆,寫盡祖國大好山河,他沒有罵他們胸無大誌,而是告誡他們好好讀書,讀書明理,無論想做什麽,都得先讀書。


    和學生們交心後,田先生又去找以往看譚盛禮不順眼的先生喝茶,勸他們找機會和譚盛禮聊聊,會受益無窮。


    他在譚盛禮那學到了為人師者真正該有的品質。


    哪曉得幾位先入為主,根本不願和譚盛禮走太近,田先生不好強人所難,不過想起譚盛禮那句‘性格不合能為學生摒棄成見就很好’的話,沒有再勸,而是說起秋試的事兒來。


    他們處心積慮的為學生們考慮,題難度都不大,結果仍差強人意,以致於在京裏引起不小轟動,要知道,國子監為最高學府,人才濟濟,怎麽譚盛禮進國子監後學生們就大不如從前呢?譚盛禮高風亮節,沒人質疑他教不好學生,除了譚盛禮,他們被推向風口浪尖...


    很多人懷疑他們沽名釣譽欺世盜名,看似博學多才,實則胸無點墨,外人議論紛紛,田先生骨子裏是個要強的人,哪兒聽得別人質疑的話呢?


    “諸位可想法子?”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法子是有,就是差出頭的人,“你和葉老先生關係如何?”


    田先生搖頭,“私下並無交情。”


    眾所周知,葉老先生好麵子,麵對閑言碎語是沉不住氣的,就在他們猶豫著找葉老先生合力辦個宴會吟詩作對彰顯自己的才華時,葉老先生給他們發了帖子,他決定辦場算學宴來證明自己學問,師道尊嚴不容侵犯,其他人紛紛效仿,以致於秋試過後,學生們最忙的不是查漏補缺等待挨棍子,而是到處參加比考試還難的宴會。


    幾日下來,學生們驚奇的發現,應酬還不如讀書砍柴輕鬆,宴會上先生們出的題堪稱千古難題,肚裏沒點墨水連話都不敢說。


    這日子,真的越來越難了。


    先生們各憑本事為自己正了名,照理說謠言就該止住,誰知學生們又成了眾矢之的,老師們沒問題,學生考得不好就是爛泥扶不上牆...什麽不學無術,敗家子等等詞匯紛紛湧入耳朵,換作以往,這群嬌生慣養的少爺們早按耐不住衝上前揍人了,但這次他們卻安靜得很,不反駁不辯解,早上去山裏砍柴聽課,下午回藏書閣看書,傍晚回家寫功課,平日愛逛青樓小倌的少爺們都靜心養性了。


    明明努力勤奮,怎麽考得不盡人意呢?


    幾乎大街小巷都在談論這事,天天在碼頭累得死去活來的唐恒想捂耳朵裝聾子都不行,冉誠要他蟄伏,待譚家東山再起後和他們撕破臉爭家產,但他真的快堅持不住,身體累就算了,更重要的看不到頭,譚盛禮衣著樸素,行事低調節儉,但是個爛好心,凡看到街上有乞丐就給他們買吃食,照譚盛禮這麽下去,攢得起來家產嗎?


    唐恒很是懷疑。


    他琢磨著寫信給冉誠說說這事,但他不會寫字,盡管譚振興口口聲聲說要教他,什麽時候教卻沒說,他瞥向身邊眉開眼笑數自己工錢的盧狀,眼露鄙夷,“別數了,人家管事還能昧你工錢不成?”總共就幾十文工錢,盧狀來來回回的數,貪婪的嘴臉看得唐恒反胃,若是可以,真想和盧狀劃清界限做個陌生人算了,太丟臉了。


    “嘿嘿嘿,我就數數。”盧狀將錢收好,擦了擦臉上的汗,唐恒突然頓住腳步嘟噥了聲,“待會替我寫封信。”


    “啊?”盧狀沒聽清,順著唐恒的視線望向遠處巷子,巷子裏似乎死了人,有人抬著棺材進去,他問唐恒,“恒公子在和我說話嗎?”


    唐恒:“.....”


    “沒有。”就這麽個蠢貨,唐恒不放心將寫信這麽重要的事交給他,心煩意亂道,“你先走,我到處逛逛。”


    他記得譚振興說過綿州有個秀才混進京專門替人寫信為生來著,他不記得路,隻能到處碰運氣,結果真讓他遇上了,就在某個巷子口,秀才靠牆坐著,勉強放著張桌子,桌上擺著筆墨紙硯,他理了理衣衫,昂首挺胸地上前,假意咳嗽了聲,“寫信嗎?”


    正打盹的秀才睜開眼,雙眼放光的點頭,“寫寫寫,公子想寫什麽。”


    唐恒四下瞅了眼,確認周圍沒有熟人才拉開凳子坐下,“冉兄,多日不見身體可好?我已按照冉兄所說萬事順著他們...”他低著頭,念得很小聲,秀才提筆寫得極快,隻是慢慢就不寫了,無意抬眸看他頓筆的唐恒麵露不滿,“寫啊。”


    “公子啊,你這是...”秀才給人寫信多年,自認見過不少家長裏短雞毛蒜皮的事兒,像眼前這位公子將爭奪家產明目張膽寫在信裏的還是少見,秀才心裏不安,“你這是膽大包天啊。”


    “好好寫你的信,廢話那麽多作甚。”唐恒語氣凶狠,秀才頓了下,笑逐顏開的湊過去,“寫是能寫,不過要加錢。”


    唐恒:“......”他認識的讀書人怎麽個個都卑鄙無恥呢?


    他起身就要走人,誰知後者有恃無恐,“這位公子啊,不是我說,你去別處人家也會要求加錢的。”難得遇到個心裏有鬼又有錢的人,不趁機多敲詐點錢怎麽行呢?


    唐恒:“......”


    “30文銀錢,30文銀錢你要什麽我都給你寫。”秀才大言不慚的說道。


    唐恒氣得不輕,憤怒的放下30文錢,發誓回家就識字,與其白白便宜別人,不如自己動筆,抱著這個想法,他特意去酒肆買了壇酒,假裝喝得酩酊大醉,在院裏大哭大鬧。


    譚振興回家聽到的就是唐恒歇斯底裏鬧著跳井的聲音,他看了眼並肩的譚振學,“聽到沒?”


    “嗯。”


    千裏迢迢來京投奔他們的人突然想不開要自殺,鬼才信呢,看著眉峰輕蹙的譚振學,譚振興想到什麽,“你回屋忙你的,我去看看怎麽回事。”


    譚振學是太子老師,身份尊貴,名聲不能讓唐恒玷汙了。


    “我和大哥一起吧。”


    “不用,你聽他嗓門這麽大,可見沒落井,我去看看就行。”語畢,推著譚振學進門,將其送到書房門口在轉去找唐恒。


    井邊,鄭鷺娘拉著撒酒瘋的唐恒,聲音沙啞,“恒兒,別想不開啊,還有四姨陪著你呢。”


    汪氏和乞兒也在旁邊勸,譚振興眼珠轉了轉,不見譚佩珠人影,愈發篤定唐恒故意的,真有事譚佩珠不會不露麵,他拍了拍臉頰,故作關心的衝過去,尖著嗓音大喊,“恒表弟,你這是怎麽了啊。”


    他聲音震耳欲聾,尖細得唐恒直接捂耳朵,誰知沒完,譚振興抱著他使勁晃,“恒表弟,恒表弟。”


    動作幅度大,唐恒被晃得頭暈,裝不下去了,徑直哭訴起來,“別晃了,別晃了,大表哥,大表哥。”


    鄭鷺娘察覺到什麽,臉有些燙,伸手拉譚振興,“大公子輕點,莫傷到他了。”


    緩緩鬆開的譚振興撣了撣衣襟,想說早老實點不就好了嗎,在他麵前玩這種把戲不是自尋死路嗎,他扶著唐恒站好,“什麽事說出來好商量,鄭姨將你撫養大不容易,你死了她怎麽辦啊。”


    鄭鷺娘天天跑到譚盛禮麵前獻殷勤,想做他後娘的野心不要太明顯,唐恒如果死了,他們該怎麽安頓鄭鷺娘啊。


    “嗚嗚嗚,四姨我錯了。”唐恒跪地,抱著鄭鷺娘的腿痛哭流涕,“表舅他們是讀書人,我目不識丁給他們丟臉了,無臉苟活於世啊。”


    譚振興:“......”真要有這種覺悟就該來京前自盡啊,或者來京途中也有機會,拖到現在...譚振興心下冷笑,卻不得不虛情假意地說,“識字不難,你若想學,我教你便是,日後莫尋死覓活了。”


    假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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