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衣衫洗得發白的老舉人眼淚出來,一群人一起“義憤填膺”。


    …………


    傷了四福晉,小四阿哥哭鬧,四爺本就對四福晉癡心一片,對小四阿哥愛如骨血,一定會猶豫,就算不被嚇回京城,也會考慮家人的安危。


    再甚著,如果四福晉真的出事,四爺和小四阿哥不說要承受巨大打擊,必然要回京處理喪事,守喪期……


    如此明顯的謀劃,直白淺顯卻又直接有效。似乎是天地也感染人們的悲痛鳴不平,好端端的豔陽天變化不停,太陽隱去,烏雲出來,不見雷聲,卻是小雨淅淅瀝瀝。


    一道鵝黃色的身影撐著油紙傘漫步在古舊的老巷子裏,步伐緩慢,神色安詳,有小娃娃從門縫裏探頭看他,他就送上一個燦爛的笑容。


    老巷子的深處,拐一個彎,就是一座小學堂的後門,看門的大娘看到他的身影,立馬露出隻有一顆牙齒的菊花笑容。


    “陳姑娘,這下雨天你不在家裏休息?”


    陳姑娘笑道:“我擔心女孩子們受驚,過來看看。”


    大娘聽到這話,又是歎氣又是抹眼淚。


    “那夥兒該上菜市口的,早晚天打雷劈。”


    “我們不怕他們。我昨天在門口抓到一條菜花蛇,今天剛熬好,還熱乎著,陳姑娘快喝了好壓壓驚。”


    大娘說著話,轉身從門房裏端出來一份清淩淩的羹湯,發現陳姑娘猶豫,知道他惦記學院裏的女娃子們,故意板著臉說道:“喝完再進去。”


    “一人一碗,進門的人都喝。”


    陳姑娘做出無奈狀,放好傘,“乖巧地”捧起粗瓷大黑碗,幾口喝完這滿滿的一大碗蛇羹。


    大娘果然喜笑顏開。


    “這才對。年輕人要注意照顧自己的身體,不能因為年輕就不在意,這下雨的天,出門記得多穿件衣裳……”


    陳姑娘微微笑著聽完老人家的嘮叨,拿著碗到院子裏的井水邊洗好,回來放好。


    “您老就放心吧,等我到您老這個歲數,一定和您老一樣身康體健,耳不聾眼不花。”


    大娘樂嗬。


    “還要有一口好牙。”


    “還要有一口好牙,記得——”


    “記得就好,大娘知道你著急,快進去吧。”


    “好嘞。”


    “陳姑娘”又撐起傘,順著青石板鋪就的小路朝院子裏走,回頭一看,大娘還站在門邊對他望著,滿臉的關切。


    發現他回頭,笑起來,黑黝黝的麵堂溝壑交錯,一道一道都是歲月留下的痕跡。


    “陳姑娘”心裏一酸,轉身邁步。


    大娘姓陳,早年家貧照顧弟妹一直沒嫁人,中年嫁給一位鰥夫,夫妻都是和氣人,大娘好不容易過幾天順日子,誰想到晚年鰥夫先一步去逝,繼子女都不孝順她。


    大娘怕影響繼子女的名聲,一個人艱難度日誰也不說,四福晉來到廣州大力整頓廣州的慈幼院,聽說大娘的事情,就安排大娘來女學院看大門,有吃有住,每天看著院子裏的小女娃們,終是有一個安生的晚年。


    “陳姑娘”因為大娘的事情,本就還沒平靜下來的心境波濤起伏。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


    曾經儒家的讀書人都虔誠地追求孔孟之道,追尋聖人的腳步,賢者的理想,為了可以有這樣一個美好社會不畏權貴,不畏生死。可如今,他們中的一部分人卻成了阻礙這一理想實現的巨石。


    “陳姑娘”眨眨眼睛,收回去淚水,望著迎麵而來的老夫子,沒有開口。


    老夫子沒打傘,讓雨淋得縮頭縮腦,可他將一本書藏在懷裏護得好好的。


    他望著安靜的“陳姑娘”,和院子裏的那顆老櫻桃樹一樣安靜,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陳姑娘”察覺他的“疑問”,舉著傘遮到他身上,不容他思考地快速開口。


    “外麵下雨,夫子怎麽不打傘?”


    “這幫子女娃娃,也不知道給夫子披件厚衣裳。”


    老夫子一愣,很不樂意地說道:“說別人,你不也一身薄衣裳?”


    “我就這幾步路,淋點雨怎麽了?正好腦袋清醒點。”


    哎喲,老夫子還挺生氣。


    “陳姑娘”大約猜到老夫子為何生氣,露出一個笑兒。


    好似河邊的柳樹一樣,迎風招展,迎著細雨舒展,老夫子用力擠擠眼,覺得自己真要去配一副小四阿哥說的“魂逮、眼鏡”。


    他怎麽看,這是一位男娃子?


    第168章


    “陳姑娘”眼睛一眯, 也沒再去在意老夫人對他的“疑惑”。


    “我進去和院長說幾句話, 夫子用我的傘回家。”


    老夫子不樂意, 可也知道自己到底是年齡大了不能和年輕時候一樣,嘴裏不滿地咕噥幾聲,還是伸手接過這般傘。


    “院長剛剛生氣那,你不要再氣他。”


    “放心。我什麽時候氣過他?”“陳姑娘”義正詞嚴。


    老夫子一噎, 花白的胡子一翹一翹,不想再搭理這位“說話最不留情的女娃子”, 舉著傘慢吞吞地抬腳。


    “傘明天放在看書大娘這裏。”


    “好。”


    兩個人錯身開來, “陳姑娘”望著細雨的老夫子,遙望朦朦朧朧的天際,伸手接住一絲。


    雨絲很細、很綿,看著和春天的柳絮很相似, 卻不是。


    他看著手心裏的一點水跡,笑了笑, 距離他見到小四阿哥的春天,已經過了一個夏天,到了秋天。


    秋天的雨瀟瀟瑟瑟,總會帶給人一種淒涼的感覺, 讓他也無端多了一份“多愁善感”。


    “陳姑娘”抬腳,一步一步悠閑地朝院長的院子走來,剛進大門就聽到裏麵傳出來隱約的說話聲。


    “‘高樓目盡欲黃昏,梧桐葉上瀟瀟雨。’結筆為最妙,蘊藉而韻高。和晏殊先生的另一首《踏莎行·小徑紅稀》, ‘一場愁夢酒醒時,斜陽卻照深深院”,結筆的妙處正相同,都是以景結情……”


    “陳姑娘”的笑容加大。


    廣州的遠山近水,高樓梧桐,因為這一場細雨都是多了幾分秋意。院子裏幾株芭蕉也隨風舞動,歡快地吸取天地的恩賜之物。“陳姑娘”邁步進來,不緊不慢地在爐子上烤烤火。


    老院長和孫女兒講完一篇文章,出來一看,“陳姑娘”還知道去去身上的濕氣和寒氣,很是欣慰地摸胡子。


    “陳姑娘”瞧見老院長的樣子,笑眯眯地說道:“本來聽到‘梧桐葉上瀟瀟雨’油然而生一種淒涼的感覺,可是聽了院長的解說,卻又滿懷期待。”


    “秋雨瀟瀟,洗去夏天的炎熱。秋雨瀟瀟,帶來喜悅的豐收。園子裏瓜果飄香;稻田裏沉甸甸的穗子金黃黃,大鍋裏小蔥小薑燉鯉魚……哎呀,忘了給老院長帶一條鯉魚來。”


    老院長……氣得吹胡子瞪眼。


    本來聽著前麵幾句話挺像樣子……可他爐子上燉著鯉魚!


    “老夫子回家了,文信去甲班看看。”


    “是。祖父。”


    名叫文信的年輕姑娘正好奇地偷瞄“陳姑娘”,聽到祖父的吩咐,收拾好書本臨出門前忍不住又看一眼。


    一位很美很美的姑娘,可她總感覺哪裏不對勁。


    很美很美的姑娘·“陳姑娘”看一眼小姑娘窈窕·疑惑的背影,樂哈哈地看向老院長。


    “我聽說院長今天很生氣,莫氣莫氣。很多父母要來和他們丟失的女兒想認,一家團圓這是好事情。”


    老院長……更氣。


    不省心的小子果然是專門來氣他的。


    “想要認回去女兒,還想要女兒繼續免費在這裏讀書吃住,聽說後麵再讀書要和其他女娃娃一樣叫學費,就開始鬧,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我們這裏是慈幼院,不是專門幫他們養女兒的地方。還有你,你說說你,多大的人了也不想著成家,天天混什麽?我這孫女兒,哪裏不好?你莫不是和其他人一樣認為她克父母……”


    “陳姑娘”耐住性子聽完這段念叨,收斂表情,臉上有了一絲嚴肅之色,看向老院長的目光真摯無偽。


    “您的孫女兒很好,是小侄不夠好。”


    “小侄很感激您的看重。可您看我這樣漂泊不定的生活……海波未平之前,小侄也無心娶妻成家……”


    “陳姑娘”細細和世伯講道理,老院長瞧著他這一身女裝,想起他的另一個身份,隻有不停地歎氣。


    兩個人談起正事,都覺得這些從廣州的各家慈幼院裏挑選出來的女娃娃,認了父母不能再讀書很是遺憾。畢竟,她們學習了這幾個月表現出來的刻苦,他們都看在眼裏。


    “我認為,認了父母後交學費讀書很應該,否則對其他交學費的女娃娃不公平。但是其他還有一小部分沒有父母來認的女娃娃,也不能就直接說可以一直免費讀書……”


    世情人心,總是要防一防。


    這邊“陳姑娘”知道老院長放心不下這些女娃娃,一邊分析一邊勸說,那邊文信姑娘來到甲板,麵對一個個心神不定的女孩子,眉心一皺。


    “距離下課還有三個刻時,都打起來精神,好好背書。”


    一個個女孩子,都不做聲。


    文信姑娘眉心的皺紋加深。


    “現在就不想讀書了嗎?”聲音嚴厲。


    女孩子們哭出來。


    嗚嗚嗚的抽噎不停。


    “文信姐姐,我們以後還能讀書嗎?”


    “文信姐姐,我想讀書,想去作坊做工。”


    “我也想,我不想把名額讓給弟弟。”


    …………


    六七歲的女孩子,麵對夢中才有的“父母”沒有絲毫抵抗力;文信姑娘聽著她們的哭聲,聽著她們對自己父母的“言聽計從”,卻是心生煩躁。


    “讀書不讀書的事情,不要問其他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清穿之四爺家的紈絝嫡次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癢癢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癢癢鼠並收藏清穿之四爺家的紈絝嫡次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