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真的少了。


    他那個新鮮出爐的師侄沒了!


    柳千易那張蔫壞的臉在眼前浮現,考雲臻二話不說就往洞穴外走。


    柳師兄拿進幻境的名額跟他換徒弟的安危,要是就這麽把人給搞丟了,他還怎麽有臉在宗門立足?


    然而,剛一踏出洞口,青年就停住了。


    隻見一道白浪自遠處的玉虛山山頂滾落,以鋪天蓋地之勢,席卷了整座山峰。


    隨著轟鳴聲響起,腳下的山體震顫了起來,考雲臻扶住山壁,卻見一道水桶粗細的閃電自天際掠過,沒入了白色的海洋之中。


    雪崩了!


    青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看著吞沒一切的雪白,直到一塊碎石擦著他的臉頰飛過才回過神來。


    再這樣下去,這裏也會步玉虛峰的後塵!


    念頭一轉,他猛地衝回洞穴,扯著嗓子喊道:“全部靠著牆!煉氣以上的,跟我一起堵門!”


    他們尚且有處可躲,留在外麵的人又該怎麽辦?


    考雲臻強迫自己不去深想。


    “好寶貝。”


    柳千易枯瘦的手指劃過傘麵,骷髏般的臉似笑非笑,“我記憶裏的燭影隻是一把普通宮傘,現在你瞧瞧它,一十八道禁製煉製,一個剛剛煉氣的小鬼就能靠著它撞開我,這難道就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說完,他若有所思的看向楊戩,像是要從他的臉上找出蛛絲馬跡,“羅纓當年於皇城之中神秘失蹤,若有外力襄助便說的通了。楊師弟,不知師兄我是否有幸得知令尊的姓名?”


    楊戩對此的回答是一轉傘柄,鋒利的傘沿對著男人的食指削去!


    鏘!


    金石交擊的聲音從二者碰觸的部位傳來,少年右手腕一震,左手抓住傘骨機關,向後一收,腳下一轉,將收攏的燭影向前斜刺!


    “噗。”


    竹製的傘頂沒入了男人的左眼窩,後者卻恍若無覺,伸手去抓眼前的少年,嘴裏還念念有詞:“這招有點眼熟啊?嘖,怎麽想不起來了。”


    一得手,楊戩立馬就要後撤,然而雙腳此時卻如灌入了鉛鐵,隻能看著柳千易的手越來越近。


    沒有了天雷的幹擾,修為的壓製終於體現了出來。


    眼看幹枯的手指就要碰到少年的衣領,電光石火之間,一道身影插入了二人中間,後者一把奪過楊戩手裏的燭影,嘭的一聲撐開了傘麵。


    “跪下!”


    “轟隆。”


    第二道天雷落下,銀白的電弧在傘麵跳躍,淩玥單膝跪地,一手環住楊戩的肩膀,持傘的手心溢出了殷紅的血跡。


    一十八道禁製全開,燭影在雷劫下苦苦支撐。


    把額頭搭在少年的肩上,淩玥眨了眨眼睛,分不清睫毛上掛著的水珠到底是來自於雨水還是汗水,而在模糊視線的盡頭,一條“白練”正滾滾而來。


    “轟隆。”


    最後一道天雷落下,在柳千易瘋狂的笑聲裏,楊戩捂住了師姐微微顫抖的右手,下拉傘沿,將她整個圈到了懷裏。


    “可惜啊可惜。”


    一道強盛的氣息自山穀中爆發,有一個男人在猶自感歎。


    “可惜啊可惜!”


    而迎接他的,是奔流直下的萬頃冰雪。


    積攢萬年的山雪宛若馳騁於懸崖峭壁的洪荒巨獸,遮天蔽日而來,在響徹天地的嘶吼聲中,吞噬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淩玥、楊戩、微北生……乃至夙願得償的柳千易,都被這頭巨獸掩埋在了雪原之下。


    “怎麽會……”


    在群山中間,有一人影靠在震顫的山壁上,看著被積雪填平的山穀麵無血色。


    李晏的腿在發軟。


    雙手扒住身後的山壁,他緩緩的癱坐在地上,眼睛瞪的極大,身軀隱隱顫抖。


    進入幻境的最初,他就莫名其妙的被傳送到這一處懸崖之上,被困到現在,別說傳說中的昆侖十二金仙,就連一個活物都沒見過。


    之前,他以為是自己一如既往的黴運發作,心灰意冷之下就打算這麽呆到幻境結束,結果就目睹了師父與清和仙子對峙的場景。


    完了。


    這是他當時唯一的想法。


    老天爺果然從來不會眷顧他。


    “瞧你,怎麽嚇成這個樣子。”


    鬼魅般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與此同時,李晏肩膀一沉,一具冰冷身軀貼了上來。


    啊。


    張嘴卻連一個音都發不出,他僵硬的扭過頭,看到了柳千易慘白的臉。


    “變成金丹真人的弟子了,你高不高興?”


    男人麵色蒼白,精神卻很振奮,衣袍上滿是雪花,連眉毛都掛了霜。


    “高、高興。”李晏都快哭出來了。


    “為師就知道你會高興的,”柳千易稱得上眉飛色舞了,“不過沒時間耽擱了,咱們得趕在他們出來之前開溜。”


    “他們?”李晏聲音裏帶上了哭腔。


    “對啊,”柳千易手指向下一指,“就是下麵那幾個。”


    而在深雪之下,淩玥被楊戩按在懷裏,聽著少年穩健的心跳,突然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燭影被兩個人共同撐開,在積雪的重壓下,十八條禁製泛起陣陣漣漪,營造出了一方寂靜的避風港。


    “雪崩的時候我記住了微師兄的位置。”


    少年低下頭,呼吸吹拂在她耳畔,聲線依舊清冷,倒是與這重重山雪相得益彰。


    簡直就像是昆侖山上誕生的精怪一樣。


    淩玥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給逗樂了,把蓋在眼瞼的雪花在少年的肩頭蹭掉,笑道:“那好,等脫困以後,我可得敲太華山一筆大的。”


    想從深雪中突圍並非易事,可比起在天劫中鬥法,這點辛苦又顯得不值一提。


    也不知過多久,一隻手臂突然從厚實的積雪中伸出,緊接著是頭、身軀和腿,最終匯成了一道纖細的身影。


    “咳咳咳咳。”


    重見天日的淩玥單膝跪在鬆軟的雪地上,抬手搓掉了眉毛與臉頰上的雪花,右手沾雪水的掌心上有一道清晰可見的焦痕。


    順平急促的呼吸,她轉回雪坑邊緣,對著坑底伸出了手。


    她最先抓住的是一把傘柄,隨後才是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而手的主人艱難的爬出坑口,將背著的微北生放到了地上。


    在雪崩的衝擊下,本就傷勢不輕的青年雙目緊閉,顯然昏死了過去。


    “過來。”淩玥對著少年一招手。


    楊戩眨眨眼,聽話的湊了過去,然後就被師姐一把掀開了袖子,露出了兩條白皙的小臂,光看那完好無損的肌理,實在難以想象這人承受了大部分的劫雷餘波。


    看著看著,淩玥不禁陷入了沉思。


    她覺得,廣成子真是自己的指路明燈。


    第24章


    “繡珠和小侯爺都聯係不上了!”


    把流雲通識往地上一摔,段情無比懊惱的抱頭蹲下。


    “幻境裏絕對是出事了!”


    “小情,你小點聲。”方笙埋怨的瞥了他一眼,“我的思路都被打斷了。”


    “我的錯,我的錯。”段情聞言立馬賠罪。


    他撿起地上的鐵牌,湊到了方笙身邊,而後者凝視著辰鶇真人的屍體,似乎正在思索些什麽。


    “沒有掙紮的痕跡,他是在昏迷中被活生生剖出的金丹。”方笙指著辰鶇胸膛猙獰的傷口說道,“對方應該是為了防止他蘇醒後爆丹自盡,也為了最大程度的保證金丹的活性。”


    “哎喲,我的好師姐,這些都不重要!”段情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重要的是,咱們得趕緊解開這個陣法,把三師妹她們救出來啊!”


    “依我來看,這是化用的三才太乙陣。”


    這麽說著,方笙伸手去碰懸空的金丹,手指觸在一層透明的網上,引起了一陣細小的火花。


    “要一一找到天、地、人三個節點才能破解此陣。”


    “那這三個節點在哪兒呢?”


    段情趕緊追問,誰知,方笙的回答令他大跌眼鏡。


    “我不知道。”女孩清純的臉蛋浮現出濃濃的茫然,“以人身為例,五髒為陰,六腑為陽,脾屬土,可為地……可天和人是哪個,我一點頭緒也沒有!”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裏已經帶上了哭腔。


    “怎麽辦,小情?小玥還被困在裏麵,可是我根本不會破陣!”


    “師姐……”


    看著大師姐泫然欲泣的臉,段情就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涼水,把心底升起的燥火都給滅了個一幹二淨。


    柳千易在築基圓滿被困足足二十年,可他對術法一道涉獵之廣泛,堪稱同輩弟子第一。既然他敢用三才太乙陣炮製辰鶇真人的屍身,那他也根本不怕他們這群半桶水的家夥來解陣。


    行不通。


    用常規的法子絕對行不通。


    意識到這一點以後,青年渾身都在發冷,頭一次覺得自己是如此無能。


    當初師父講解天下十陣的時候,他為什麽就不能好好聽一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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