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過後天氣必會轉涼,秦嫀喚鐵鷹幫府裏找了數名裁縫,給府中下人縫製秋冬衣裳。


    待肚子大起來,去歲的舊衣裳穿不上,還是要縫製新的。


    娃娃的衣裳,秦嫀無事也自己做一些。


    但她隻會縫簡單的,比如襪子,軟底小鞋子,在鞋頭繡上小虎頭,小花朵,因不知腹中娃娃的性別,暫時隻做了兩雙。


    趙允承捏著妻子做好的小花鞋,看了許久,心中倒是希望要個女娃娃,但長姐難當,趙允承既盼她來,又怕她來了受委屈。


    最終隻好拿起小虎鞋,不情不願地祈願,先生個小子。


    “……”趙允承捧著兩雙小巧精致的娃娃鞋,背著夫人時而淺笑,時而目露凶光,因為月頭在即,又到了不被人期待的初一。


    時時刻刻守著自己的妻兒,是不存在的。


    臨近月頭那幾日,趙允承抽空回了趟攝政王府,在私庫翻了翻,找出幾張皮子。


    趙允承瞧著不是黑的便是灰的皮子,挑剔地將之擱回去。


    -


    日子過得太快,又到了寫信的時候。


    趙允承在這個月的信中寫了中下旬發生的事,後記起忘了抨擊黑衣,這麽重要的事怎能忘記。


    “你這潑皮無賴頭頂流膿腳底生瘡壞透頂的壞胚。”趙允承抿唇鎖眉,筆鋒蒼勁地寫下:“諒你花言巧語說破天去,你亦對我不住,欠我千千萬萬,你可敢認?”


    而他亦然,他欠了小娘子與未出世的娃娃千千萬萬,他罪該萬死。


    穩了穩心神,趙允承神情艱澀地繼續與那黑衣周旋:“不管你敢不敢認,你且給我聽好,那是我以沈輝的身份明媒正娶的妻,她是正正經經的沈家夫人,可不是你攝政王府後院的女人。所以你給我敬著些,不要讓她受半分委屈,若連這點都做不到,你有何顏麵上沈府的門?”


    黑衣吃激將法,這樣定能叫他護好小娘子。


    “還有,天將冷,小娘子缺一張純白皮毛,過些日京裏出去秋獵你且留意著點,若能多獵幾張更好,娃娃也要做衣裳。”白衣將自己想說的一一寫上:“夫人有孕,身子不適,你給我收起你那滿腔齷齪,免叫她吃力。”


    絮絮叨叨通篇下來,似乎有一丟丟默認了黑衣靠近小娘子的意思。


    但這隻是白衣的權宜之計,與其做無用功的謾罵警告,抗拒掙紮,不如爭取話語權,潛移默化叫黑衣對號入座,令對方有一種……自個是二房的覺悟。


    等他習慣做小,再徐徐圖之。


    白衣以大房的口吻,說了自己的吩咐,心中怨氣總算消了些。


    嘖,若非不能麵對麵,他必叫黑衣跪著給他奉茶不可。


    但轉念一想,若是能夠麵對麵,還奉茶個屁,直接刀刃相見。


    第一千遍惋惜不能斬殺了對方後,趙允承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認清殺千刀的黑衣早已登堂入室這一事實。


    趙允承有條底線,他不會讓夫人知曉有黑衣這號人。


    隻要黑衣在小娘子心中一直查無此人,他將鼻子捏緊一些,也是能夠勉強忍受黑衣的。


    子時過些許,溫柔儒雅的郎君眼皮沉重,不得不上榻安寢。


    待他意識模糊,不情不願地睡去,另一個等候多時的意識,便迫不及待地醒來,坐起身恢複五感。


    垂首靜默片刻,黑衣抬起頭,對著無人的前方扯出一抹駭人的笑,不過眼底一絲笑意也無便是了。


    ……若是沒有白衣的耽誤,他何至於花了這些年還沒完成心願。


    冷哼一聲,黑衣屈起一條腿,身子向後探去,伸手從枕頭底下夾出一疊宣紙——婦人都沒有白衣長舌。


    滿臉鄙夷的郎君垂眸抖開紙張,瞥了一眼開頭,見是規規矩矩的敘述,不由詫異,這麽幹淨的敘述真是久違了……黑衣剛這麽想,一句‘頭頂流膿腳底生瘡’便映入眼簾:“嘖……”


    此等廢話不過是浪費筆墨,能奈他何?


    趙允承略過白衣的廢話,一目十行把信看完,慢慢地,他臉上浮現出一絲古怪。


    “……”


    不對,這混賬東西口吻不對勁。


    電光石火之間,黑衣忽地握緊宣紙,臉上猙獰畢露:“白……衣……”從牙縫裏擠出那爛人的同時,那疊宣紙在黑衣的掌中盡數碎成粉末,可見他有多麽地憤怒——


    白衣那猖狂豎子在信中一副大房的口吻是怎麽回事!


    接下來要做甚需要他囂張安排嗎?


    簡直猖獗自大欺人太甚!


    趙允承捏碎了信扔不解氣,一腳將被褥狠狠地踹下床,瞥見身後還有個瓷枕,也一並摔掉:“豈有此理!”黑衣渾身怒火燃燒,想殺了白衣那狂妄荒謬的混賬。


    對方不過是仗著早他一步,與那秦三娘拜了個假堂。


    便以此自持身份,想壓他一頭,真好笑,也不看看他認不認!


    門外,高遠半夜聽見王爺摔東西,有些擔心,於是過來貼耳傾聽,隻聽到裏頭傳來:“異想天開!做春秋大夢,想壓本王一頭,下輩子——”


    均是王爺的聲音,句句帶著非常明顯的憤怒,也不知給誰氣的,嗓音都啞了。


    高遠摸摸心口,乖乖,這世上還有人膽敢壓王爺一頭嗎?膽子真大……


    “無知蠢貨!”高遠聽見王爺罵了一句,再就忽然桀桀怪笑了起來,在夜裏顯得,分外詭異:“本王不過是捧你一句,你便以為那孩子真的是你的,哈哈哈哈,哼,你妻子三翻四次纏著本王,你認為的你的種,也是本王的,你有什麽可豪橫的?”


    黑衣這麽想,卻還是不解氣,氣死了。


    他改變不了白衣先和秦三娘拜堂的事實,橫豎他便是後來者,橫豎就是不可能和秦三娘再拜一次堂,橫豎……


    門外的高遠:“…………”


    年過半百的他,身形搖搖欲墜。


    老天爺——他的王爺,這些年究竟,究竟在外頭都做了些什麽?


    淩亂的步伐,驚動了裏頭生悶氣的攝政王,他停下怒火,將高遠喊進來:“說,你剛才聽到了什麽?”


    高遠哭喪著臉:“沒聽見什麽,老奴剛剛過來,什麽也沒聽見。”


    “……”趙允承知曉他撒謊,但此時蔫蔫的,什麽也提不起勁,他沉浸在自己二房的身份中難以釋懷。


    第61章


    高遠注視著王爺,老臉上布滿了複雜之色,小心翼翼道:“王爺,您消消氣,別氣壞了自個兒,老奴替您收拾一下床榻,您先好好睡一覺,有什麽事等明日再說可好?”


    趙允承:“……”明日又找誰說去,那秦三娘根本不知曉他的身份,若是知曉了怕是逃命還來不及。


    他語氣懨懨:“罷了,你不必管我。”


    縱然被褥和枕頭都不在該擺放的位置,他還是絲毫不受影響地臥榻而眠,雖然,滿腦子都是殺機……


    高遠遲疑片刻,還是老實退下。


    趙允承揉揉額角。


    罷了,看來和白衣同台競技是不爭的事實,通過筆墨互相謾罵爭高下是行不通了,還是得想辦法從秦三娘身上下手。


    第二日一早,趙允承要上朝,幾乎沒有時間去紫金胡同看望他那未出世的小兒。


    關於平郡王府一事,白衣信中提及了些許。


    “擺流水宴?虧得他想得出來。”黑衣對白衣的手段嗤之以鼻,實不相瞞,若是由他來處理,他必定叫平郡王府吃不了兜著走。


    不過現在也不遲。


    平郡王與那沈少夫人致歉完,已恢複平日的生活,該上朝上朝,該當值當值,身兼太常寺卿的他,平日上完朝,便在衙門與一眾官員喝茶逗鳥。


    太常寺是個樂暑,負責禮樂,平日閑得很,趙允承一路風風火火地進來,還沒踹開內室的門,已然聽到裏麵傳來歡聲笑語,赫然正是平郡王在高談闊論。


    隨著身穿一身黑色官袍的郎君一腳踹開門,裏頭驟然安靜下來,七八雙眼睛先是吃驚,瞧見來人是趙允承之後,陡然化作惶恐。


    “攝……攝政王殿下。”所有人驚得頭發根根豎立。


    趙允承負手而立:“五哥,跟弟弟走一趟罷。”他點了平郡王的名字,轉身朝長廊深處走去,尋了一處僻靜無人的房間,等平郡王:“到了便進來,弟弟又不會吃了你。”


    平郡王鬆了口氣:“九弟找我何事?”


    趙允承將門掩上。


    平郡王又提起心:“難道是流水宴擺得九弟不稱心?”


    冷笑了聲,趙允承一把將平郡王的衣領單手揪起,然後二話不說就照著平郡王的臉上砸了兩拳,打得平郡王嗷嗷慘叫,趙允承這才將人猛地摜到牆上,惡聲惡氣地低喝:“欺負本王的女人!你好大的膽子!她肚子裏懷著本王的孩子,你知道嗎?!”


    “……”平郡王不知道,但他現在知道了。


    他一臉痛苦地捂著被打腫的臉,麵上不合時宜地露出震驚,牽動得傷口使得表情越發扭曲,嗚嗚道:“九弟對不住……對不住九弟,別打我,嗚嗚我真的不是有意擅闖……”


    什麽?


    沈家少夫人懷了九弟的孩子?


    平郡王欲哭無淚地看著趙允承,他真的不想知曉這等秘密!


    趙允承冷哼:“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敢泄露半分……”他陰森一笑,朝著平郡王握了握拳,渾身上下寫著威脅。


    那平郡王搗蒜似的點頭,捂著兩頰嗚咽出聲:“九弟放心!我必保守秘密,絕不外泄分毫。”


    “……”趙允承神色陰冷地看了眼門外。


    站這麽遠能聽到什麽,他在心裏暗暗翻白眼,麵上卻露出滿意的神情,甩了甩袖子,頷首道:“切記,若有第三者知曉,本王絕不輕饒。”


    平郡王:“是是是。”


    外麵那些官員倒是想聽牆角,卻又怕死得很,並不敢靠得太近。


    見戾氣滿滿的郎君出來,眾人如鋸嘴葫蘆,一個個貼避而立,直到趙允承的背影從他們的視野裏消失,一幹人等才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方才他們什麽也沒聽見,隻聽見兩聲上司的慘叫聲,但已足夠將他們嚇得瑟瑟發抖。


    老官員瞧著新官員:瞧見了嗎!攝政王連自己的皇兄都敢大打出手,更何況是閑雜人等,有多少都不夠他殺。


    趙允承於太常寺痛毆平郡王一事,到底還是在京中不脛而走。


    大家的關注點卻歪到了胳肢窩裏,並不討論攝政王毆打兄長有違人倫,反而好奇平郡王何事惹了弟弟,慘遭毆打。


    或許在眾人看來,攝政王這番行徑已不新鮮。


    平郡王妃知曉丈夫被九弟打了之後,暗暗慶幸自己不出門,遇不見那窮凶極惡的煞星,否則隻怕也逃不掉一頓好打。


    平郡王妃翻出藥膏給丈夫上藥,麵露些許心疼:“咱們不都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了嗎?他怎還追到衙門去打你?”


    平郡王:“許是氣不過,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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