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嫁到嚴府她一直很擔心,今日是鐵了心要給二姐姐長臉。


    楊氏和於是眼露豔羨,想這沈三夫人真是命太好了,不僅娘家家財萬貫,還嫁入了高門世家。


    成婚不久,眼下還有了身孕。


    屆時生個嫡長子,那真真是地位穩固。


    “今日聽的什麽戲?”台前奏樂班子已打起了鼓點,嚴家妯娌不無好奇地詢問道。


    秦嫀笑道:“應是諸般宮調,不知兩位姐姐愛聽哪種調子?”


    眼下民間流行的正是這個,另外還有鼓子詞,唱賺,比起諸般宮調,其餘兩樣少了劇情與旁白,稍顯單調。


    但比起諸般宮調,秦嫀還是更愛京劇些。


    楊氏妯娌二人異口同聲:“正好這口。”


    一群人相視笑了,正聽著戲呢,那戲院管事前來交涉,大意是有位身份高貴的客人要這雅間,萬望貴女們見諒,請將雅間騰出來,否則戲院很難做。


    沐芮將之轉述給自家夫人,使得原本心情尚可的秦嫀,秀眉輕蹙,難得出來一趟,竟遇見這種事?


    秦嫀問道:“那人是誰?”


    如果身份著實不低,騰便騰。


    與此同時,戲院二樓另一處雅間,日理萬機的攝政王,今日轉性,陪同本朝樞密使,招待鄰國使團與兩位皇子,領略東京城之繁華,順便洽談馬匹交易一事。


    兩位鄰國皇子因不滿看戲的位置,與樞密使道:“我等來者是客,你們這般怠慢,如何讓人相信你們是誠心與我國修好?”


    樞密使能怎麽辦,隻能叫人去敲天字號雅間的門,希望對方能將雅間騰出來。


    秦嫀聽說對方乃是本朝樞密使,便也心甘情願,答應與之交換雅間。


    二撥人馬,在廊上狹路,那一身黑的冷峻郎君,尤為眼尖,馬上便在一群女人中瞧見了自家那位。


    “……”趙允承眉心一皺,立刻抬起袖子掩麵而躲,妄圖蒙混過去。


    ……好她個秦三娘,夫婿不過一夜未歸,她便急吼吼地出來找樂子,豈有此理,太過分了。


    若非不合時宜,他必與她當麵對峙,討個說法。


    冷峻郎君很是不滿地想,一麵卻將袖子蒙得嚴嚴實實,以防被秦嫀看見,為此他還朝樞密使身後躲了躲。


    殊不知他一身黑衣,委實打眼,秦嫀認出他亦是情理之中,叫秦嫀百般不解的是,夫君為何要躲著自己呀?


    她心中忽然很不舒服。


    相愛的兩個人,即便日常中鬧了矛盾,也不該這般視而不見,除非不想過了。


    秦嫀嚴肅著臉,收回扶著丫鬟的手,直徑朝那掩麵回避的郎君走去……趙允承瞥見那雙緞麵的精致繡花鞋尖越走越近,心髒提到了嗓子眼,越發朝樞密使身後躲去。


    臭秦三娘,竟這般眼尖,趙允承心中道。


    “修晏,是你嗎?”秦嫀來到自家夫君跟前,上下左右地打量。


    她倒是絲毫沒有懷疑自己認錯了人,隻是不知夫君為何躲著自己罷了。


    趙允承陷入困境,不由怨怪起樞密使身材矮小,藏不住人。


    “……”秦嫀挑眉,見自己都到了跟前,這郎君還想躲,她真的動氣了,低喝一聲:“出來。”秦嫀扯住趙允承的袖子,往外一薅,並沒薅動,這叫她更加沒好氣。


    難道這郎君要與她一拍兩散?


    秦嫀心下萬分鬱悶,下一秒,她猛地掀開郎君的袖子,探頭與郎君四目相對。


    趙允承:“……”


    眉目清雋,麵容俊美,乖乖,赫然是他。


    站在旁邊的樞密使倒抽一口涼氣,正要訓斥,卻忽然見女郎柳眉倒豎,對著攝政王發作道:“好啊,竟裝不認識我。”秦嫀越想越氣,纖纖手指用力戳了一下丈夫的額角,致使皓腕上的鐲子叮當作響,女郎道:“不想過了是不?啊?往日是否也這般,瞞著我說去衙門點卯,實際上流連各處銷金窟?”


    趙允承:“……”


    “昨夜在何處歇的?”夫人問道,手指從額角挪到耳朵!


    雖然沒有真正用力,並不痛疼,但趙允承的眼皮還是狠狠地跳了幾下,感覺自己沒了。


    “……自是在友人家,你且鬆手,回府再說。”為免周圍這些瞧熱鬧的豎子們滿嘴胡言亂語,趙允承連忙朝人群陰惻惻地道:“沒什麽好瞧的,閉緊嘴巴都散了!”說罷重新掩起麵。


    他不能叫別人知曉他是誰。


    期間瞧見不少人目瞪口呆,顯見是在瞧他的笑話,該死!趙允承咬牙切齒地暗恨。


    “倒是知道要臉?”秦嫀心情複雜瞪了他一眼,然後回頭與幾位女郎歉意地笑了笑:“實在對不住幾位姐姐們,我要先回去了,咱們下回再約。”


    秦嫀說罷,一路扯著要臉的郎君回府裏算賬去!


    第65章


    那貌美夫人,便這般揪著攝政王的耳朵下樓去。


    戲院走廊上,目睹了全過程的眾人,保持著看了一出好戲,卻又不敢泄露自己看了好戲的複雜表情,這種表情隻能用扭曲來形容。


    若這是朝廷某位官員的好戲,樞密使保證會看得津津有味,很可惜不是。


    鄰國使團成員回過神來,臉上神情一陣古怪,其中一人朝樞密使露出滿臉的不敢苟同,說:“原來你們大乾的男子,竟是這般懼怕自家娘們,我們就不一樣了!”


    “沒錯。”他們國家的某位皇子立刻接話,說道:“在我們瀟國,男人的地位最高,其次是長者,其次才是女人。”


    而且他們那裏還有奴隸,有時候女人的價值,還不如一頭能產羊奶的羊。


    樞密使尷尬地笑笑,並不想與這群還未開化的蠻人討論此種問題,但是事關攝政王的聲譽,他隻得解釋了一句:“我們大乾隻是尊重母親,畢竟女郎養育孩子十分不易,理應受到禮遇。”


    說完這句,樞密使立刻轉開話題,客氣地說:“幾位請吧,咱們進去雅間一邊聽戲一邊商談。”


    至於趙允承的離去,並未對他們的接洽造成影響,畢竟這些人也看到了,大乾的皇室不是不願意出來招呼,實在是事出有因,無可奈何。


    等這群鄰國使臣進了雅間,那秦娉等人也回過神來。


    “哎呀,真是不巧。”秦二娘子尷尬地替妹妹圓場,說道:“我那三妹夫其實是個很好的人,裏邊恐怕大有誤會。”


    嚴家妯娌擺擺手:“無妨無妨。”


    秦二娘子幹笑:“那咱們過去吧,來都來了,戲總要聽完。”


    這一邊,秦嫀揪著趙允承的耳朵離開戲院,後麵跟著兩名操心的丫鬟。


    “夫,夫人,您慢點!小心腳下。”她們一路提醒,生怕夫人一腳踏空,那麽後果將不堪設想。


    “是啊……”那掩著麵,無顏見人的黑衣郎君,也是這般想的,何必呢?知曉自己懷了身孕,就不能走慢點嗎?


    害他還要放低身段,配合秦三娘的步伐!


    不就是背著她逛了個戲樓嗎?


    趙允承並不理解,這秦三娘為何這般生氣。


    秦嫀的確生氣,她一言不發,那張常年帶笑的嬌美麵容,嚴肅得瘮人,似乎不悅到了極點。


    “上了馬車便審你,快想好你的說辭。”


    趙允承:“……”


    這個‘審’字真叫郎君沒有概念,因為向來隻有他審問別人,何曾有人審問過他……


    秦嫀問:“昨夜宿在何處?”


    “都說了,宿在友人家。”趙允承坐在馬車上,放下袖子斬釘截鐵地回答道:“你若是不信,我眼下便帶你去問問。”


    他一臉淡定地指揮:“沿著這條街直走,清水巷子,陳府。”


    陳太傅:死小子!莫cue!


    某些時候,趙允承分外不要臉。


    問完這個問題,秦嫀審視他片刻,移開眼睛喝口茶緩緩再審。


    “……”趙允承也感到幹口舌燥,許是因為撒謊的緣故罷,他內心還是有一絲絲小忐忑作怪。


    但在那秦三娘的虎視眈眈下,他豈敢要水?


    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處處透著陷阱的盤問。


    果然,那秦三娘不死心,又問:“你已不在大理寺當值,何故與樞密使一道在戲樓消遣?”


    一群郎君在一塊,她不信這些人逛完戲院便會老實回家。


    趙允承霎時想起來,那白衣已自作主張撤了大理寺一職,斷了他許多方便,委實惱人得很。


    “卻是這樣的。”生得分外好看的玉麵郎君,歎了口氣,作惆悵姿態:“太皇太後見我無所事事,特令我隨那樞密使學些東西。”


    說罷砸了咂嘴,瞟著秦嫀手中的一把紫砂壺,暗示意味十足。


    秦嫀接收到那郎君的信號,摸了摸紫砂壺:“……”也罷,取來杯子,倒了一杯與他。


    照這麽說,卻是自己冤枉了此人。


    趁著郎君喝水的功夫,秦嫀用指尖叩了叩紫砂壺,又問:“既然你問心無愧,沒有做對不住我的事,卻為何不敢認我?難道我於你而言,不足為外人道?”


    這是秦嫀的心結。


    這蠢秦三娘終是問到了點子上了。


    趙允承心中一緊,麵上卻裝作泰然若之的模樣,慢悠悠將茶水飲盡,說道:“你多慮了,我不過是知曉你會惱我。”他看著秦嫀的眼神中,盛滿認命,咳道:“你瞧。”一副眼下不就被你揪上來的模樣。


    秦嫀一時沉默,眼中充滿質疑。


    照人家的意思,倒是自己太較真,沒有情趣。


    “……”可是郎君跟貓置氣,因為她維護了貓沒維護他,便氣得夜不歸宿,這到底是誰在較真呢?


    秦嫀眯眼。


    在她的注視下,攝政王聳拉著兩道英氣劍眉,眨著一雙無辜鳳眼,好看得緊。


    “……”


    手段有夠下三路的。


    但秦嫀顯然挺吃這套,她心中動了動,指尖情不自禁地摩挲起掌中茶壺,半晌,移開眼神,輕咳了聲。


    滿腦子具是郎君雙眼泛起薄霧的畫麵……以及那情到深處的央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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