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未必不可能啊,夢海平想著。


    以他對這個世界的了解,他知道大乾隻是這片土地上東域的小小一片土地而已,這等秘聞還是從湖劍派代代相傳的師祖手書上看來的,應該比較靠譜。


    手書上說,因為綿延萬裏的東鎮山和遼闊的鎮東海,使得大乾這裏幾乎與世隔絕,這位師祖始終遺憾未能見到更廣闊的天地。


    夢海平不是土生土長的大乾人,他見過完整的世界地圖應該是什麽樣的,再加上大乾一直有著翻過東鎮山才是真正天下的傳聞,此間隻是天下東域一角罷了。


    他合理懷疑現如今他在的江湖世界世界觀,也許隻是這個世界的一小部分。


    “啊,雪停了我們是不是可以離開了?”


    一邊說著,一邊有人已經顧不上前邊兒的汪崇智和方才的那聲慘叫,往前邊門房跑去。


    現在對於眾人來說,沒有什麽比離開這詭異山莊的心更為迫切。


    “完了!大雪壓垮了山石,把路都完全封上了!”不多時便有人來報。


    在場大多都是江湖人,腳程自然很快,輕功最好的幾個來回不過片刻之間,但帶回來的消息卻很讓人沮喪。


    “需得花時間重新開出山路來才行,怕不是一時半刻可以做到的。”有人理性分析道。


    於是,大家也就不再猶豫,又追著汪崇智去了。


    睚斐不慌不忙,隻是跟在眾人身後,完美扮演了身嬌體弱的貴公子。


    他之前就嗅到了殺欲的味道,如果他早些行動,或許可以救下那個凡人。但睚斐猛然間意識到,他以為自己穿越之後,仍然是最初的人類做派,他不大願意去吃那些能引得凡人沉淪至死的欲望,隻偏好食欲,因為這是最無害的那一種。


    他一直標榜著自己是一個好魔,卻也僅此而已。


    他到底,已經做了很多年的魔了,所以,他的心實則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冷漠一些。


    並不會真的“好”到哪裏去。


    “我到底,是一個魔啊。”睚斐感慨。


    一旁的蒼淵看向他,“你本來就是魔。”


    睚斐隨即又想,即便是蒼淵這樣被凡人憧憬敬仰的仙又怎樣,他在麵對這種事的時候,隻會比自己更冷漠。


    仙和魔都是壽命悠長的種族,本質上來說,他們兩族中的鹹魚遠比勤奮者要多,當你的命隻有一百年的時候,或許你會盡力拚搏,當你的生命有數百年的時候,你也有可能十分努力,但當你的生命沒有盡頭的時候……你拚來幹啥,去做魔帝還是仙帝?


    講道理,你想做魔帝和仙帝,更多看的是命,而不是你是否努力。


    於是,當你活了千年萬年,對待很多事,看待生命短暫得猶如螻蟻差不多的凡人被殺害時,自然不會有什麽觸動可言。


    而且,人與人的爭鬥,又不是我這個魔挑起的。


    睚斐站在雪地之中,看向不遠處汪崇仁可怖可怕的屍體。


    比起汪明仲的死狀,汪崇仁仰麵躺在雪地上的屍體要更加可怕,他的肚皮上直接生生破了一個洞,無數黑色的蟲子仍然在他的肚皮上爬進爬出,隻是這密密麻麻的黑色蟲子似乎十分畏懼寒冷,等到它們爬到雪地上時就被直接凍僵再也不能動彈。


    也幸虧如此,否則大家非得再後退數十步不可。但仍不知道有多少蟲子在他的肚子裏,所以,竟沒有一個人敢靠近他的屍體,即便是他的兄弟兒子都不敢。


    甚至汪士奇已經在一旁大吐特吐,吐得眼淚都已經出來了。


    這雪地上,有汪崇仁一路掙紮過來的痕跡,隻看一眼便叫人觸目驚心,眾人想到方才的那聲慘叫,這會兒更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也太慘了。


    “人類,真是有許多奇思妙想啊。”睚斐歎氣。


    已經有第二個受害者了,睚斐此時可以肯定,殺人的人就在在場眾人之中,且不管是否有大雪封山,殺人者本就不打算離開。


    目的不曾達成,怎舍得走?


    第17章


    此時雪已經停了,暖融融的夕陽餘暉落在那詭異可怖的屍體上,像是罩著一層霞色的輕紗一般,讓眼前的場景變得有些不太真實。


    夢海平眯著眼睛,恍惚了一會兒才醒過神來,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切發生的。


    這是他穿越的第六年,說句實話,早期他真的非常不適應這個世界,不管小說裏的穿越有多麽美好,事實上穿越到這個沒有網絡沒有手機沒有一切娛樂活動連吃穿都幾乎要成問題的地方,夢海平甚至考慮過要不要直接放棄說不定死了就會能回去。


    但人總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堅韌的,時間久了,夢海平漸漸已經習慣了,日子總還要過下去的。


    至於身為穿越者的“雄心壯誌”,說實話,從他第一次“創業失敗”開始,夢海平就徹底放棄了。


    沒有金手指武功爛到家,做啥啥不行怕死第一名,夢海平真的沒有什麽特別的指望。


    因此現在,站在這豪華的莊園別院裏,看著雪地上那觸目驚心的屍體,感受著寒意對他並不厚的粗布衣衫慘無人道地侵襲,如果不是那風像刀子一樣割得他渾身都疼,差點讓他覺得自己在做夢。


    “這有點……刺激過頭了。”


    不管是突如其來的雪、驟然放晴的天,還是汪家父子慘得不忍看第二眼的屍體,都太過戲劇化了。


    “不,其實從我們進入洛城,我莫名其妙被人追著要藏寶圖開始,就很戲劇化。”夢海平皺著眉,看了看三三兩兩圍在四周的江湖人。


    在這群人中,唯有一夥人格外顯眼,那個抱著手爐的貴公子站得不遠不近,身邊跟著侍女仆從一長溜,在這種場景之下非但不見畏懼,反倒帶著一種詭異的平靜淡漠。


    似乎察覺到了自己的目光,他回過頭來,竟然露出一絲微笑。


    夢海平驚了一下,連忙不敢再看了。


    如果之前自己的猜測成真,這雪真的有人為因素,這個世界真的並非是武俠世界這麽低武的世界,那在場眾人之中最有“修仙者”氣質的,無疑就是這位貴公子,頂多再加上那個報恩寺的和尚。


    ……雖然這貴公子並不道骨仙風,但是夢海平覺得其他江湖人實在太糙了一點,與“修仙”這種事差距太遠了。


    且如果這位當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貴公子的話,接連見到汪老爺子和這位汪知縣堪稱慘絕人寰的屍體,怎會表現得這般鎮定自若?


    那種漠然,其實有一種明顯的遊離在外的味道。


    四周的江湖人士多少臉上還帶著點兒不安和恐懼,這位權貴公子卻絲毫沒有,他雖然也站在這裏,卻與周圍格格不入,似乎不管發生什麽,他都是這般優雅閑適的模樣。


    那是一種無懼一切的從容不迫。


    這一刻,夢海平相信自己的直覺,所謂的高家後人、京城來客,絕對不僅僅隻是一位權貴公子!


    而且,如果這雪真的有問題的話,他為什麽要讓大雪封山?這汪家父子的死和他有沒有關係?


    夢海平不知道,所以他即便心中有所懷疑,也隻是憋在心裏,慫慫地啥也不敢說啥也不敢做。


    “那個人也有問題,對麽?”蒼淵察覺了睚斐對夢海平的微笑,輕輕道。


    睚斐漫不經心回答他,“你在他的身上也發現了什麽烙印嗎?”


    “沒有,但是你對他的態度與對其他人不一樣,而且你對他格外關注。”蒼淵說這話的時候努力使得自己的口吻沒有變化。


    事實上睚斐確實沒有察覺到他的情緒,反而笑起來,“是呢,他是有一點特殊。”


    畢竟……是老鄉啊。


    蒼淵凝視了他一會兒,才又慢慢低下頭去。


    “和慧虛一樣的那種特殊嗎?”


    睚斐愣了一下,才搖頭,“當然不一樣了。”實際上現在來說,慧虛在他心裏還不如夢海平。


    根本沒有多想,睚斐看了一圈人群,卻發現慧虛站在距離汪崇仁的屍體最近的地方,大約又在念經,他的旁邊是滿臉遺憾的武林盟主張朝春。


    “這是噬心蠱,當年魔教裏有位妖女最擅用蠱,曾有數位江湖好漢死在噬心蠱下。一旦中了此蠱不立即服用抑製蠱蟲的藥物,隻需短短一日光景,蠱蟲便會破殼而出,繁衍出無數噬心蠱蟲,令人嚐到噬心之痛後腸穿肚爛而死。不過此等蠱蟲離了母體便活不久了,且格外喜熱怕冷,大家不用太過擔心。”張朝春道。


    這位武林盟主幾乎稱得上是一本活體武林百科全書,很快就認出了汪崇仁的死亡原因。


    “魔教?”


    頓時大家都嗡嗡討論起來,任何江湖似乎都少不了一個魔教,不管是什麽魔教,它都是一個完整江湖的必備元素了。


    “可魔教不是已經覆滅多年,也不曾聽聞再有什麽魔教中人在江湖走動了。”


    “是,那位擅用蠱術的妖女也死了很久了。”


    “並未聽說她有傳人吧?”


    “她死的時候聽聞還是少女模樣呢,哪來的弟子……”


    “說不定隻是這妖女駐顏有術?”


    “……”


    有人立刻向張朝春提問,“那汪老爺子也是死於蠱術嗎?”


    “這倒不是。”張朝春道,“汪老爺子死於一種奇門武功九鎖筋錯指,這門武功我也隻是在書中見過記載,聽聞已失傳多年了,想不到竟還有人會。”


    “這門武功與魔教有關係?”


    “並無,當年會這門武功的乃是夜閻羅閻齊君。”


    “嘶,竟是此等凶人!”


    雖然與魔教無關,但這位夜閻羅顯然也不是正道人士。


    就在這時,汪崇智眼神不善地盯著慧虛,“還請報恩寺的這位大師解釋一下,方才為何不在宴客廳內。”


    慧虛不喜不怒,淡淡道,“宴客廳內飯菜實在不適合出家人食用,從發現汪老爺子去世之後,我便始終有些疑問無法解答,於是便出了宴客廳,問了汪知縣幾個問題。我見到他時,他還並未失蹤,也沒有出事。”


    確實,汪家這場壽宴上的菜幾乎都是大魚大肉,原本或許有些素菜,但最終胡亂端上桌的都是些“大菜”,要不就是用了葷油的,確實不適合慧虛這等嚴格遵守戒律的和尚。


    其實很多行走江湖的僧侶是不大忌葷腥的,練武之人隻吃素的話,基本上是很難維持體力的。


    即便是像湖劍派這麽窮的門派,為了讓門下弟子練武,還時常要買些便宜的下水來吃呢。


    ……就是在這個年代,沒那麽多佐料和烹飪方式,處理又極其粗糙隨便的情況下,夢海平想起那些下水的味道,就想抹一把辛酸淚。


    但在富得流油的護國寺,這都不是問題,他們雖然戒律森嚴不碰葷腥,武僧們卻隻會比一般江湖人士體力更足。


    睚斐知道護國寺的僧人從小便服用養身丸,可以補充氣力健壯身體,據說這養身丸的方子極厲害,用的人參靈芝打底,一丸價格便抵得上好幾桌大魚大肉了。


    “疑問?你有什麽疑問。”開口的卻是睚斐。


    汪崇智皺著眉朝睚斐看來,他知道慧虛也是從京城來,睚斐也是,兩位似乎還是舊識。


    慧虛輕輕道:“我站在汪老爺子身旁念的往生經,在他的椅子旁,我發現了一支折斷的筆,筆上還有點點血跡,不僅如此,椅子後方尚有一張發皺的紙,隻是紙張並無字跡,似乎被人隨手丟在那裏。”


    “所以呢?”汪崇智本就有些懷疑慧虛,口吻自然稱不上好。


    慧虛平靜地看著他,“我覺得汪老爺子並非被人尋仇蓄意折磨致死,而是遭人逼供,想要讓他寫下什麽來,隻是直到死,汪老爺子仍然一字未寫!”


    此話一出,眾人都驚了一下。


    說實話,最初大家看到汪老爺子的屍體,第一反應就是向他尋仇,畢竟他死得太慘了,若沒有深仇大恨,怎會以這種殘忍的手段殺死他?


    可現在說是逼供……未必不可能啊,死得慘是因為他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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