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氏自己的嫁妝所得不過是五十畝水田,加一個布匹鋪子。她為女兒延請名師教導,所花不菲。王家畢竟是官宦人家,往來交際銀子也不能少花,這樣算下來,連給女兒準備一千兩的嫁妝都很難。


    江南地區講究富嫁女兒,若是嫁妝薄了,不但惹人笑話,還連累女兒在婆家抬不起頭。一想到這些俞氏便很有些犯愁。


    王純聽到母親與姐姐在談論銀子的事情,道:“娘,等我考中了進士,當了大官,我們家還怕沒有銀子使?”


    他小小年紀說出這話來,逗著俞氏與王瓊姿都笑了,王瓊姿敲敲他的小腦袋,打趣道:“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弟弟,你是想怎麽掙錢呀?”


    俞氏道:“你還小,家裏的事情不須操心,專心讀書,就是以後當官也得當了好官,不許鑽到錢眼子裏去。”


    王純小聲嘟嚷了一句:“知道啦。”


    話是這麽說,不過王純的思路是對的,當官的與普通百姓就是兩個階級了,首先各種稅就不用交了,還有隱形福利,即使當一個普通官那日子也是好過的。


    王綜與蔣氏過來給俞氏請安,說起了王綜今年鄉試的事情。鄉試也稱秋闈,八月進行考試,中了舉人才有資格參加三年一度的會試。王佑年在時,替王綜捐了一個監生,因此,王綜有資格直接下場。但他運道差了一些,已參加過三次鄉試,均名落孫山。


    故而,王綜隻是稍微提了提秋闈的事情,就不再多說,押了王純去書房,督促這個幼弟讀書。


    過了兩日,俞家蕙芷過生日,遣了人來接王瓊姿過去玩。俞家還請了親戚中的幾個小姐妹。佩蘭與蕙芷姐妹關係好了許多,一起親親熱熱地待客。王瓊姿取出一支釵頭鑲冬珠鎏金銅釵來,道:“這是送你的生辰禮。”


    蕙芷很喜歡,當即戴在頭上。閨中小姐們在一起不過是吃吃喝喝,下棋投壺之類的。


    王瓊姿將手中十支箭全部投進壺中,忽然看見佩蘭衝她招招手,王瓊姿走過去,佩蘭道:“我們去看看我二哥吧。”


    兩人攜手出了院子,穿過夾道,佩蘭道:“二哥前幾日被我爹請吃了一頓竹筍炒肉,雖然沒受什麽內傷,但是屁股都快被打爛了,現在才好些。”


    王瓊姿問道:“還是因為不肯去讀書的事情嗎?”


    佩蘭搖搖頭,“不止呢,二哥不但不讀書,反而與一些販夫走卒混在一起,還說什麽要從商的話來,士農工商,從來商人最為下賤,爹爹生了氣,便打了他一頓。”


    王瓊姿頗為無語,但也能理解,像舅舅俞尚誌,以及她的父親王佑年,大哥王綜等人以士人自居,非衣冠人物都不與結交,俞賀儀嚷嚷著要去從商在他們眼裏就是自甘下賤。


    王瓊姿小聲道:“高祖建國,重農抑商,規定商人不許穿綢緞衣服,不能乘車,可是你看如今又是個什麽樣子,那些有錢的商賈穿的比當官的好,四駕馬車,高頭大馬威風著呢,官府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們再拿錢捐個官,與士人沒什麽兩樣!”


    “可不是嘛,”佩蘭接著說,“窮官還真不如富商,我們家隔壁住著還是戶部主事郎,把女兒嫁了鬆江府一個開織布坊,聽說嫁妝足足有一萬兩銀子。”


    兩人說著就到了俞賀儀的屋子。俞賀儀能起身走動,但不能坐下,見了表妹過來,很開心,王瓊姿打趣他吃竹筍炒肉,他就哎呦哎呦裝疼,然後把他爹給吐槽了一頓。


    佩蘭嗔道:“二哥,你還嫌爹打得不夠啊,裝也要裝作改過自新的樣子,省的再挨揍。”


    俞賀儀大叫道:“爹管得住我的人,管不住我的心!”


    王瓊姿忍不住笑出來,“管住你的人就行,你就沒法掙脫舅舅的五指山了。”


    俞賀儀嬉笑道:“爹太太迂了。那些什麽八股文,我看到就頭疼了,我還要出海!”


    這下子輪到王瓊姿吃驚了,“你怎麽突然想起這一茬來?”


    俞賀儀道:“我朋友們都說出海能掙大錢,而且海外風土人情迥異與大周,我很想去海外看看,看跟我們大周國有什麽不同。”


    佩蘭急急地說:“不行,不行,太危險了!”


    俞賀儀大笑一聲:“我在家待著還有可能會被飯噎死呢,男兒誌在四方,我年輕輕的,又不打算靠科舉,留家裏做什麽!即使爹現在能攔住我一時,也攔不住我一輩子,我總會去的。”


    佩蘭急得直哭,拉著王瓊姿的袖子,“瓊姿姐,你快勸勸二哥。”


    王瓊姿倒是挺讚同俞賀儀,再是她是男兒,她保證跟他一起去,可惜,可惜!


    俞賀儀樂觀地說:“瓊姿表妹不用勸我,我早就下定決心了,不會改變。你們別擔心,聽說福建廣東那邊早有人駕船出海,有成熟的路線,危險並不大。隻是我本錢不夠,但不是什麽大問題,我可以在船上做船夫嘛。”


    佩蘭斥責道:“你再這麽說,我告訴爹娘去!”


    俞賀儀滿不在乎,“你告訴去,反正爹娘管不了我一輩子!”


    佩蘭說不過他,抹著眼淚離開。俞賀儀苦笑一聲:“沒一個人支持我。”


    王瓊姿笑道:“我覺得二表哥的誌向挺好呀,但你要去哪裏呢?”


    俞賀儀道:“當然是先去爪哇國,我打聽過了,從泉州出發,約一個月就可以到達爪哇。其實吧,爪哇就相當於一個中轉,聽說很多西洋的商人也在爪哇。待日後,有了本錢,有了更大的船,便可以去西洋,或者其他更遠的地方。”


    他嘿嘿一笑:“說不定你將來還會有個金發碧眼的嫂子。”


    這個王瓊姿能接受,但她親愛的舅舅舅媽估計要嚇得暈過去。


    俞賀儀見這表妹很懂自己,覺得遇到知己,便將心裏的話,都給說了,“其實,我已經跟我朋友們商量好了,下個月就去泉州,然後從泉州出發。我偷偷從家裏出去,爹娘也管不。我今年都二十了,不是小孩子,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了。”


    王瓊姿對他生出一絲羨慕與欽佩來,當即表示願意先資助他五百兩銀子。


    俞賀儀喜跳起來,“好妹子,不枉哥這麽疼你!”爾後,他又問,“你不會把你的嫁妝銀子給拿出來了吧,那我不能要。”


    王瓊姿道:“不是嫁妝銀子。不過你要是去了海外,幫我找些東西,我寫張單子給你,到時候連著銀票一起送來。”


    王瓊姿現在手裏有一千五百兩銀子。


    季顯送的那堆布匹與兩副頭麵折價賣了個北邊來的貨商,原本打算用這筆銀子給崔侍郎夫人送一份差不多的回禮過去,但是崔侍郎夫人明白原由,哪裏敢收?俞氏無奈之下就把這筆銀子給了王瓊姿。


    現在她正好派上用場,也算是季顯做了一點小貢獻吧。


    季顯此刻正在回京的路上,他突然打了個噴嚏。身邊侍奉的小太監恭維道:“肯定是有人想念您了。”


    季顯想起了王瓊姿來,這個沒良心的女人該不會想起他吧。他之所以急著回京,是因為京中傳來太後小恙的消息,結果走到中途,又傳了消息,太後的病已經痊愈,但一行人已在山東境內,離南京很遠了。


    於是,他便不慌不忙地往京中趕,兗州、青州等地都去了,沿路察看百姓的生活,甚至還與農人交談,這一路下來,倒發現了不少問題。


    青州一帶,山匪眾多,季顯一行人在驛站遇上了響馬,幸虧有錦衣衛的護持,才擊退了響馬。


    在眾人與響馬搏鬥過程中,有一個做武夫打扮的青年表現的極為突出。季顯對他很欣賞,特地問了那人的名諱。


    那人不亢不卑,拱手道:“在下姓邵,名廷玉。”


    13、第 13 章


    季顯也拱手回道:“在下季顯,幸會邵先生。”他見邵廷玉年紀輕輕,義勇不凡,心裏起了親近的心思,邀邵廷玉入屋細談。


    邵廷玉隻覺得季顯器宇軒昂,英姿勃發,身邊奴仆眾多,還有身手極好護衛,想來不是一般人,他恭敬不如從命,隨著季顯進屋。


    很快就有人上了酒菜過來,季顯坐主位,邵廷玉坐客位,錦衣衛指揮僉事徐勉站在季顯身後。季顯一揮手,讓他也坐下。徐勉抱拳行禮之後,撩動衣擺坐下,舉動之間露出腰間掛著的玄鐵牌。


    邵廷玉眼神一暗,爾後又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與季顯等人喝酒攀談。他並非心裏沒有存算的人,季顯身份高貴一眼就可以看出來,能讓錦衣衛做他的護衛,他的身份隻會比自己想的更高。自在俞家受退婚之辱,邵廷玉比任何時候都想出人頭地。


    酒過三巡,季顯問起邵廷玉是哪裏人,“我看邵兄身手不錯,師從哪裏?”


    剛才在與響馬搏鬥時,邵廷玉使得幾招,老練,而且快準狠。


    邵廷玉道:“在下沒有師傅,隻是自小跟著先父學過幾年功夫。”


    “請問令父尊號?”


    邵廷玉有幾分黯淡,又帶著幾分自豪:“先父是滄州人邵毅!”


    徐勉驚訝道:“你竟然是滄州邵毅的兒子!”然後對季顯說,“公子,這位邵兄弟的父親邵毅是燕趙之地有名的俠士。他最有名的事還是先帝二十六年,東南沿海地帶爆發倭寇之亂,邵毅帶了幾個滄州兄弟投奔陸敖將軍麾下協助其平定倭寇之亂,事情平息之後,他又帶著幾個兄弟回了滄州,因此有功,還被封了一個錦衣衛百戶。邵兄弟,你可真是爾父的好兒子!”


    他誇讚邵廷玉,邵廷玉忙說不敢,道:“我哪配同先父相提並論!”


    季顯喜武,聽了更是歡喜,恨不得當場與邵廷玉切磋幾招,徐勉好不容易把他給勸下來。


    徐勉有心在季顯麵前為邵廷玉說說話,於是問道:“邵兄弟為何在此,日後有什麽打算?”


    邵廷玉道:“在下奉母命去南京探親,未果,現下返回滄州。至於日後,在下現在並無什麽頭緒,隻希望不墜先父的英名吧。”


    徐勉點點頭,沒再多說,三人又喝了幾杯酒,便散了席。陸敖服侍季顯進了臥房,季顯問道:“你看,邵廷玉這個人怎麽樣?”


    徐勉道:“虎父無犬子,我觀他眼神堅毅,身手矯捷,他日必有一番作為,而且他身世清白,公子,可將此人招到身邊,或進錦衣衛,或五城兵馬司都可以。”


    季顯搖搖頭,看了徐勉一眼,笑道:“不可,他身上有一股俠士風骨,傲氣與銳氣也是有的,去了京城要是沾上那些官僚氣就太可惜了。最重要的是錦衣衛或是五城兵馬司很多職位都有京中高官把持或者世襲,邵廷玉一個毛頭小子進去,想要出頭何其難,就算是熬資曆也比不上那些世襲的紈絝子弟。”


    季顯說這些話絲毫沒有想到他自己就是京城第一號紈絝子弟。


    徐勉當然不敢多說什麽,躬身問道:“公子可有什麽好的提議?”


    季顯道:“我早已想過了,你寫一封信給登州會昌伯王昆,向王昆推薦邵廷玉此人,等他入了登州衛,若他真是個有本事的,屆時建立戰功,誰也奪不去!”


    徐勉答應下來,次日天沒亮就拿著信去見了邵廷玉,如此這般地交代邵廷玉,邵廷玉鄭重地給他行了大禮,徐勉扶他起來,道:“我與你父在京城有過一麵之緣,我佩服你父親的為人,提攜後人不過是順手之勞。這封信上有我的印章,你回滄州看望過你母親後,速速去登州,日後我們必定有機會在京師再見。”


    邵廷玉感激萬分地收起信,用過早飯,拜別過季顯與徐勉,騎著驢子往滄州的方向去了。


    季顯一行人又走了兩日,終於到達京城,換成馬車直接進了宮。


    太康殿的太監羅翔小心翼翼地服侍著季顯梳洗更衣。季顯換上一身皇帝的常服,拍拍袖子,道:“穿上這身衣服,整個人就不自在了。對了,羅翔,朕上次讓你弄一套將軍的盔甲呢?”


    羅翔笑道:“早就準備好了。”


    “拿來朕看看?”


    羅翔遣了幾個小太監去拿,不多時,小太監們苦著臉回來,道:“那套盔甲被清寧宮的人給帶走了。”


    清寧宮是太後居住的宮室,季顯的臉色當即就變了,如同結了一層霜,羅翔戰戰兢兢地說:“皇上,是小的沒有看好這套盔甲,您再給小的幾天時間,小的再弄一套一模一樣的過來。”


    季顯譏諷道:“不用了。”揮袖進了內室。


    羅翔嚇得冷汗都出來了,拚命擦汗。他心裏怕呀,皇上身邊最最寵信的太監是孫忠,幾乎去哪裏都帶著,可是孫忠沒有跟著回京城,而是留在南京孝陵衛種菜,原因不明,隻聽說是得罪了皇上。在羅翔眼裏,發配南京孝陵衛,比死好不了不少,連孫忠都落到這個下場,更何況是他。


    ……


    王瓊姿回了家,取出五百兩銀票,塞在一個荷包裏,然後提筆寫單子。小英跟著王瓊姿學過字,頗認識一些,她一邊磨墨,一邊湊過去看了一眼,撿自己認識的字念道:“番茄、馬鈴薯、玉米、辣椒,小姐,這些是什麽呀?”


    王瓊姿笑道:“好東西呢,比如這個辣椒,辛味,用來烹飪是極好的。”


    葫蘆接了一句:“胡椒,茱萸也是辛味啊。”


    “那不同,辣椒比它們都好,辛味更直接,更刺激!”她將寫好的單子晾幹,檢查了一遍,有些東西她擔心說不清楚,仔細描述了外形、顏色,有些還畫了樣子,最後小心折疊起來。


    葫蘆沒口誇她,“小姐懂得可真多,連外國的東西都知道!”


    王瓊姿道:“多讀書嘛,在書裏找。葫蘆,你該好好學認字了,小英進步明顯,你可別成親了,連個柴米油鹽的賬本都看不懂。”


    葫蘆笑嘻嘻地說:“我看書就頭疼,小姐你可憐可憐我,我以後就跟著你,你去哪我去哪,小姐多少賞我一碗飯吃,讓我不要為柴米油鹽操心。”


    王瓊姿將荷包與單子,交給葫蘆:“讓你哥哥悄悄送到俞家二少爺那裏,可別讓其他人發現了。”


    葫蘆接了東西去辦差,小英去廚房端點心。


    王瓊姿悠閑地坐在窗邊,窗欞下有一個大水缸,種著睡蓮,蓮花已經打了花苞,粉嫩嫩的花苞兒,有隻小蜻蜓立在上頭,院子裏綠蔭漸濃,初夏將至。王瓊姿欣賞這初夏之景,平靜悠然,她又回到了熟悉的種田文劇本了。


    14、第 14 章(捉蟲)


    李逸(季顯)自回了京城,勤勉了許多,每天天還沒亮就去太和殿上朝,奏折也及時處理,這讓他在大臣們心裏印象好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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