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陳榕在課程上說的,翁茯苓和相廣成必須拋棄舊有的體係,全盤接受她的新體係。因目前還做不了實驗,陳榕說的都是紙上談兵,她和相廣成心中到底充滿了困惑。


    此刻,被陳榕抓住自己看舊有的書籍,翁茯苓就像是被老師抓住上課看武俠小說的中學生一樣忐忑。


    陳榕沒聽翁茯苓解釋,而是拿起了那本醫書。


    大鄴的傳統醫學叫鄴醫,陳榕聽翁茯苓說,西岐和南琿也有自己國家的傳統醫學,分別叫岐醫和琿醫,這三國的醫學屆時不時有交流,但都認為自己才是最正統的,吵了百年都沒有結果。


    翁茯苓的這本醫書記載了不少藥方,而陳榕對此感興趣,是因為她正好看到一個讓她產生熟悉感的東西:硼砂。


    硼砂在鄴醫中是一種藥材,可在陳榕看來,另有大用!


    陳榕之前受製於記憶的淡化,認為隻要有一個口子,便能想起她該想起的事,而如今,這口子出現了。


    用硼砂作為添加劑做出的高硼矽玻璃,硬度大,抗磨耗,熱穩定性好,做成實驗室器材就很足夠了。


    而隨之提取出來的記憶也告訴陳榕,硼易揮發,坩堝窯必須想辦法盡量密封。同時,高硼矽玻璃需要加氯化鈉即食鹽作為澄清劑。


    陳榕捧著醫書,頂著翁茯苓那忐忑的視線細細思索。


    做窗玻璃用淡綠色半透明的玻璃沒問題,但若要拿來做實驗室器皿,除了一些有特殊保存方法的試劑瓶需要用深色玻璃,其餘的基本還是無色透明的玻璃。那麽,如今陶二郎使用的原料就不行了。


    能做玻璃的原料很多,若能找到含雜物極少的白沙,再加上她從魯蒙手上買到的純堿作為助熔劑,加入生石灰、硼砂、食鹽,應該就能做出她想要的無色透明的高硼矽玻璃。


    有了解決方法,陳榕心情很好,將醫書還給翁茯苓,笑道:“我忽然想起,我似乎還欠你一個答案。”


    翁茯苓頓時收斂心神,期待地看著陳榕。


    陳榕道:“有一樣東西,可以極大地提高產婦和嬰兒的生存率,它叫產鉗。”


    產鉗是一種簡單卻偉大的發明,它可以幫助胎位不正難產的產婦娩出胎兒,在無法使用剖宮產的時代,簡直是神器。


    陳榕曾聽她那當實習醫生的表姐說過,能用好產鉗的都是大牛,在現代醫院,很多產科醫生剖宮產隨便都能做,可用產鉗將胎兒“夾”出來卻不敢,這是個技術活。在這個沒有無菌手術室沒有麻醉藥做不了剖宮產的時代,有一把產鉗,真是能救命的。


    陳榕邊介紹邊畫下產鉗的模樣給翁茯苓看,感謝她自己擁有一顆好奇心,聽完她表姐說之後還自己去查了。


    翁茯苓聽得兩眼發亮,胎位不正能撥一下最好,她怎麽沒想到手夠不著可以用別的東西啊!


    “我記得我們這兒已經有三個鐵匠了,他們的工作區正在搭建,到時候讓他們做一把出來。”陳榕道。有衛承幫著做“人口普查”,她對自己的領民結構相當清楚。


    翁茯苓連連點頭,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試試手感了!


    看著翁茯苓興奮的模樣,陳榕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無色透明玻璃若能做出來,則磨出個放大鏡毫無壓力,以後說不定還能搞個顯微鏡出來。


    這麽一想,她都要跟翁茯苓一樣激動了。


    兩日後,陳家堡采購組平安歸來,帶來陳榕要的東西,同時也帶來了一個不怎麽好的消息。


    大鄴境內有兩位藩王拉起旗幟造反,其中一處正好是大鄴的產糧大區,這種緊張的氣氛也蔓延到了慶平縣,吳小萍一行人也算是運氣好,才能在慶平縣城的糧食價格大漲之前買好東西。


    如今已是十月半,加上新買回來的糧食,即便沒新的儲備,吃到明年元宵後沒問題。再不行,還可以去找潘家想想辦法,對此陳榕倒是並不擔心。


    相廣成買到了足夠的原料,被陳榕趕得遠遠的配炎藥去了,與此同時,她把吳小萍和周況叫來,布置下一階段的工作。


    因內城牆隻是作為領主成長係統升級的一個條件來完成,陳榕對此要求不高,能穩住就行——把城牆和閑散人員都穩住。好在之後還可以繼續造給未來領民居住的房子,還有作為真正防禦手段的外城牆,有再多的閑散人員都能給它安排上。


    陳榕給周況升了職,讓他成為建造組管事,隸屬於後勤部,即歸吳小萍管轄。吳小萍上任到如今也一個多月了,雖起初有些青澀,卻很快便適應了,陳榕對她的表現很滿意,又給她加了點擔子。


    若是一個月前,吳小萍必定惶恐推辭,但如今她對自己有了信心,再加上知道無論如何陳榕都會成為她的後盾,因此她欣然接受了這份重擔。


    相廣成則是以顧問的名義加入到“城牆建造組”裏,為他們提供技術支持。


    建造城牆需要不少人,男女都能用上,陳榕給的預算多,時間要求緊,因此基本上把除了孩子之外的閑散人員都用上了,搬運石頭不需要技術。


    在生產之前,陳榕把相廣成叫來,叮囑了生產安全問題,還把滑輪相關的知識填鴨似的教給他,好讓他這個技術顧問能盡可能地發揮作用。


    一腦袋漿糊的相廣成臨走前道:“陳師姐,貧道覺得,一個月三兩銀子真的不值得貧道如此賣命。”


    陳榕笑道:“有句俗語叫,上山容易下山難。”


    這哪是這個意思啊。


    相廣成嘀咕著歎息離去,唉,上賊船了啊,還能如何?


    所有人都開始忙碌起來後,那種閑出來的毛病果然就少了。


    陳榕繼續投入到玻璃的製作中。陶二郎製作玻璃很多年了,但他並非冥頑不靈的人,也可能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不管陳榕提什麽樣的意見,他心裏就算不讚同,也會認真去履行。


    當然,陳榕所說的“意見”最後總被證明是對的,由此陶二郎是心悅誠服,並在做出第一套玻璃蒸餾器後請求陳榕收下自己兒子當學生。


    “陳姑娘,小人知道您教給相道長的都是不傳之秘,小人發誓,絕不會探聽陳姑娘教給小兒的任何東西,小兒從今往後定會好好孝敬陳姑娘,絕不做辱沒師門之事!”


    當陳榕正在檢查蒸餾器時,陶二郎冷不丁地跪了下來,極為誠懇地說了這樣一段話。


    陳榕差點摔了蒸餾器的一部分,連忙道:“哎,你先起來,別動不動就下跪,嚇我一跳。”


    陶二郎卻把自己兒子陶小房也拉著跪下,如果此刻他妻子在,他肯定也會拉著一起跪下。


    “求陳姑娘開恩!”


    陳榕知道若不答應陶二郎,他可能都不會起來。


    這算不算是道德綁架呢?


    她一邊思索著一邊道:“好,我收下他了。”


    陶二郎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敢置信地看著陳榕,又陡然回過神來,壓著陶小房的腦袋讓他磕頭:“還不快拜見老師!”


    陳榕還沒來得及攔,陶小房的腦袋就咚的一聲撞上了堅硬的泥地。


    忍不住覺得額頭一痛的陳榕:“……起來吧,我的師門不興跪拜這一套。”


    陶二郎父子站了起來,臉上都有激動之色。


    陳榕看著陶小房麵上的期待,忽然想起電視中失學兒童臉上那種對知識的渴望。她知道,陶小房的情緒跟失學兒童還是不一樣的,兩邊社會環境不同,陶小房或許隻是為今後能有個堡主老師而激動也不一定。


    她忽然想到,陳家堡如今孩子不少,那些十歲以下的她何不都召集來掃盲?她教的課程,從小孩抓起肯定更好,但在那之前,他們得先識字……她之前隻讓相廣成和翁茯苓跟著她學,一是二人有這個想法且他們學會了立刻就能轉化成生產力,二是他們本就識字,不用她多費力。


    陳榕對陶小房道:“我做老師是很嚴格的,今日收你可以,然而今後若見你學習態度不端,除名也是瞬息的事。”


    陶小房連忙點頭,眼神亮晶晶的:“是,老師。”


    陳榕檢查確認這蒸餾器正是她想要的,叮囑陶二郎再繼續做,並讓他看看陳家堡有沒有合適的人,招一些學徒,先把隊伍搭建起來。玻璃的生產問題解決了,她能做想做的東西多著呢,一個陶二郎肯定不夠。


    隨後陳榕找了周大義。


    周大義一向很喜歡被陳榕差遣,臉上帶笑道:“陳姑娘,有何吩咐?小人聽著呢!”


    陳榕道:“兩件事。其一,你去找幾個閑著的成年男女,等候我調遣。其二,去問小蓮要十歲以下孩童的名單,我要你盡快讓他們識字,上課一事你也可以找翁茯苓幫忙。”


    如今陳家堡人口是多了,但識字的比例反而降低了,隻能一個人當兩個來用。


    周大義連連點頭應下,正打算去辦,卻被陳榕叫住:“周大義,你作為商業部主管,應當有自己的手下,找些機靈的,我們不久之後會用上。”


    周大義一愣,隨即滿臉紅光地點頭。他其實一直在觀察陳家堡眾人,但沒有陳榕親口說,他也不敢多做什麽,怕她以為自己有異心。今日有她親口給了許可,他便不用再多顧忌了!


    周大義找的人很快便來了,陳榕這邊也自己去叫來了蔣蘭。蔣蘭之前作為采摘組的負責人去摘過棕櫚仁,後來還幫著榨出棕櫚仁油給陳榕做實驗用,陳榕便又找了她來。


    陳榕把蔣蘭提拔為商業部生產組的管事,讓她總負責棕櫚仁油的壓榨、桉樹精油的提純以及香皂的生產。當然,起初陳榕都會參與其中,畢竟不少技術細節都得由她來調整——等相廣成開山的事搞定,這些事她都會丟給相廣成做,不出意外的話,他是未來的科研部總管。


    在陳榕大致說了自己的安排之後,蔣蘭這個略顯沉默的婦人隻是點頭應下。


    蔣蘭和吳小萍是妯娌關係,吳小萍這段時間的忙碌和作為蔣蘭都看在眼裏,過去她與吳小萍之間關係雖也融洽,卻總免不了暗暗較勁,見吳小萍當了總管,地位與以前截然不同,她自然也會羨慕乃至嫉妒。


    如今被陳榕交代了重任,蔣蘭麵上不顯,心中卻有些雀躍,她總算也能證明自己了!


    陳榕不關心蔣蘭是什麽想法,她給工資,蔣蘭能辦好事,那就行了。讓蔣蘭先去找人安排,她自己則繼續四下閑逛。


    當然了,領主大人的閑逛不能稱之為閑逛,而是叫巡察領地。


    雖然事情都分派了下去,但陳榕還必須總攬全局,有問題要及時指出。


    這一路走過去,騰得出手來的都會笑著道一句“陳姑娘”,而陳榕則一一回以微笑,做足了姿態。


    她忽然想起了她的爸爸,中學時她經常在周末去她爸的廠裏寫作業,她爸總是會來廠門口接她,當她隨著他一路往辦公樓走時,路上遇到的員工便是類似的表現,帶著笑容又有些敬畏地說著“廠長好”。


    恍惚間,兩個場景似乎就這樣重合了,她朝身邊看去,她爸臉上是親切又不失威嚴的微笑。


    “陳姑娘好。”


    又一聲招呼,一切幻象消弭。


    陳榕微勾嘴角,笑得恰到好處,輕輕點頭。


    她這也算是女承父業了吧。


    時間進入十一月。


    慶平的氣候更像是陳榕的家鄉,冬天濕冷,但溫度通常不會低於零下,普通的棉襖倒也足夠用了。


    這期間,魯蒙把陳榕要的大批量天然純堿和火山灰都運來了,是周大義隨采購組去慶平時一道帶回來的。如今慶平的糧價比陳榕第一次購買時漲了兩倍有餘,但因為陳家堡銀子足夠,便依然是按照原計劃足量購買。


    葡萄酒的銷量似乎不錯,潘家又來要了兩次的葡萄酒,總共五十瓷瓶,正是這些銀子給了陳榕底氣。


    對富貴之家來說,市麵上糧價的飛漲構不成太大的影響。陳榕聽來的潘家管事說,潘家除了自己有佃戶種糧,還有大批的存糧,至於多少管事說自己不清楚,但陳榕猜測,潘家的存糧隻怕讓所有潘家人吃個一兩年都不成問題。


    從葡萄酒一直不愁銷量也可以看出來,其餘的富貴之家,依然過著奢侈的日子,絲毫未被影響。


    這期間陳榕收的流民也不少。這樣寒冷的天氣,缺吃少喝,她要是不管,他們就得凍死餓死在路上。她讓武力在岔路口接收流民,基本上路過的都會主動加入陳家堡,但吳小萍等人在慶平縣城外總能看到不少從別的方向來到慶平縣城的流民,他們衣衫襤褸,凍得渾身通紅,在如今已堅決不讓流民進入的慶平縣城外徘徊、挨餓,隻有每天一回潘家人出來舍粥時,才像是活過來似的爭搶著去要一碗粥。


    吳小萍知道陳榕一直在收人,因此去慶平看到這場麵時便會依照陳榕一貫的做法,讓他們跟自己走。這些走投無路的流民見有人要給自己一條活路,根本顧不上那是真正的活路還是鋪滿鮮花的死路,不管不顧就跟著來了。


    於是……


    “姐姐,如今我們已有四百七十二人了。”衛承捧著名冊,一臉無奈地看著陳榕。


    陳榕:“……”


    陳榕覺得自己仿佛是有囤積症的人,收養了一屋子的貓貓狗狗,都住不下了……


    沒錯,如今的問題是,她的錢和物資足夠養活那麽多人,可蓋房子需要時間,新一期的房子蓋好了分出去,與此同時又有源源不斷的新人過來,這就導致事務大廳裏打地鋪的人依然有一百多人。


    第二期第三期房間共七十間,總共住了二百二十人。好在人多了勞動力也多了,再加上火山灰的到來,陳榕把建築工匠分為了兩批,一批盡快把排水係統和公共設施都造好,一批造住房,不然人多了之後,生活垃圾都難以處理。


    “熬過這段時間就好。”陳榕深吸了口氣道,“半個月內第四期一百間房就能造好,可以造好一間就安排人居住,以如今收人的速度來看,半個月後將再新增一百人左右,這一百間房足夠了。”


    如今吃飯還是在事務大廳,早上睡覺的人起來把鋪蓋收拾好,便作為餐廳使用,但因為人多,如今吃飯得換三撥,而廚師和幫廚的數量早就翻倍了,若以後人再多,還得再加人。


    衛承輕歎,確實隻能如此。


    他看了眼陳榕:“姐姐若不是如此心善就好了……”他頓了頓,“你最近幾日都沒吃好吧。”


    陳榕笑著回看他:“你自己也心善,就別光說我了。這些事我就隻能跟你商量,你我半斤八兩,誰也吃不好睡不好吧。”


    城堡主塔裏的溫度跟外界有三度到四度的差距,但晚上睡覺依然有些冷,再加上人多就變得相對吵鬧,陳榕和衛承這兩個另外睡在檔案室的,睡眠質量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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