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再一次揮動燭影斬下“人影”的頭顱,後者滴溜溜的滾落到丁衍腳邊,差點把他絆了個踉蹌,也引出了他更撕心裂肺的尖叫。


    這一次,楊戩從“人影”斷口看到了填充在內的棉花與骨架……這些家夥都是傀儡?


    “別喊了!”已經攻入“人影”群中的柯闖突然爆發出一聲大喝,“有東西過來了!”


    話音剛落,一串與傀儡人形截然不同的腳步聲傳來,一道高挑的人影出現了道路的盡頭,伴隨著他的現身,令人窒息的壓力緩緩滲了過來。


    與披頭散發的傀儡不同,那人從頭到腳一絲不苟,英俊的臉上掛著柔和的笑容,令人看著就感覺如沐春風,隻是那張臉或許已經白的超越了“白淨”的範疇,達到了“慘白”的境界。


    “諸位不請自來,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來人笑眯眯的說道,渾身的威壓令人喘不過氣。


    這家夥修為絕對在金丹之上!


    自他到來,與四人廝殺在一起的傀儡突然都僵在了原地,散發著慘綠光芒的眼珠子慢慢黯淡,直到徹底熄滅。


    一具具失去了活力的身軀倒在地上,發出了接連不斷的悶響,而從這些倒地的傀儡身上升起了點點綠光,接二連三的飛離傀儡沒入了來人身上。


    隨著綠光不斷的融入,來人周身氣質一變,逐漸被血絲覆蓋的眼睛刺破了溫潤如玉的偽裝,男人緩緩地低頭,露出了一個略顯邪異的笑容:“既然幾位這麽喜歡此地,不若直接留下來可好?”


    話音未落,他氣勢再拔高一截!


    “衝著我來!”柯闖怒吼一聲,玄色的光芒覆蓋了全身,對著男人直衝而去!


    “跑!”不用楊戩催促,丁衍玩命狂奔,喉嚨裏隱隱冒出了腥甜的血味。


    然而沒等他跑出多遠,破空聲襲來,一道身影擦著他的鬢發飛過,重重的落入了前方的街巷裏。


    “柯師弟!”煙塵落下,看清了在地上砸出大坑的人是誰後,寒氣順著丁衍的尾椎骨一路向上,幾乎令他頭頂發絲根根豎起。


    柯闖竟然一照麵就被打成了重傷!


    “諸位這麽急著走,是要去哪裏呢?”


    男人不緊不慢的邁著步子,臉上依然帶笑,隻不過在丁衍眼裏,他與自陰曹地府的勾魂使者並無差別。


    上古遺跡內怎麽會有這麽一個恐怖的家夥在?


    他到底是誰?!


    沒等他想明白,跟在他身後的楊戩突然動了。


    在三人驚駭地目光裏,少年手握燭影,擋在了男人的必經之路上。


    “帶著柯師兄他們走。”他抿了抿唇,“快。”


    想起楊戩在擂台上那驚世駭俗的最後一擊,丁衍咬著牙跑到柯闖二人身前,摻起男人發足狂奔!


    “別、別……”柯闖嘴唇顫動,似是想說什麽,可惜他傷的太重,始終都沒能說出完整的話。


    “一會兒再說!”丁衍不管不顧的帶著他和侍從一起亂跑,直到確認身後無人跟來才停了下來。


    “到底是怎麽回事?”拆開布條,侍從蹲在牆根下大口喘氣。


    “你問我,我問誰?!”丁衍很崩潰,“趕緊想法子聯係其他人去救楊師弟啊!”


    “……那是何尋雙。”舔了舔溢出鮮血的嘴唇,柯闖說出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名字。


    “何尋雙?”丁衍瞪大了眼睛,“微北生的大師兄?他不是失蹤了嗎,怎麽會在這裏,還攻擊我們?”


    同為道門弟子,他本不該如此後知後覺,奈何何尋雙生死不明的時候他才剛出生,當然是隻聞其名,未見其人。


    “不是失蹤。”柯闖扶著牆站了起來,“何尋雙死了十來年了,本命燈都滅了,隻是太華山為了安撫何家,不願把話說死而已。”


    “那剛才襲擊我們的是什麽!”丁衍喊著喊著突然卡了殼,眼睛睜圓,“……你、你的意思是……”


    “不管我們看到的何尋雙算什麽,”柯闖下了定論,“都肯定不是活人!”


    “那楊師弟怎麽辦!”丁衍感覺自己快要瘋掉了,“咱們去找淩師妹……”


    話說到一半,他似有所感,連忙抬起了頭,就見三人歇腳的地方正對著一座稍顯破敗的塔樓,而在塔樓的頂端……有一個鮮明的掌印。


    “脾氣真差。”


    淩玥一掌對著前方的人影打出,起手式凝聚出掌印順著通道一路前推,然而站在她左側的“人”卻輕笑出聲,也不見它如何動作,站在書架前的人影同時扭動,竟像一根軟繩般避過成型的掌印,讓她這一掌一空到底。


    “轟。”


    掌印擊中牆壁的聲音遙遙傳來,卻沒在倉庫裏驚起一絲波瀾。


    “我知道一上來就問姑娘家的名字有些冒昧,但你也不用反應這麽激烈啊。”“那人”語氣戲謔,“我隻是見你掌法熟悉,想認個親而已。”


    “如何認親?”淩玥收回手,依然不肯轉頭。


    “光用說的多沒意思,”那分不出男女的聲音說道,“不若我用做的給你看吧?”


    “隻要見了我這一招,你就肯定能認出我。”聲音的主人像是格外愉悅,“我接了你一招,你再接我一招,這樣才公平。”


    說完,少女麵前的人影齊齊扭身,對著她並指成劍。


    下一刻,萬千劍影撲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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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淩玥很難去形容“人影”對準自己斬出的這一劍。


    那似乎已經超脫了“劍”, 而達到了“意”。


    那一劍太快, 快到她甚至來不及反應,雙掌還未抬起,劍光已經沒入眉心。


    在這一刻,淩玥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真元凋敝、血肉枯萎、骸骨腐朽,黃泉路自腳底延伸至遠方,野鬼哭嚎盈滿耳框, 就連胸口跳動的那株心魔之蓮, 從根莖到尚未盛開的花蕾都化為了枯枝, 就在即將灰飛煙滅之時, 陡然綻放出了耀眼的玄黑光華!


    “砰、砰、砰。”


    枯萎的蓮花在刹那間重新充盈,閉合的花瓣緩緩綻放,滾滾魔氣自漆黑的蓮心冒出, 化為了絲絲縷縷滲入少女的肌理。在魔氣的入侵之下, 淩玥臉頰上浮現出一道道可怖的魔紋,甚至蔓延到了眼珠上。


    “咦?”“人影”發出了一聲驚歎, “你身體裏這是什麽玩意兒,竟然連我都沒法斬去?”


    淩玥沒法回答它的疑問,取代了心髒而躍動的墨蓮首次支配了她的身體, 魔物的尖嚎不絕於耳, 在真元的逆流中, 又扭曲成了折葉的輕笑。


    “……沒事,一會兒就………”恍惚間,“人影”似乎在她身旁說著什麽, 卻怎麽也聽不真切。


    切入體內的劍勢已走到盡頭,在即將泯滅之際,坍縮成了一個圓球,下一刻,道道蓬勃的生氣自球內爆開,灌注進少女周身經脈,將盡情撒歡的魔氣給盡數頂了回去!


    “砰、砰、砰。”


    有力的心跳蓋住了墨蓮的躍動,黑色的魔紋漸漸淡去,盛開的花瓣重新閉合,淩玥深吸一口氣,重新回到了人世。


    冰冷的空氣進入身體,嗆的她向後一個踉蹌,被身畔之“人”伸手托住後腰。


    “抱歉,”那人影說道,“我本來想幫你把那朵蓮花給斬掉,不過對方有點強,沒成功。”


    斬掉魔蓮?


    淩玥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麽異想天開的說法,而且從語氣來判斷,對方半點沒有拿她尋開心的意思。


    這家夥真的差點就幫她把蓮花給斬掉了!


    她舔了舔嘴唇,把對方的問題原樣奉還:“你是誰?”


    “不是吧?”聽到她的反問,“人影”異常吃驚,“挨了我一劍還沒認出來?以你的天賦怎麽會沒去過留影壁?等等……那群老不死不會趁著我不在把我的影子給消了吧!”


    留影壁?


    淩玥隱隱覺得這個詞很耳熟,似乎在哪裏聽過,隻不過她剛經曆過由死轉生,始終無法凝聚注意力。


    “行吧,不認得劍意就不認得吧。”不服氣的嘟囔著,“人影”做出了最後的努力,“那萬魔窟呢?萬魔窟總算知道吧?”


    萬魔窟?沒聽過。


    在把第一反應脫口而出之前,淩玥腦海突然響起了一道聲音:


    “昔年萬魔窟現世,趙乾鋒師兄一人一劍,於群魔之中三進三出,無人能摸上他的衣角。”


    有了這個開頭,其他的聲音也紛湧而至。


    “那是留影壁,是這城中最重要的寶貝。”


    “按照宗門規矩,每個人都要把自己壓箱底的絕活留在上麵,以便後世弟子修習。”


    是師父帶她進玉泉秘寶那次的談話!


    “你是……”淩玥抿了抿嘴唇,不確定的問道,“趙、乾、峰?”


    “我就知道他們不可能把我給忘了!”聲音陡然拔高,“人影”的語氣一下子歡快了起來,“剛剛真是嚇死我了,雖然我好像也不能再死一次,哈哈哈哈。”


    猜對了!


    淩玥鬆了一大口氣,立時就想扭頭,卻被後者用手點在脖頸上,硬生生止住了動作。


    “別看別看,”自稱趙乾峰的“人”說道,“我死狀比較淒慘,怕嚇著你。”


    作為一隻“鬼”,他開朗的有點過火了。


    “很多年沒有人來這裏了,這破地方能跟我說話的一根手指就數過來,可他也很久沒來這裏找我了。”大概是寂寞了太久,沒等淩玥回應,趙乾峰就絮絮叨叨的說了下去,“你進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我在門上留的字?哈哈,是不是很震撼?”


    淩玥在努力消化玉泉山整門都是逗比的悲哀事實。


    “哦對了,說了半天我還不知道你是誰的徒弟呢!”好不容易碰上一個同門,趙乾峰興致高昂,“說說看嘛,說不得我認識呢!”


    淩玥閉了閉眼,一狠心,“家師……玉柄。”


    “……玉、柄?”趙乾峰的語氣有些怪異,“是那個……穿著開襠褲、流鼻涕的小哭包玉柄嗎?”


    此言一出,淩玥罕見的有點懵。


    難道不是穿著紅肚兜、成日裏為老不尊的玉柄嗎,怎麽還穿開襠褲、流鼻涕……師尊你怎麽回事?


    這聽起來像是龐太真長大以後走上了犯罪的道路啊!


    “這樣啊……”惆悵的歎了口氣,趙乾峰的聲音有些落寞,“原來小玉柄也到收徒的年紀了啊。”


    不過下一刻,他又高興了起來,“那師門這些年變化一定很大,快跟我講講!”


    隨著從趙乾峰嘴裏蹦出來越多越多對往昔的回憶,他的嗓音也越來越偏向於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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