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晙深一腳淺一腳地從地宮裏出來,緩緩地抬頭仰望天空。


    鬆林濤濤,萬獸哀鳴,天空中落下磅礴大雨。


    回來皇城,處理政務、照顧父母、照顧孩子們……弘晙的生活填得滿滿的,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填得滿滿的。


    回到皇城的弘晙知道,他的阿瑪、額涅年齡大了,他的孩子們還小,他的叔叔伯伯們堅持著不讓瑪法“白發人送黑發人”,現在送走了瑪法,也都要堅持不住了。


    他沒有時間沉浸在瑪法離開他的沉痛裏。


    …………


    改元後的第一年和第二年對於弘晙來說,是怎麽樣的一段日子,刻骨銘心,刻進靈魂的傷痛。


    整個大清國的人和他們的新皇一起披麻戴孝、哭喪守靈,陪著他們的新皇一起送走了無上皇後,又陪著他送走了大伯、二伯、三伯、五叔、七叔。


    永遠地陪伴和無上皇和已逝親人們的身邊,肉體回歸天地,靈魂回歸初始。


    弘晙站在皇陵的東側山峰朝下望,莊嚴的陵墓一座挨著一座。


    …………


    他阿瑪、額涅的陵墓已經修建好,他自己的陵墓,在他登基那年,也在建了。


    轉眼間,他也開始朝“死亡”和“回歸”邁進了。


    弘晙偶爾抬頭望天,明顯地感受到時間的不可戰勝,卻是再也沒有了那份強烈的不甘。


    日子在緩慢地行進,緩慢地治愈人的傷痛。改元後的第四年,第五年,他的阿瑪大病了一場好在是熬了過來,他的八叔、九叔、十三叔無疾而終,和瑪法、大伯、二伯、三伯、五叔、七叔一樣,含笑而逝。


    弘晙一次次地來到皇陵。


    小殮、報喪、奔喪、停靈、守靈、大殮、出殯、下葬、燒七、五七、百日、守孝、牌位祭祀、掃墓……


    一年裏,他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奔波在皇陵和皇城的路上。


    因為一個皇城,一個皇陵,住著弘晙兩頭的親人。


    到了改元後的第七年春,百花香遍四九城,天空也被風箏掛滿的季節裏,弘晙和除去孝服的大清國人一起過百花節,熱鬧非凡,無聲的祈願。


    太上皇後和太上皇瞧著孩子們身上的喜氣兒,也笑。


    蝶兒飛、鳥兒飛、春光無限好的春天裏,弘時和弘晙並排躺在躺椅上曬太陽,也是笑。


    “皇上四弟你看,春天來了。”


    “看到了。春天來了。”


    “昨兒我聽說,永琢給學院裏的某個小姑娘寫情詩,還懸掛在高高的學院院牆上。”


    “有前途。”


    “是啊,有前途。你說我們當年怎麽沒有這樣的勇氣那?阿瑪說一句,都不敢了。”


    “三哥不敢,弟弟是不想惹阿瑪生氣。”


    “這有什麽區別?還不如五弟在民間留下傳說無數。”


    “那不是‘傳說’,那是花心故事。”


    “得嘞,你就不承認唄,再怎麽不承認,我們的青春歲月也虛度了。沒有過出軌,沒有過‘異國情緣’。”


    “……三哥,弟弟的青春歲月沒有‘也’虛度。要出軌,要來一段‘異國情緣’馬上就可以。”


    “得嘞,還是別了。免得人說你老不修。”


    “……三哥,弟弟沒老!”


    “都要娶兒媳婦的人了,還不老?哎呀,我們要服老,不能因為一副年輕的麵皮就覺得自己還是十八一朵花。”


    “……男人四十一朵花,弟弟還是花骨朵。”


    “……”


    “……”


    永琢從牡丹花叢中冒頭:“阿瑪,三伯。永琢小花蕊來了。”


    三伯:“剛和你阿瑪說起永琢的‘豐功偉績’。”


    阿瑪:“剛聽你三伯說起永琢的‘豐功偉績’。”


    永琢:“瑪法,三伯,永琢去給瑪法和瑪麽請安。”


    永琢撒腿就跑。


    慫包的小樣兒看得他三伯樂嗬,看得他阿瑪眉頭直皺。


    “還知道害怕,還知道求救,挺機靈的。你說我們那時候怎麽不知道搬救兵那?”


    “遇事就跑,就去找他瑪法和瑪麽,膽子太小,需要鍛煉。”


    “……”


    “……”


    琯琯和琪琪一起手牽手走過來,揚起笑臉兒歡呼:“阿瑪、三伯。”


    阿瑪和三伯一起笑容燦爛。


    瞧瞧,還是閨女/侄女貼心。


    琯琯和琪琪剛剛開始留長發,簡單地在頭頂上梳著一個小兩把頭可以帶上美麗的釵環花鈿,一模一樣的新式旗袍款式,隻是一個粉紅一個粉紫。


    “阿瑪,三伯,明天我們學院開牡丹詩畫展,弟弟妹妹們放半天假好不好?”


    三伯笑得一臉驕傲:“當然好。”


    弘晙對自己兩個閨女在書畫方麵的發展也是鼓勵滿滿:“玩得開心。”


    “謝謝阿瑪和三伯。”


    “還有五叔、六叔沒謝,琯琯,琪琪。”五叔搖著風流扇,六叔提著畫眉籠子,一起踱著八字步逛過來。


    第252章 回歸番外二


    刷!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七叔的身上。


    但是七叔當仁不讓。


    麵對哥哥們的“瞪眼”, 七叔勇敢地躲到小侄女的身後。


    …………


    瞧瞧這個沒出息的樣子, 哥哥們都是嫌棄, 兩個小侄女抿嘴笑。


    琯琯和琪琪開開心心地離開後,兄弟幾個商議一下政事,看看時辰和開始西落的太陽要回家用晚食的時候,一起吐糟“玩心太重、不務正業”的皇上。


    弘曆:“皇上四哥啊, 有空的時候,陪陪阿瑪、嫡額涅, 和兄弟們鬥鬥嘴寵寵孩子們, 或者陪著皇後嫂嫂她們玩一玩樂一樂,和大臣們釣釣魚,下下棋,品品書畫……這小日子, 嘖嘖。”


    弘晝:“弟弟不怕死地說句掏心窩子的大實話,皇上四哥的小日子, 那是真滋潤自在。”


    弘時哈哈笑:“一天十二時辰,二十四小時,每天晚上有六到七小時睡眠,中午有一個小時的午休, 早中晚一日三餐加下午茶,三四個小時吧,除去休假過節的日子,每天真正做事的時間,隻有五六個小時。”


    福宜:“加上早朝時間, 五六個小時。”


    弘晙:“……”


    弱弱地替自己辯解一句:“這不是還有十一二個小時?”


    一直以來被地主壓榨的長工·哥四個:“……”齊齊瞪眼。


    “當然不。”


    “早起後打拳讀書洗漱穿衣,中午的洗漱穿衣,晚上的父子父女玩樂時間,沐浴玩水,這不都是時間?七七八八的減去,皇上四哥/四弟你自己說,你一天到底有多少時間用在政事上?”


    弘晙:“……”


    “好。明天開始勤奮。”


    “真的?”哥四個都不敢相信。


    “真的。”眼神兒特真誠。


    …………


    “姑且信皇上一次。”


    “嗯嗯。”


    弘晙微笑著目送兄弟們離開,弘時、弘曆、弘晝、福宜滿臉“誌滿意得”地退出九州清晏,快出圓明園大門的時候,突然一起拍腦門。


    弘晝直接喊出來:“糟了,忘記問皇上四哥哪個‘明天’。”


    弘曆麵皮抽動:“‘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


    弘時灑脫地笑:“我們加一塊兒也聰明不過他,這不正常?”


    福宜……雖然也挺傷心的,可他看看三位哥哥,小小聲提醒六哥:“六哥,你的小畫眉?”


    弘晝:“……”眼睛瞪大。


    他今兒來主要是求皇上四哥幫忙調·教調·教他的小畫眉,可他不光讓四哥抓著商議政事,還把他的大事兒忘記了。


    弘晝抬腳就要回去,眼角餘光看到進宮的老總管魏珠,耍賴地喊一嗓子:“魏珠,拎著六爺的小畫眉給你主子爺。”


    說著話,放下鳥籠子在地上人就大搖大擺地穿過假山影壁。


    弘時、弘曆、福宜搖頭歎氣地跟著,魏珠瞧著這個畫眉籠子,不明所以地拎著來到九州清晏。


    弘晙正一邊欣賞落日一邊好暇以整地等著。


    笑著接過來鳥籠子,打開籠子小門摸摸這隻呆乎乎傻乎乎的小畫眉,和它親近一番,笑著吩咐道:“送去暢春園給太上皇賞玩。”


    “嗻。”


    “嗻——嗻——”


    小畫眉學著魏珠說話,學得有模有樣,可把魏珠樂壞了:“主子爺你聽,它這就會說話了。”


    “嚦嚦——咕咕——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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