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受不了就回家,咱不待在大城市了,青安好山好水,爸媽給你買新房新車,照樣過得舒舒服服的。”


    “如果感情上遇到了問題,咬咬牙就過去了,你還年輕,還會遇見很多人呢,沒有什麽非他不可的。”


    “但等你再長一些歲數,有了家庭孩子,再回過頭去看以前那些自己以為會刻骨銘心的事情,其實時間一長也就忘了,還沒紋個眉的時效持久。”


    許久,鄭書意才哽咽著說:“媽,我做錯事了。”


    “錯了就錯了,誰年輕的時候沒犯過錯呢?以後別再犯就行了。”


    “沒有以後了……”


    “什麽沒有以後啊,時間就是希望,一切都還有希望。”


    鄭書意沒再說話。


    她的媽媽不會理解,甚至她自己也不理解,為什麽心裏會有一種無法填補的空蕩感。


    許久後。


    “好些了嗎?”王美茹輕拍她的背,“好點了就起床,把‘青安第一中學最受歡迎教師’的投票鏈接轉發到你朋友圈,叫你的朋友給我投票。”


    ——


    當時宴看到這條朋友圈時,他正坐在關濟的辦公室裏。


    關濟眉頭緊蹙,盯著公司的實時數據監控。


    屏幕上一片飄綠,看得關濟一陣陣心絞痛。


    “股市無情,真的無情,比女人還無情。”


    時宴聞言,將手機反扣在桌上上,手肘撐著椅子扶手,看向窗外。


    “是挺無情的。”


    還是個沒良心的。


    ——


    晚上,鄭書意回到江城,行李一收拾,就立刻把家裏上上下下打掃了一遍,又把春天的衣服全都翻出來洗了,最後找不到事情做了,甚至想把窗簾拆下來洗一遍。


    但孔楠突然一個電話打來,叫她幫忙校驗一份稿子,才挽救了窗簾被摧殘的厄運。


    看完稿子,已是夜裏兩點,經過一天的折騰後,鄭書意倒頭就睡。


    天一亮,脖子掛上工牌,走進寫字樓,工作就是第一要緊事,什麽情緒都得往後退讓。


    春節後第一天複工,大多數人都沒什麽緊張感,早上到了公司第一件事是交換自己帶回來的特產。


    隔壁組一個女生抱著一堆吃的喝的,經過鄭書意身旁,問道:“書意,你們青安什麽特產啊?帶了啥回來?”


    渾渾噩噩的過了兩天,鄭書意哪兒記得帶什麽特產。


    她從電腦裏抬頭,笑道:“我們青安特產美女,你要一個我嗎?”


    “嘶――真不要臉。”女生丟下一包茶葉就走了。


    鄭書意斂了笑容,垂眸愣了一會兒,繼續低頭整理郵件。


    忙碌的工作像浪潮,將鄭書意包裹起來,沉浮進所有人的節奏,沒有空間去展露私人的情緒。


    十點,秦時月來了。


    鄭書意一看到她,突然提了口氣,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


    直到她走到自己麵前了,鄭書意卻莫名一陣慌亂,直接站了起來。


    然而醞釀的措辭還沒說出來,秦時月卻突然開口道:“書意姐,我辭職了。”


    鄭書意的表情突然半僵住,“什麽?”


    秦時月又重複了一遍:“我是來辭職的。”


    看見鄭書意震驚中帶著受傷的樣子,秦時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下巴,“我最近身體不太好,得回家養養。”


    鄭書意能聽出這是借口,愣怔片刻,還是點了點頭:“那你好好休息吧。”


    “嗯,我去跟總編說一下。”


    秦時月剛走,卻又被鄭書意叫住。


    她回頭,問道:“怎麽了?”


    鄭書意躊躇許久,不知如何開口。


    等了半晌,秦時月的眼神越來越疑惑,鄭書意才說道:“你舅舅他……他也同意辭職了嗎?”


    想到時宴,秦時月也覺得他最近很奇怪,好像完全都不管她了,但還是想在鄭書意麵前為他說好話。


    “當然同意啊,我小舅舅他還是很體貼人的,知道我身體不好,主動說我可以辭職回家養病。”


    “……”


    鄭書意點點頭,伸手抱了抱她,聲音有些嘶啞。


    “再見啊小月,好好養病,要健健康康的。”


    “肯定會再見啊,我不是什麽大問題,很快就能恢複了。”


    秦時月心想,等我出去玩一圈回來,肯定要約你喝下午茶的。


    ——


    時間走得不緊不慢,三四天過去,所有人都從節假日的餘味中收了心,投入忙碌的工作中。


    金融組少了一個秦時月並沒有什麽區別,她的桌子已經不知不覺堆上了各種雜物。


    鄭書意每天都有采訪,往往都是上午火急火燎地去了,下午趕回公司寫稿,直到深夜才離開辦公樓。


    沒人感知到她偶爾流露的情緒變化,隻覺得新的一年,她的工作量比以往大多了。


    大概是副主編剛剛離職,她對那個位置勢在必得吧。


    周五上午,鄭書意於忙亂中,接到了邱福助理的電話。


    原本定在下周的一個訪談,由於邱福的工作變動,問她能不能提前到今天。


    鄭書意原本今天還有幾篇稿子要校驗,但她還是一口答應了下來。


    午飯後,鄭書意立刻趕往銘豫雲創。


    銘豫雲創辦公大樓的八樓至十二樓都是高管辦公室,空間利用率很低,往往一層樓隻設置了兩個主辦公室,其他都是會議室。


    所以除了比公共辦公區安靜以外,也沒有過於忙碌的氣氛。


    然而鄭書意此刻站在八樓的的待客區,卻感覺氛圍無以複加的沉重。


    她甚至覺得這裏每一位員工都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出。


    以前過來時,偶爾還會有臉熟的女員工跟她笑著打招呼,而今天所有人都目不斜視地做著自己的事情,絲毫沒有分神。


    鄭書意的感覺確實沒有出錯。


    不止是今天,從節後複工的那一天起,這些高層辦公區的員工就發現時宴最近的脾氣特別差,經常在會議上就直接訓人。


    即便是麵對某些年齡比他大很多的高管,也絲毫不給麵子,斥得人麵紅耳赤。


    作為底下的員工,更是大氣不敢出,但凡要跟時宴接觸,都拿出十二分的仔細,生怕出一點差錯。


    而平時最是穩妥的cfo秘書秦樂之好像反應最大,見到時宴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在狀態,恍恍惚惚的,有一次跟著邱福去開會的時候竟然把ppt都放錯了。


    當時時宴並沒有說什麽,隻是摘了眼鏡放在桌上,雙手抱臂,平靜地看著邱福。


    邱福心裏一沉,當即就讓秦樂之離開了辦公室。


    而她至今還沒來上班。


    人容易受氛圍影響,鄭書意身處其中,也變得更緊張。


    隻是她緊張的原因和這些員工不一樣。


    她自準備要來這裏,心裏就一直抱著隱隱的期待。


    或許,可能,今天能見到時宴。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個時候想見到他,也不知道見到他要說什麽,要做什麽,可她內心就是毫無理由地驅動著她,以至於她有些坐立難安。


    等了近一個小時後,正對麵的會議室led小屏幕終於滅了。


    緊接著,門自動打開,一行身著正裝的人陸陸續續走了出來。


    為首的自然是時宴。


    他身側分別是陳盛和邱福。


    邱福手裏拿著平板,時宴側頭微垂聽他說話。


    鄭書意一眼看見他,下意識就站了起來,雙手抓著單肩包的肩帶,卻踟躕於原地無法上前。


    直到邱福餘光瞥見了鄭書意,腳步頓了一下,然後在時宴耳邊輕聲說道:“鄭小姐來了。”


    於是,鄭書意看見時宴抬頭,目光清清淡淡地從她臉上掃過,隨後,他收回視線,腳步不停。


    徑直從鄭書意身邊走過去。


    像沒有看見她這個人一般,表情甚至都沒有片刻的波動。


    鄭書意所有悸動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她還怔怔地看著前方,即便身後的腳步已經漸行漸遠。


    一秒、兩秒、三秒……


    不知過了多久,鄭書意機械地轉身,過道盡頭的電梯已經緩緩爬升到了十二樓。


    在原地站了許久,鄭書意眼睛有些酸。


    她垂著頭走到角落裏,拿出手機,打開時宴的聊天框。


    心裏打了許多腹稿,平時行雲流水的文筆卻組織不出一段完整的話。


    她發現,自己沒什麽可辯解的,也沒有可開脫的餘地。


    把對話框裏的內容一個字一個字刪除後,她隻編輯了三個字。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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