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沒有見過爺爺,也沒有真實地觸碰死亡。她在經曆祖祠的事情後,反而開始相信心聲能被祖先聽到,還要在爺爺墓前告大姑奶奶的狀。


    楚肖肖:反正大姑奶奶都在我爸爸麵前抹淚,我也要在她哥哥麵前告小狀。


    楚家棟麵對父親的墓碑沉默許多,他將周圍打掃得幹幹淨淨,又親手將墓碑上的灰擦掉,全程一聲不吭。


    楚肖逸和楚肖肖也動手幫了點忙,肖碧望著兒女的頭頂,笑道:“你們受到爺爺的庇佑,這是祖蔭啊?”


    肖碧動手將楚肖肖腦袋上的樹葉摘掉,楚肖逸見狀摸了摸後腦勺,發現自己頭上也稀裏糊塗沾到樹葉。其他同行的人都沒有,偏偏就兄妹二人蹭到。


    楚肖逸知道這就是一種美好的祈願,但楚肖肖卻堅信是爺爺要主持正義,爺爺果然覺得她說得對,大姑奶奶說得不對。


    一行人掃墓結束就要返程,楚肖逸見父親蹲著沒動,出聲道:“爸,走啦?”


    楚家棟:“你們先下去吧,我跟你爺爺單獨聊兩句……”


    楚肖逸著實懵圈,他總覺得事情的走向越發奇怪,難道父親還真能跟爺爺商量?


    楚肖逸抱著楚肖肖,跟隨肖碧等人先下去,他們走路的速度慢,以便讓楚家棟能跟上。


    楚家棟獨自待在墓前,他當然沒有跟離世的父親交流的能力,但他在無數回憶中揣摩著父親的心理。他以前不理解父親的許多做法,等他逐漸到此年紀,卻漸漸地開始明悟。


    肖肖爺爺是沉默寡言、不擅表達的嚴肅老人,更是對兒子們要求嚴格。楚家棟隻能憑借過往點滴,揣度著父親背後透露出的絲絲情感。孫子孫女出生後,肖肖爺爺的性格改變不少,楚家棟也變得更能理解自己父親。


    楚家棟:“爸,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對不對,隻能憑借你過去的做法瞎蒙瞎猜,但我覺得自己沒有猜錯……”


    “如果您覺得這事可以,我就這麽跟姑姑說,行嗎?”


    靜謐中,一縷柔風送來一片落葉,恰巧落到楚家棟的眼前。他眼底浮現一絲柔和,輕聲道:“那我就當您答應了。”


    楚家棟站起身來,他最後在父親墓前掃視一圈,便追趕先行離開的大部隊。


    一行人回到表叔家的小樓,楚家棟在晚飯後提出跟大姑奶奶聊聊,還不讓其他人參與進來。楚肖肖和楚肖逸簡直抓心撓肺,卻被阻隔在門外,偷聽不到聊天內容。


    楚肖肖眨了眨眼:“爺爺跟爸爸說什麽啦?爺爺是不是支持我?”


    楚肖逸無力吐槽妹妹的想法,反倒忽悠起李導:“你們讓我看看屋裏情況唄?你們早就裝好攝像頭吧?”


    李導:“……這是長輩間的隱私吧?”


    楚肖逸:“你們節目都把我整個家族隱私曝光,現在還好意思跟我提隱私?”


    李導一時無言以對,但他想說播出內容也經過篩選,不是什麽都往外放。不過楚肖逸團隊早晚都要審核成片,加上楚家棟和大姑奶奶當初都同意拍攝,提前看看確實也不是不行。


    工作人員給兄妹倆支起小電視,眾人都窩在角落裏默默吃瓜,想知道祖祠大戰的最終結果。節目組都簽有保密協議,盡管他們不能往外說,但可以偷偷看。


    楚肖肖被黑衣人們擠在中間,她若有所思道:“原來做黑衣人是這種感覺。”


    編導們跟她逐漸熟悉,調侃道:“肖肖以後要不要做導演?”


    楚肖肖:“不了吧,遇到我哥這樣的明星多頭疼。”


    楚肖逸:“……你怎麽看電視還有那麽多話?”


    楚家棟進屋後,他先跟大姑奶奶嘮起家常,無非是身體如何、老家近況等,內容相當無聊。大姑奶奶還再次提起改姓之事,說想要楚肖逸改名胡肖逸,當然被楚家棟打太極逃過,又打岔到其他話題。


    兩人最後聊到肖肖爺爺,大姑奶奶頓時熱情不少,又開始描繪自己和兄長關係有多好,看上去想要暗示楚家棟教育楚肖肖。


    楚家棟索性也闡明正事,鄭重道:“姑,我這兩天仔細想了想,也打算回去跟我二哥商量,以後把姑姑家的女兒孫女也加到族譜上吧……”


    楚家棟以前不過問族譜的事,主要他姓楚也名不正言不順,但這回感覺不能再退卻。


    大姑奶奶忙道:“那怎麽行?這不合規矩,我哥當初讓我幫胡老二管祖祠……”


    楚家棟:“其實我爸不是讓您幫我二哥管,他的意思就是讓您管。”


    大姑奶奶:“既然是讓我管,我更要……”


    楚家棟輕聲地打斷對方:“您還記得我爸不愛吃炒麵茶嗎?那時候家裏所有人都愛吃,隻有我爸不愛吃?”


    大姑奶奶一愣,她不知話題如何扯到此處,忙不迭道:“記得記得,大家都說他是大少爺病,嘴巴挑得很,麵茶都不吃。”


    楚家棟:“其實我爸很愛吃炒麵茶,但他不敢吃。因為以前糧食緊缺,他說有一次起床吃麵茶,吃完才知道是您大清早走好遠的山路,抱著麵罐帶回家,但您卻一口都沒吃到……”


    楚家棟以前也認為父親不愛吃麵食,尤其是討厭炒麵茶。他後來看到母親給楚肖逸做炒麵茶,父親也高高興興地陪吃,才知道真相並不是這樣。


    麵粉在過去是稀缺資源,隻有家裏的男丁能吃到。即使大姑奶奶費盡力氣地將其搬回,她作為女孩也吃不到一口,成人們隻會做給唯一的男孩吃。如果肖肖爺爺是麻木不仁、毫無良心的男孩,他或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特權,但偏偏他不是。


    他覺得自己不是在吃炒麵茶,而是在啃姊妹們的血肉,侵占她們的資源,從此對這種食物敬而遠之。他或許是將妹妹那時失望的臉刻在腦海裏,即使她後來已經被老舊思想同化,他也沒辦法忘掉。


    任何人都可以指責大姑奶奶不對,隻有肖肖爺爺不能這麽做。因為他生來就被推到加害者的位置,懷揣著愧疚和良心不安,卻在很長時間內都無法改變。


    在大姑奶奶的記憶裏,她的兄長是頂頂好的人,時常會為她打抱不平,唯獨在楚家棟姓氏的問題上沒讓步。肖肖爺爺不想跟妹妹起衝突,後來就帶著家人離開,避免雙方再起矛盾,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因為肖肖爺爺是家族中唯一的男丁、族長,他要對所有的女性親屬負責,即使她們外嫁跟婆家起爭執,他也不能束手旁觀,這就是他掠奪妹妹們資源的代價。但他同時迫切地希望孩子能逃出這種規矩,結束長久以來的局麵。


    楚家棟以前是不懂這些的,他的父親並不是會直麵表達的人,但他從蛛絲馬跡中漸漸推理、領悟。肖肖爺爺曾經說,楚家棟的名字好又不好,原因是“家棟”代表極高的期望,但“做家裏或家族的棟梁”又是極累的一件事,時常讓人喘不過氣來。


    楚家棟過去還疑惑為何要給自己好又不好的名字,可估計這才是他父親複雜心情的真實寫照。肖肖爺爺既無法逃出家族的捆綁,又潛意識地想要透一口氣。重男輕女是對女性的迫害,又何嚐不是對有良知男性的迫害?


    肖肖爺爺長久以來都無法擺脫家族責任,他必須對自己的無意識加害者的身份贖罪,否則就會良心不安。


    楚家棟:“我覺得我爸走前讓姑姑管祖祠,還將幾位姑姑寫上族譜,並不是讓您幫我二哥代管,而是想告訴您男女誰管都可以。”


    “我們兄弟現在很少回來,漸漸對老家都不熟悉。您和表弟還在這裏,咱們家族的根就還在,隻要一家人還能團圓,不管是姓什麽、男或女,那都沒有關係。”楚家棟深知自己和表弟現在還有感情,到楚肖逸、楚肖肖這一代更不好說,指不定血脈稀釋、情感更淡,光是將眾人聚攏就不容易,又何談所謂的老規矩?


    “我爸當時在家吃完炒麵茶就哭了,他說是被胡椒麵兒嗆的,但我知道其實不是。”楚家棟語氣認真,大姑奶奶卻已垂淚。


    楚家棟見大姑奶奶止不住地抹淚,隻能無聲地安撫起老人家,聽她哭著罵自己父親的傻。她長時間都被古板的思想束縛,此時卻又想起一抹年幼的怨懟,然而她在漫長歲月裏逐漸忘卻,可她的兄長卻遲遲沒有忘。


    她想起兄長過去的好聲規勸,但她那時隻當那是他對自己妻子的偏袒,一直沒有摸透其真意。


    許多往事都被光陰模糊,人們總覺得早將其忘記,卻又會在某個細節裏突然想起。


    楚家棟並不確定自己是否正確解讀父親,但他已經將他能做的都做了。


    第二天,大姑奶奶在嚎啕大哭後起了個大早,她當真是身子骨強硬的老太太,睡醒後神清氣爽,居然還上香造一批福果。


    小潔等人都分到新的福果,連楚肖肖也拿到第二顆。她從表叔手裏取過大橙子,好奇道:“大姑奶奶不提規矩啦?”


    表叔笑道:“她昨天說夢到你爺爺,現在又找到新事情做,要將其他姑奶奶家的孩子記上族譜。”


    這真是一件工作量龐大的事務,要知道姑奶奶們的子孫可不少,好在大姑奶奶極有精神頭,看上去鬥誌昂揚。楚家棟及其二哥真做不了此事,他們沒有此等旺盛的精力,更沒有如此可怕的家族責任感。


    楚肖肖點了點頭,她深感信服:“果然還是爺爺靠譜,效率非常快,比爸爸要強。”


    楚肖逸眉頭一皺:“……等等,這不是咱爸的功勞嗎?”難道不是楚家棟提出此事,大姑奶奶才會稍微轉變想法?


    楚肖肖:“不是,肯定是爺爺夢裏勸大姑奶奶。”她堅信是祖祠裏的爭執被祖先們聽到,所以爺爺及祖先們找大姑奶奶談話。


    楚肖逸:“……”


    楚肖肖:“哥哥,你給我開一個熱點,我要加小潔的微信……”


    楚肖逸知道楚肖肖一天認識無數小夥伴,不由感慨村裏孩子的網絡挺好,如今也能有微信,他一邊給楚肖肖開微信,一邊詢問道:“你那麽著急加她幹嘛?你回去後再加唄?”


    楚肖肖:“我們要商議賣福果的事,她說她早上把詳細過程記錄下來,以後我們就可以批發量產。”


    小潔得到楚肖肖的啟發,她清晨目不轉睛地盯著大姑奶奶操作,確信她們下回的步驟流程絕無差錯,肯定能取得生產資質。雖然小女孩們嚐完福果,都覺得跟橙子味道差不多,但那畢竟是福果嘛,肯定跟別的橙子不同。


    楚肖逸:“???”你們還在妄圖打破大姑奶奶對福果的市場壟斷權啊?


    第41章


    楚肖逸覺得妹妹有時候聰明得要命, 有時候傻得不行,他知道福果就是橙子,不由提醒道:“但那是咱家祖先做的福果, 可能並不保佑其他人?”


    楚肖逸覺得直接戳破福果沒用, 或許有點傷害小孩子的心, 就像告知幼童“世界上並沒有聖誕老人”般殘忍。然而,他也不能真讓妹妹去搞福果買賣, 這實在太離譜。


    楚肖逸:“你把先人們的福氣賣給別人, 他們會不高興的。”


    楚肖肖還沒有想到此節, 她恍然大悟地瞪大眼,語氣透出一絲失落:“……那我們把賺來的錢花在修祖祠上?用在買香上也不行嗎?”


    楚肖肖願意跟祖先們分賬, 她和小潔可以就拿辛苦錢。


    楚肖逸懶洋洋道:“這我可不知道, 大姑奶奶也沒生產出給外人吃的福果, 你估計還麵臨不少生產難題吧。”


    楚肖肖相當落寞,她的福果大業由於技術難題而擱淺, 短期內看來沒機會實施。她低頭開始拚命給小潔發消息, 惹來楚肖逸的注意。


    楚肖逸:“差不多就行啦?我要關熱點啦,不然你坐車又吐,跟你的小朋友說拜拜吧?”


    楚肖肖:“小潔說要家裏的地址, 她可以給我寄橙子,家裏的地址是什麽?”


    楚肖逸頗感無奈:“你還沒吃夠橙子嗎?我看你跟她們在果園裏撿一天?”


    楚肖肖滿臉不滿,指責兄長的自私:“外公外婆還沒吃過呢,奶奶小舅爺小舅奶也沒吃過, 楊茵姐姐麒麒哥哥安妮……”


    楚肖逸聽她快速念經,忙不迭道:“是是是, 是我不懂事,我給你編輯地址, 把你的ipad拿給我!”


    他一邊幫她敲地址,一邊嘀咕道:“大家誰也不缺橙子吃,你怎麽還非要老家寄,回去超市買點不行嗎?”


    楚家棟長歎一聲,他替小女兒說話:“肖逸,誰也不缺橙子吃,但大家就是做這些沒意義的事,後續才能發生故事啊。”


    “這年頭誰還會缺衣少食?這不就是一份惦記對方的心意?”楚家棟現在開公司,他老跟外人打交道,自然要活泛一些,在人情世故上懂得多。


    楚肖肖可能是繼承父親的性格,她非常善於跟人打交道,回老家一天認識無數親戚家小孩,還能跟對方繼續保持聯絡;楚肖逸應該是繼承母親的性格,他跟人矜持而禮貌地保持距離,基本麵上過得去就還好,心裏怎麽想兩說。


    當然,肖碧已經處於看破不說破的境界,楚肖逸卻偶爾還要當麵說破,難免就會失言。


    楚肖肖坐在車上,好奇道:“我們現在要去哪裏?”


    肖碧:“我們去爸爸的學校看看,你還暈不暈?”


    楚肖肖搖了搖頭,她給小潔發完微信,就將ipad乖乖地收起來,窩到母親身邊睡覺。楚家棟借走肖肖表叔的車,車廂內環境跟家裏不太一樣,讓楚肖肖昏昏欲睡。


    楚家棟聽聞學校馬上要被吞並拆遷,自然想最後過去看看。他的學校距離肖肖表叔家有一段距離,路上也時常顛簸,道路相當泥濘。老家以山地居多,開車行駛不太便利。


    一行人終於抵達,楚肖肖筋疲力盡、暈頭轉向地下車,她今天非常爭氣地沒吐,顯然逐步適應長時間旅途。小丫頭原本滿懷期待,她望著四周的荒地卻發懵,迷茫道:“爸爸的學校在哪?”


    附近都是荒荒的雜草,還沒有表叔家漂亮,連青翠的果園都沒有。


    楚家棟給小女兒指著不遠處的建築物:“那就是。”


    楚肖肖看著前方老舊而不起眼的校園,頓時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在她眼裏,學校是比家裏還要好的地方,空間寬敞明亮,有各式各樣的多功能教室和禮堂,眼前的景象顯然不符合。


    楚肖逸察覺她的失神,嘲笑道:“你以為誰的學校都跟你一樣?你們學校簡直是誇張。”


    當然,楚家棟的學校也有點太破,學校早些年還有不少班級,如今隨著本地人外流,全年級可能就一個班。


    楚肖肖嘀咕道:“爸爸,你以前每天都要坐那麽久的車上學嗎?”


    楚家棟摸了摸鼻子,無可奈何地笑道:“我和你二伯以前都是走路上學。”


    楚肖逸都不了解父親過去的受教育條件,更何況是年幼無知的楚肖肖。她難以想象每天走幾小時山路還上學,那豈不是到學校都累得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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