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瓊姿調皮道:“那我就不嫁了,一輩子陪著您。”


    “說傻話了,我要安置好你跟你弟弟,才有臉麵去見你爹。”


    丈夫過世時,繼子已成婚,沒什麽好擔心的,隻是瓊兒與純兒小,丈夫臨終前還惦記著兩個幼小的孩子。俞氏讓自己不去想這些傷心的往事,拿出一疊名錄,“這是官媒選出來的幾個人,有國子監博士彭士德之子,鹽商伍家,錦衣衛百戶李家。”


    一家有女百家求,瓊兒大方得體,外貌更是不差,南京城中很多有名望的人家都遣了官媒過來相問。


    “咱們家是書香門第,我看彭家就不錯;鹽商巨富,但規矩禮儀方麵差一些;李家是武官,也差一點。至於兵部侍郎崔大人的侄子季公子,看著也不錯,但季公子是京城人,嫁了他你以後是要跟著去京城的,離家就遠了,再有一個,季公子門第太高,齊大非偶。你自己是什麽意思?”俞氏一一為女兒分析。這關係到女兒一輩子的幸福,她很認真地問女兒的意見。


    隻要不是季顯就行。


    王瓊姿就這一個意思。她很想直接告訴俞氏,由俞氏出麵拒絕季顯。但思來想去,還是沒有說出去,季顯是誰?他可是昏君,萬一他不按常理出牌,紂王上身,王家一家子人都完了。


    王瓊姿對王家很有感情,她喜愛俞氏這個母親,喜愛弟弟王純,也喜愛不是同母所出的哥哥王綜與嫂嫂,要是因為自己連累了他們,她是不會原諒自己的。


    “瓊兒,想什麽呢?”


    王瓊姿忙笑道:“女兒也不知道怎麽選,娘,我才虛歲十六,過兩年嫁人也不晚。”


    南邊的風俗,女孩兒二十歲出嫁都不算晚。俞氏點點頭,“也行,咱們慢慢相看,或許還有更好的。娘也可以再跟你攢幾年嫁妝。”


    王家雖然是官宦人家,但家中實在不富有,王瓊姿的祖父太守公兩袖清風,不管家務。父親王佑年有爾父遺風,是儒學大家,於經濟上一竅不通,去的又早。王家也就是現在住的祖宅還能撐門麵,其餘的就是靠家裏的兩個田莊出息過活。俞氏陪嫁了一座莊子,一間鋪子,她是想再攢攢錢,讓女兒嫁妝豐厚些。


    王瓊姿躺在俞氏的腿上,聞言抬起頭來,道:“娘,不如把鋪子交給女兒來打理。”


    俞氏道:“這等商賈俗事,你們女孩兒沾什麽手?放心,一切都有娘呢。”


    俞氏的那間鋪子賣綢緞,生意並不怎麽好,王瓊姿說了好幾次想要試著打理,俞氏就是不肯,隻說讓她好好學習女工,閑了讀書彈琴也是極好的。


    經濟不好,沒法安心呀。俞氏處處節儉,雖然不曾虧待兒女,但也不會太寬鬆。誰不喜歡華衣美食呢,看來還是要想辦法掙錢。


    王綜與杜氏過來給俞氏請安,王綜年紀比繼母小不了幾歲,為了避嫌,請過安後,直接去了書房看王純。俞氏偷偷塞給王瓊姿一個小紙條,“妹妹大喜,我替你抽了一個上上簽!”


    王瓊姿回了房,展開紙條,紙條上寫著:“鳳凰於飛,梧桐是依。噰噰喈喈,福祿攸歸。”大致是夫妻恩愛美滿的意思。


    迷信,都是騙人的!她撩了一個不該撩的人,還鳳凰於飛呢,鳳凰折翅還差不多。


    她靈機一動,仿照紙條的字跡寫了一首詩,問葫蘆借了一個荷包,塞進去。葫蘆道:“小姐,這是我新買的荷包,才用了幾日!”


    “借用下,我賠你十個!你讓陳貴送到崔府季公子處,別讓人發現了。”


    陳貴是葫蘆的哥哥,在外院當差。葫蘆答應下來,接過荷包就出去了。


    ……


    南京兵部侍郎崔府。


    季顯住在文思樓。除了崔侍郎夫妻與其子崔詠,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崔詠使勁渾身解數討好季顯,陪著季顯用完飯,又叫了芳蘭班的戲子來唱戲。


    季顯有些煩躁,擺擺手:“去去,吵得慌!”


    崔詠忙把人趕了出去,試探道:“今晚的月色極好,不如弟陪表兄去秦淮河遊船,遊完船,再去十六樓,聽說十六樓出了一個叫做嫋嫋的花魁,國色無雙。”


    崔詠已故的姑祖母崔皇後是季顯的祖母,故而崔詠叫這一聲表兄倒也說得過去。


    季顯把玩著手裏的香木折扇,懶得搭理他。孫忠忙上了把崔詠拉下去,“哎呦,崔少爺,我們公子心心念念就王翰林家的姑娘,眼下就是神仙妃子站在他麵前,他也看不到,您呀就別煩他了。”


    崔詠發愁:“這可難辦了,表兄要是喜歡別家的姑娘,大不了出點錢向她父母買了來,可王姑娘不同別個,王家的門第,隻怕是要明媒正娶才行。難不成表兄要將王姑娘迎進宮裏?”


    孫忠也不明白公子在想啥,這一路南下,遇到的美人數不勝數,公子簡直就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自從在南京遇到王姑娘後,整個人就仿佛失了魂魄。


    崔詠悄聲問:“王姑娘是個什麽意思呢?”


    女生外向,若是王姑娘有意,誘了她私奔,以後是好是歹她的家人也無法追究。


    公子這次可失手了,連王姑娘的小手都沒摸到呢!這話孫忠可不敢說,隻道:“王姑娘是大家閨秀,規矩太多啦!還不如那些小門小戶的姑娘們。”


    雖然公子說遣媒人提親,可是從宮外帶女子回去,太後必定不喜,到時候也是麻煩事。


    崔詠一心討好季顯,於是獻計:“為公子分憂本就是我們該做的事情,依我看,不如直接綁了王姑娘送到公子床上再說。”


    公子是皇帝,天下都是他的,豈獨一女子乎!


    3、第 3 章


    孫忠本就是個沒下限的閹人,與崔詠一拍即合,“崔少爺說的有道理啊。咱們得合計合計。”


    “合計什麽?”一個似笑非笑地聲音傳來。


    孫忠嚇了一跳,隻見季顯站在門口,應該是把他與崔詠的話都聽了去。孫忠擠出一個笑臉來,“公子,就王姑娘那事兒,小的想為您分憂。”


    崔詠連連點頭:“王姑娘太不識抬舉,公子能看得上她是她的福氣——”


    話沒說完,季顯手執扇柄重重地敲在這兩人的頭上,“合計,合計些男盜女娼的事?”


    孫忠腿一軟,跪了下來,抬手就給了自己一巴掌,“公子莫生氣,小的知錯了!”。


    季顯素來脾氣不小,崔詠心裏害怕,也跟著跪了下來。


    季顯的扇柄都快戳到他們臉上去了,“朕的名聲都被你們給敗壞了,不過就是一個女人,朕有信心拿得下,何用你們出如此下作的計謀!”


    他十六歲登基,文武雙全,風流倜儻,自問任何女子都會為他的風姿折腰。王姑娘雖然同他好,不過一點虧都不肯吃,不肯錯了規矩,鬧得他心裏癢癢,雖然拿下她要麻煩一點,但這也隻是時間問題。


    “是是,都是小的們的錯。”低估了您的魅,孫忠與崔詠對了個眼,默默在心底咽下後麵幾個字,對這小皇帝挺無奈的。


    “朕乃堂堂一國之君,須用得體的手段征服王姑娘,方能彰顯朕自身的魅力。”


    孫忠與崔詠點頭如搗蒜。


    “起來吧。”季顯大發慈悲讓他們起來。


    崔家是南京數得上的人家,宅院建的極其雅致。景致最好的地方當屬季顯現在住的文思閣,閣前是一座花園,太湖石疊起來的假山,山邊是疏疏落落的幾叢竹樹,月光照下來,像殘雪一樣。崔府離秦淮河不遠,仿佛還能聽畫舫伎子細吹細唱的聲音。此情此情,要是能與王姑娘一同欣賞該有多好。


    氣氛安靜下來,崔詠說了一句:“表兄,你看今晚的月色真美!”


    “不及王姑娘美!”季顯瞅了一眼鹹蛋黃一樣的月亮。


    崔詠訕訕地笑。正尷尬著,他看見他的貼身小廝鬼頭鬼腦地張望,招招手:“過來!”


    小廝給幾人行禮,道:“門外有人送東西給季公子,說是奉王某的意思。”他雙手奉上一個扇形荷包,寶藍色,繡牡丹花樣。


    孫忠度量季顯的心思,恭維道:“想必是王姑娘為公子您的魅力所折服,特特送了親手做的荷包過來。”


    季顯很得意,接過荷包,想象著王姑娘是怎樣寄托了情思一針一線地繡它,更滿意了,捏了捏,發現裏麵有東西,掏出來看是一張紙條,上書:“憶昔蘭房分半釵.而今忽把信音乖.癡心指望成連理.到底誰知事不諧。此乃下下簽。”


    孫忠眼瞅著自家公子臉色變成黑炭,伸長脖子想去看紙條上寫了什麽。季顯揉成一團,問:“那送荷包的人走了嗎?”


    小廝回道:“還沒,在門外候著呢。公子要是相見他,小的這就帶他過來。”


    李貴被帶進來,季顯揚起荷包,問道:“你家小姐還說了什麽?”


    李貴黑黑瘦瘦,一副老實的樣子,說:“小姐說,這是她在報恩寺求的簽文,讓小的送來給公子。”


    季顯心思回轉,恍然大悟,似乎明白了王姑娘的意思,原來她是因為在報恩寺求姻緣,抽到一支不吉利的簽文,心裏惶恐不安,來尋求他的安慰。


    這些禿頭和尚害人不淺,他們真那個能耐替人算命算姻緣,自己就不會做和尚,直接做神仙算了。


    季顯覺得自己應該安慰美人,本想交代李貴幾句話,又擔心李貴傳岔了,於是手書一封信,讓李貴帶給王姑娘,“你讓王姑娘不必掛懷,老和尚的簽做不得準。明日我去府上拜訪。”


    ……


    季顯的信,王瓊姿匆匆看了一遍,就不太想看了,全篇肉麻兮兮,什麽“君心似我心,不負相思意。”她的意思他到底明不明白?他們在一起是大凶,天生的怨偶,就該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以後千萬不要再見!


    葫蘆道:“季公子說那和尚的簽不可信,讓您安心,他明日過府拜訪。”


    王瓊姿將季顯的信丟進燈罩裏,燃燒殆盡。她伏在床上發愁,請神容易送神難哪!本來以為是給自己挑的好夫婿,現在變成避之不及的瘟神。為今之計,隻能祭出“拖”字訣。就說她年紀小,舍不得離家,不想這麽快嫁人。季顯他是皇帝,不可能離宮太久,說不得什麽時候就回京城了,京城天大地大,美女如雲,隻怕他就是忘記了自己。


    一夜無夢。次日,王瓊姿起床,換上家常衣裳,頭上隻插一根銀釵,務求自己看起來灰頭土臉一些。洗漱過後,去俞氏房裏用早飯。


    王瓊姿坐下後,方嬸將她的早飯捧過來,兩個熱騰騰的鴨肉餡的包子,一小條黃燜魚,外加一碗稻米粥。俞氏年紀大,愛吃甜,擺在她麵前的是芋圓米酒湯圓。王純則對著一大盤子鵝油白糖蒸餃吃的津津有味。


    用過早飯,王純由管家帶著去應天書院讀書。俞氏見女兒穿一身家常舊衣,以為她操心家中生計,道:“去年風調雨順,莊子的收成還過得去,該省的省,該用的用,我讓裁縫鋪的李娘子來一趟,替你裁兩身春衫。”


    “娘,我不缺衣裳穿,在家裏穿舊衣舒服。”


    “那也得給你做兩身,你畢竟是大姑娘了,從娘的私房出。”俞氏拍板決定下來。


    家事都交給了杜氏,母女兩人清閑,商量起了新衣裳繡個什麽花色,做什麽樣子。杜氏過來了,給俞氏請過安後,對小姑使了個眼色,才說:“娘,季公子過來拜訪。夫君在書房招待他,季公子說想要給娘請個安。”


    “那就請他過來吧。”季公子是京中名門顯宦之後,再說就是看兵部侍郎崔家的麵子,俞氏也得見見他。


    季顯進來,利落地給俞氏行了一個晚輩禮。他長身玉立,賣相極好,俞氏看這個小輩儀表堂堂、彬彬有禮,心裏倒也歡喜,問候了崔侍郎的夫人幾句,季顯耐心地回話。


    王瓊姿站在俞氏身邊,半垂著眼睛,她的目光落在季顯腰間的荷包上,寶藍色,牡丹花紋樣,抿了抿嘴,繼續眼觀鼻,鼻觀心。


    季顯看不清王姑娘的神色,又不能直接跟俞氏說,我想同您女兒私下說幾句話。給俞氏請過安,按理說他該告退,但他不走,誇王家的茶好,一連喝了三杯茶都不說離開。


    俞氏早看穿他的心思了,裝作累了,讓女兒代她送季公子出去。季公子實在比早前來求親的那幾家人好太多,畢竟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王瓊姿送季顯到二門外就不肯走了,“季公子請吧。”


    季顯拱拱手道:“我有幾句話同賢妹說。”


    王瓊姿看看周圍,她顧忌季顯這個昏君出什麽招,隻好依了他,兩人在不遠處的一座亭子裏坐下。


    季顯拿起腰間的荷包,道:“賢妹的繡藝很好,這個荷包形製獨特,我很喜歡。”


    獨特?這種荷包三山街一帶的鋪子裏到處都是。王瓊姿默默地說。


    “禿頭和尚的話你不要相信,他們算卦解簽還沒我一句話好使。”季顯信誓旦旦地說。


    王瓊姿故作慌張,“不,報恩寺的簽很準,我們南京人合兩姓的姻緣,都會讓報恩寺的大師算。季公子,我們的事兒還是算了吧。”


    “不算!禿頭和尚年老眼花,算錯了!朕、我去京城找更厲害的大師來算!”屆時算成什麽樣還不都是他一句話的事。


    他上前兩步,王瓊姿立刻警惕地後退兩步,季顯無奈:“你怎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沒,我就是覺得我們不合適,小女蒲柳之姿,配不上季公子。”


    季顯煩躁地捶桌子,總算是明白了女人心海底針的說法,昨天兩人還郎情妾意呢,今天就冷淡如斯。


    “別信禿頭和尚的話,啊?”季顯又重複一句,“就算你是蒲柳之姿,我不嫌棄你,放心了吧?”


    這話把蘭亭給氣得啊,你不嫌棄我,我還嫌棄你呢!


    “還給你。”她拿出那塊鳳凰鏤空翠玉佩,推到季顯麵前。


    季顯頭疼,氣道:“我送出去的東西從來沒有收回來的。你若是不要,扔了它。”


    眼見他氣得不輕,王瓊姿哪裏敢真扔了玉佩。欺人太甚,還沒法退貨了,王瓊姿也氣鼓鼓的。


    季顯以為自己剛才聲音太大嚇著她了,又放柔聲音:“我給京城家裏寫了信,放心啦!你的心意我都知道,這個荷包我會戴在身上,看到它就像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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