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逸塵從藍宇的病房出來後,恰遇藍逸瀟正向病房走來。


    “爸爸,他……


    唉,你還是小心點兒吧!”


    藍逸塵無奈地歎口氣。


    藍逸瀟神領心會地點點頭:


    “我知道該怎麽辦。”


    說完便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去,又回身關上房門。


    藍宇此刻正坐在陽台的搖椅上在吹口風琴。


    藍逸瀟聽出了藍宇吹奏的曲子是《玫瑰少年》,


    他望著藍宇明顯消瘦了不少的身形,以及全白了的頭發,


    心中五味雜陳,怔怔地望著他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藍宇一曲吹奏完畢,緩緩回過頭望向怔怔地站在門口的藍逸瀟,


    也不開口說話,隻是目不轉睛盯著他看。


    藍逸瀟被藍宇眼底的複雜情緒盯得受不了,隻好硬著頭皮走到他麵前,


    緩緩跪了下去,誠惶誠恐道:


    “爸,對不起,我這段時間由於忙於公務,沒有及時來看望您,還請您原諒!”


    “我現在等同於廢人,又哪裏敢承望藍二少爺來探望呢!


    你快起來吧!我可承受不起你的下跪。”


    藍宇一麵說,一麵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視著大街上的車水馬龍出神。


    藍逸瀟聽出了他話中的責備之意,趕忙道歉:


    “爸,真的對不起,如果您實在恨我的話,你可以狠狠地打我。”


    “你和你哥一樣,從來都不知道我最需要什麽!


    你們以為我真的有暴為傾向,以揍人為樂嗎?”


    藍宇緩緩回過頭,對上藍逸瀟詫異的眼神,幽幽地歎了口氣,


    “在我八歲之前,我是一個文靜又內向又膽小怕事的小男孩兒,


    連罵人都不會,更不要說和人吵架打架了。


    你想不想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才讓我變成現在的性格的?”


    “想!”


    藍逸瀟也很好奇藍宇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這還是藍宇首次和孩子們談論他小時候的事情。


    藍宇一向炯炯有神的雙眸變得黯淡了不少,就連聲音也變得低沉了起來:


    “在我八歲時,你爺爺由於特殊原因被下放到鄉下勞改,


    我們家裏也一夜之間變得家徒四壁,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人洗劫一空。


    我和你奶奶你姑姑,跟著你爺爺住在牛棚裏,吃糠咽菜。


    最窮時,大冬天穿的鞋還漏大姆指,一年到頭都吃不上一頓肉,


    又常常被村裏的那群野孩子欺負。


    有一次,我被同村的幾個孩子推到了臭水溝,差點兒淹死!


    更讓我痛恨到極點的是:由於我長得俊秀無比,經常被一些不正經的人占偏宜。


    還有一些壞男孩甚至要扒我衣服,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男孩子。


    我氣瘋了,撿了一塊大石頭就砸向扒我褲子的男孩子……


    後來,就再也沒有人敢欺負我了。


    我在那時就發誓,我以後一定要努力做人上人,決不讓別人再騎到我頭上拉屎……


    越是底層的人,骨子裏越惡劣,越野蠻。


    由於我們一家四口來自城裏,穿著,長相,談吐,修養,


    和那群生活在窮鄉僻壤的野蠻人完全不同,


    他們就瘋狂地欺侮我們,用最下流最惡毒的話來辱罵我們……


    我之所以這麽拚命,就是不想讓你們兄妹也生活在社會底層,再次受盡欺侮和詆毀。


    可你和你哥這兩個不孝子又是如何對我的?


    你們弟兄倆甚至商量想要讓我永遠不再醒來,想讓我下去陪你們的媽!


    藍逸瀟,你說,你們弟兄倆是不是混蛋至極!


    我是不是養了兩頭白眼兒狼?


    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麽孽,要生下你們弟兄倆!”


    藍逸瀟滿臉羞愧地低下了頭,語帶哽咽道:


    “對不起,爸,是我不孝!請您責罰我吧!


    我從來不知道您小時候還有過那麽悲慘的經曆,對不起,是我錯了!


    我以前是對您有許多怨恨和不滿。


    從今以後,我對您心悅誠服,唯您馬首是瞻,我什麽都聽您的。


    您如果實在氣不過的話,就用鞭子狠狠抽我吧!


    別憋在心裏把自己氣壞了。”


    藍逸瀟聽了藍宇的講述後,心中的震憾堪比十級大地震。


    他從來沒想過一向驕傲無比,矜貴無比的父親居然有過如此悲慘的童年,


    難怪他後來性情大變。


    他突然覺得他前段時間的想法太混蛋了,他怎麽可以有那麽大逆不道的想法呢!


    仔細想想,藍宇除了偶爾生氣時揍他們,平時也在盡職盡責地做個好父親。


    他下班後,會親自查看他們兄妹幾人的功課,也會陪他們一起做手工。


    還買來真皮,給他們親自縫包包。


    家長會,隻要他在,他肯定會去參加……


    等到葉清雅過世後,他幾乎不出去應酬,全交給屬下去應酬,他則回家陪他們幾個。


    捫心自問,他做為一個單親父親,給了他們兄妹幾個優渥的生活,


    也在盡心盡力地培養他們幾個。


    不嫖不賭不出去亂來,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公司,放在他們兄妹幾個身上。


    除了生氣時過於嚴苛外,平時也算是個合格的父親了。


    就算他為了利益,不擇手段,


    但對於他們兄妹幾個來說,他們是受益人,他也沒任何資格來指責他。


    藍宇見藍逸瀟認錯態度良好,言語誠懇,心中的憤怒之情大為消減,


    他閉上雙眸呼深呼吸了一下,又緩緩睜開眼眸,淡淡地說:


    “起來吧!


    有什麽話坐到沙發上再說。”


    一麵說,一麵向藍色的布藝沙發上走去。


    藍逸瀟強壓下心中的萬種複雜情緒,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


    揉揉酸疼的膝蓋,快走兩步來到藍宇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一臉嚴肅地說:


    “爸,請您幫幫我。


    我想和嘉怡離婚。


    可她不肯,還威脅我說她手裏有我們公司偷稅漏稅的證據,


    還說有您幹違法事情的證據,我……”


    藍宇聽後,猛地將手中的茶杯放到茶幾上,勃然大怒道:


    “混蛋!


    這個臭丫頭膽子也太大了!


    居然算計到我頭上來了,簡直是找死!”


    藍逸瀟趕忙借坡下驢:


    “爸,嘉怡心眼兒可多了,我和她生活在一起會後患無窮,不如盡快離婚的好。


    何況,她肚裏還懷著徐翔的野種,我不想頭頂一片青青大草原。


    求您讓她和我離婚吧!”


    藍宇聽後先是沉默不語,接著,他臉上的表情變得耐人尋味起來:


    “噢,嘉怡懷孕了。


    那更好,我們正好將計就計。


    逸瀟,你跟我來裏間休息室,我和你商量點兒事兒。”


    一麵說,一麵起身向裏間休息室走去。


    “是!”


    藍逸瀟忙起身也向休息室走去。


    ******


    林姝拎著親自煲好的雞湯和各種豐富的飯菜來看藍宇時,


    藍宇正坐在鋼琴前彈奏《春江花月夜》,


    鍾婉妍則正坐在鋼琴旁邊,像小迷妹似的認真聆聽著藍宇的彈奏。


    她單手托腮,滿臉含笑望著藍宇雖有些削瘦,但依舊不失風華的容顏,


    眼中的深情藏都藏不住。


    林姝也不出聲,靜靜地立在門口聽著藍宇的彈奏,心中卻翻騰不已:


    既希望此刻歲月靜好的場景能長存,又在心裏隱隱為鍾婉妍擔憂,


    她壓根就不相信藍宇會從心底真正愛上一個女人。


    他似乎潛意識裏對女人有著深深地厭惡感,但又礙於傳統,不得不娶妻生子。


    可鍾婉妍卻是真的從骨子裏愛他,對他既崇拜又欣賞。


    五十來歲的人了,望向藍宇的眸中依舊是滿滿的愛和深情。


    如果不是深愛,沒有女人能忍受,和藍宇這樣複雜多變、又冷心冷情的人在一起生活這麽多年。


    在林姝的胡思亂想中,藍宇已彈完了整曲,


    回過頭,笑著對坐在一旁的鍾婉妍說:


    “婉妍,你不去看看林姝嗎?


    她來了好半天了。”


    “呀!倩倩,你來了怎麽不出聲呢。


    我聽你爸彈得入了神,竟然沒聽見你的腳步聲。”


    鍾婉妍忙起身笑著向站在門口的林姝走來。


    接過她手中的保溫飯盒放在餐桌上,又笑著問道:


    “思思念念和七七都好吧!


    你不是在劇組拍戲嗎,怎麽提前趕回來了?”


    林姝笑著回答道:“我趕了一個禮拜的大夜戲,特意趕回來看你們和孩子的。


    媽,這些飯菜都是我和家裏的廚師學習做的,


    如果不合你和我爸的口味的話,我再慢慢改進。”


    鍾婉妍笑得滿臉慈祥:“哪裏的話,難得你有這份孝心,我和你爸開心還來不及呢!


    哪怕做得不好,這也是你的一番心意。


    總比我自己生的強,到現在都一個多月了,連個影子都看不到。


    又懶又笨又自私,確實被我給寵壞了。


    人家都說女兒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可你看冰蝶,唉……”


    林姝忙笑著柔聲安慰道:“爸,媽,冰蝶到目前為止都不知道你們出事。


    她上個月因為腹痛難忍,這段時間一直在醫院裏保胎呢!


    再過一個來月就要臨盆了,逸塵怕她知道後受不了,所以沒敢告訴她。


    我上午才和甜甜去醫院看過她。


    阿澤寸步不離地在照顧著她。


    阿澤的母親也在醫院裏照顧著冰蝶,


    阿澤的父親下班了就趕過來看望冰蝶,他們一家人對冰蝶都很好。


    您和我爸就放心好了。


    冰蝶由於全家最小,稍稍任性了些。


    但她本性純良,沒心機也沒城府,直率又熱情,所以阿澤也是真的喜歡她。


    爸,媽,你們倆的身體目前怎麽樣?”


    “早好了。


    倩倩,謝謝你能去看冰蝶,我……”


    鍾婉妍有些傷感的歎口了氣,回過頭看看依舊坐在鋼琴凳上頭也不回的藍宇,


    又忙回過頭,笑著拍拍林姝的手,安慰道,


    “倩倩,你別和你爸一般見識!


    他倔得像頭牛,他其實心中很中意你當逸塵的媳婦兒的,隻是嘴上不肯說。


    我和你二嬸一樣,非常非常喜歡你。


    再去哪裏找像倩倩你這麽好的女孩子呢!


    又能幹又懂事又溫柔又理智,聰明漂亮又識大體,也不耍小孩子脾氣,


    簡直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好兒媳婦。


    我如果有你這麽好的女兒的話,就是現在死了也值了!”


    林姝笑的一臉溫柔:“媽,我就是您的女兒呀!


    您如果以後有什麽煩心事,盡可以和我說。


    您和我爸一定要健康長壽。


    父母在,人生尚有歸處,父母若不在,人生隻剩旅途,再也沒有了牽掛。


    您和我爸一定要放寬心好好的養病,徹底好了後,還要哄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呢!


    我們家今年多了四個小寶寶,家裏頓時熱鬧無比。”


    鍾婉妍一臉欣慰地握住林姝的雙手,動容道:


    “倩倩,謝謝你能嫁給逸塵,讓我這個後媽也跟著沾光。


    以前我還在擔心,依雪蓮的性子,就算真和逸塵結了婚,估計婚後也是一地雞毛。


    哎,不說了。我先去做複健了,你和你爸好好聊聊吧!”


    鍾婉妍一麵說,一麵笑著抽身離去,又把門從外麵關上。


    林姝見鍾婉妍已走,微不可見地歎了口氣,含笑走到藍宇身邊,柔聲詢問道:


    “爸,您要不要嚐嚐我熬的雞湯?


    逸塵和逸瀟以及依寧都說味道還不錯。


    如果不符合您的胃口的話,我再繼續改進。”


    藍宇聽後,緩緩回過頭,似笑非笑瞅著她不說話。


    林姝又笑著從包裏掏出手機,打開思思念念玩耍的視頻放給藍宇看:


    “爸,您看思思和念念已經會翻身了。


    念念先學會的翻身,還給哥哥做示範如何翻身呢!


    念念都會叫爸爸了,女孩子嘴巧,說話也好早。”


    藍宇大體掃了一眼視頻中的孫子孫女,冷笑道:


    “有什麽用!


    長大還不是嫁到別人家,給別人家添丁進口。


    而且女孩子大多數智商不高又戀愛腦。


    要不就胸大無腦,隻懂得化妝品和名牌衣服名牌包包,庸俗又膚淺又矯情又沒用!


    要不就水性楊花,一點兒操守也沒有!


    遇事隻會哭,要不就大喊大叫,一點兒擔當和解決問題的能力也沒有。


    看看藍冰蝶,再看看藍雨柔那個賤人,


    為了一個殺人犯越獄犯葉輕塵,下賤到何種地步!


    就連藍依寧也是,看上誰不好,


    居然看上林檉那個一無是處,混跡於歡場的下三濫,眼光差得要死!


    白瞎那張臉蛋兒和那麽高的學曆了,也白廢我的心血了!”


    林姝緩緩合上手機,對上藍宇嗔怪的眼眸,無奈地笑道:


    “爸,我前兩天看心理學的書時,發現上麵有一段話說的挺有趣,大致意思是:


    一個男孩子,如果他有一位非常稱職又愛他的媽媽的話,


    他就不會早戀,也不會喜歡上一個人品很濫的女人;


    同理,一個女孩子如果在童年能遇上一位特別負責任又深愛她的父親的話,


    她也不會早戀,早早地就被壞男人騙。


    很多人成年後的問題都可以追溯到童年。


    一棵小樹苗,不可能一下子長成參天大樹;


    一個孩子,也不是一下子就長大的。


    他需要父母親給足豐富的物質生活和滿滿當當的愛。


    愛就像蜂蜜,雖不是生活中的必需品,但卻會讓人感覺到甜蜜。


    一個孩子,他如果能夠感受到來自父母親無條件的愛和信任後,


    他自然也會無條件地去愛父母親。


    大愛無言,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言傳身教遠比打罵效果來得好。


    我始終認為,愛是付出,不是索取。


    即使對方曾經背叛過你,或是傷害過你,但你也不必一直死死揪住不放。


    世界那麽大,精彩的人或事那麽多,


    何必因為一個人就放棄這個世界的美好與精彩,懷著怨恨生活在這世上呢。


    不值得的人,無視他就行了,不……”


    不待林姝說完,就被藍宇厲聲喝止了:


    “閉嘴!


    你有什麽資格來給我上思想政治課?


    你又有什麽資格質疑我的育兒方式?


    你又養育了幾個孩子,有什麽經驗來說教我?


    你唯一的優勢就是會給人洗腦,會用溫柔的話語給人灌雞湯!


    隻可惜,這招對我沒用,拿著你的雞湯滾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那我先出去了,您別太生氣了,小心身體。


    生氣就是拿別人犯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何必呢!”


    林姝無奈地搖搖頭,拎起餐桌上的保溫飯盒又走了出去。


    藍宇走過去從裏反鎖上門,想了想,又打開了門,


    單手抱臂倚在門框上,冷冷地看著離去的林姝。


    當他看到林姝把手中拎著的飯盒送給保潔員時,


    他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耐人尋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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