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氏族世代忠誠,隻建立在被信任的前提下,現今君不仁,怪不得臣不義,被逼到這個地步,尤其是冒犯了他最寶貝的人,什麽容忍什麽底線,通通是聖人教唆門徒的好聽話。


    他宇文寂不是好人,更不是聖人。


    ……


    良宵喬裝出城沒有人知曉,現今受傷的消息自也沒透出。


    因著宇文忠靈柩已迎回來,喪事未畢,將軍府上下掛滿白綾,幾乎整個江都城的官宦人家都前來憑吊,大將軍也明言,除憑吊外拒不待客。


    如此也少了各家夫人的煩擾。


    遙竺院清清靜靜的。


    小滿哭紅了眼,冬天不得法,每日盯著藥罐子,到點便端進去喂主子服下,外邊時局不穩,大將軍沒日沒夜的忙,主子又沒醒……


    忽而間,在遙竺院伺候的下人都懷念從前,夫人作天作地的時日了。


    那時候多好啊,日日吵吵鬧鬧的,將軍不是吃閉門羹就是被甩臉子,卻還總來遙竺院,夫人身上有用不完的勁兒,活脫脫一個炸毛的小貓兒。


    老郎中明明說了不要兩日就能醒過來,眼看已經過了五日,她們夫人還是沒動靜。


    瓷白的嬌美人,安安靜靜的躺著,長如蝶翼的睫毛不曾顫過一下,若不是鼻下還有均勻綿長的呼吸,當真是叫人沒了盼頭。


    這一年的將軍府便似寒霜打了一般,半分生氣都沒有,大晉也跟著變了天。


    六月初,饑荒稍稍緩解了一陣,六皇子譽王殿下因振災不力,皇子府上下皆被降了罪。


    聖上一病不起,現今已識不清人,褚靖正式監國,百官齊齊上奏,請奏太子早日登基,治國□□,安穩朝綱。


    禮部當下擬訂大典事宜,挑了六月初六這個吉祥日子舉行登基大典。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回轉。


    良宵後背上的傷口漸漸愈合了,偏生人沒醒,宮裏的太醫來把脈,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宇文寂一言不發的將人送走,差人去請來嬌妻昔日的故交好友一一問候過,都不見有動靜。


    他的宵宵就像與世長眠了般,不睜眼,不說話,不哭不鬧。


    他捱不過這樣的孤獨絕望,怕隻怕,她悄無聲息的,連疼都不喊一聲,便徹底離開了自己。


    大將軍拿胡茬去紮小妻子,作壞的去撓她癢癢,去親她最敏感的鎖骨。


    其實良宵都能感知到。


    她以為自己死了,永遠在那層黑暗的世界裏徘徊,找不到出口,她急得想哭,卻流不出眼淚。


    直到那日,被緊緊掐住喉嚨,那個人使了好大的力氣,似想要了她的命。


    她喘不上氣來,憋的滿臉通紅,胸腔的氣息越來越少。


    活,她想活下去!


    人隻有麵臨死亡危險時才能激發出那樣強烈的求生欲。


    寂靜的午後,良宵被人扼住喉嚨,猛然睜開眼,對上胡氏那張已經扭曲的麵容。


    她甚至來不及想胡氏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醒了?小賤人竟然醒了?”胡氏惡狠狠的瞪眼,手上力道不由得更大,“你去死!你就該跟你那個娘一同去死?”


    “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你還不知好歹,害了美兒入獄,害得美兒被流放,害得我兒官運就此止步,你卻什麽都得到了,世上沒有這樣的好事情!”


    “我逃不過一死,你也別想好過!”


    良宵發不出聲音,使勁將脖頸上的手扳開,扭動身子試圖擺脫胡氏。


    胡氏已經瘋了。


    啪嗒,小幾上的瓷碗掉到地上,趁著胡氏分神時,良宵用力提了她一腳,直將人踢到床下。


    脖子上的力道終於沒了,她大口吸著氣,兩手四處摸索,隻摸到小幾上的剪子。


    良宵迅速縮到床榻裏側,緊握著剪子對著胡氏,聲線沙啞的喊:“你冷靜一點!若你今日殺了我便真的活不了了!”


    “活?”胡氏冷笑一聲,扶著床榻站起來,“我為了進你這屋子不擇手段,將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外麵那些人,全是我幹的,老娘原就沒想活!”


    殺人?


    小滿冬天!


    良宵緊張得吞咽了下,握住剪子的手微微發顫,在胡氏撲過來那一瞬,她閉緊眼捅過去。


    四下倏的安靜下來。


    她聽到血珠滴到錦被上的啪嗒聲。


    她慌張睜開眼,胡氏瞪大雙眼死盯著自己,再沒了其他動作。


    她殺.人了……


    “啊——”良宵驚得尖叫一聲,跌跌撞撞的下床跑出屋子,瞧見暈倒在外廳的幾個丫鬟,雙腿一軟直接跌坐在地上。


    “將軍?將軍你在哪?”幾乎是她話音剛落,外麵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她驚魂未定的抬頭往門口看去。


    一身朝服的大將軍疾步過來,瞧清廳堂內的情形,手中的象牙笏啪地落地,他的心嬌嬌醒了,竟是在這樣的亂像裏。


    怎麽會?


    “宵宵?”他蹲身將人擁入懷裏,“別怕別怕,是我來遲了,宵宵別怕。”


    “將軍,我,我殺人了……怎麽辦我殺人了,胡氏她——”


    宇文寂拍著她後背,將人納進懷裏緊貼著胸膛,“別怕,萬事有我,是我不好,叫你一個人,別怕,一切有我在。”


    分明是平平常常的一個中午,誰也沒想到竟會發生這樣的驚人心魄的大事。


    尾隨其後的老黑迅速帶人進屋,將人拖走。


    宇文寂則抱著受驚的小嬌妻出去,去到院子裏桂樹下,有微風吹過,有花香襲來,有暖融融的日光落下,空氣是清新的。


    “良宵,良宵,看著我,別怕,別再想,”


    良宵怔怔的抬頭,透過朦朧淚眼瞧著近在咫尺的男人,微微顫抖的雙手被他握在掌心,她努力深吸一口氣。


    多日未動騰的身子此刻疲軟下來,她努力揮去方才一幕,眼淚還是掉個不停,最後哭暈在宇文寂懷裏。


    胡氏被逼瘋了,在良美被迫跟著譽王落罪那時便瘋了,她喬裝打扮,不擇手段的混進將軍府,到了遙竺院又拿出西域秘藥煉製的香,迷暈院子外打掃的下人。


    到底是沒能叫她得逞。


    而良宵那一剪子刺過去,也沒要了她的命。


    才將大病初愈的小可憐啊,在床榻上躺了十幾天,手上能有多大的力氣?


    那不過是麵臨生死的自我防衛。


    最後老黑將人送去官府,連帶著被胡氏迷暈的一眾下人一道帶去,事態嚴重,官府直接轉交大理寺審理。


    留著一口氣的胡氏直接進了大牢,被壓著審理一天,那身子便徹底垮了。


    心機惡毒之人,這一世注定是落不著好的,便是再多,也是她該受。


    作者有話要說:  啊原本以為今晚可以結局的,寫著寫著就超了。


    這兩章完,接下來就是小甜甜的結局了。


    嗚嗚酉酉對不住小闊愛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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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局


    遙竺院不能住了。


    良宵哭暈過去, 又很快醒了過來,隻是一靠近那屋子就害怕得微微發抖。


    她縮在男人懷裏, 一直在遙竺院外的桂樹下不肯走,將身淌洋在細碎光芒下,耳邊有將軍溫溫和和的話語,她又不怎麽害怕了。


    還是午時, 還早。丫鬟們一齊去收拾合歡居。


    良景聽到消息急匆匆的趕來,看見院子外相擁的男女又止了止步, 走近時才故意咳嗽兩聲。


    良宵探出個腦袋往後看去,輕輕的笑了一聲, “二哥來了!”


    她嗓音輕快,略揚起的尾音透著俏皮, 全然不似才大病初愈,又遭那樣凶險的事情。


    宇文寂淡淡看了良景一眼,並沒有放手的打算, 良宵推他, 然後自己下了地。


    她走到良景麵前,“二哥別擔心, 我還好好的, 傷都好了, 母親……她也沒傷到我。”


    隻簡單幾句話, 良景卻驀的心頭發酸,他上前兩步抱住瘦得好似風一吹就倒的人,“是二哥不好, 沒有給你看住大嬸母。”


    “不關二哥的事。”


    身後的大將軍漠然瞧著兄妹倆的過分親昵,他瞧著很是過分,沒有哪對兄妹都到了成家的年紀還相擁在一起。


    男女有別,遑論她們本無血緣。


    多瞧一下都覺刺眼無比,撓心撓肺的癢。


    宇文寂暗暗攥緊了拳,默了默半響,到底冷沉著臉一言不發的走開。


    他先去合歡居看看,萬一哪個不懂事的下人將東西布置錯了,他的心嬌嬌會不悅皺眉,折騰一晌午,也該餓了。


    這廂,良宵才接連經曆了這麽驚險的事情,除了將軍外,隻剩下良景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了。


    即便她再依賴將軍,可他們自小到現今的情意,總是有些不一樣的。


    兩人在桂樹下的椅子坐下,良景仔細看著他這三妹妹,從懷裏掏出一袋豬肉脯來,“嚼兩塊?”


    小時候每每被胡氏冷落,被姐姐打壓,她總喜歡吃這東西,泄憤般的使勁嚼,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她以後再不會見到這母女倆。


    良宵接過來,隻放在手心,“國公府怎麽樣了?”


    “都好,”良景道,“太子殿下繼任大統後,大赦天下,恢複官職,隻是大哥受了良美和大嬸母的牽連,日後我會多幫襯著,二姐才封了貴妃,都是好的,你放心便是了。”


    良宵點點頭,恍然間,褚靖都繼承皇位了。


    先前將軍與她說過這段時間的事,總覺不真切,聽到第二個人提起才覺時日當真變了。


    她想起嵐沁,於是看向良景問:“你跟公主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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