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玥聞聲看去,果真在對麵山頭見到了南疆打扮的一行人。


    她第一眼就認出了白葉,這位苗疆姑奶奶還是一身靛藍衣裳,頭上戴著叮叮當當的銀飾,隻是那張水蜜桃般的臉頰失了氣色,即便有所遮掩,也不複早上那般光彩照人。


    顯然,那杯蠱蟲對她並不是可有可無。


    隻見她被一群寨中姑娘簇擁著走上山崖,站在了一名男子的身後。


    威震南疆的蠱王比淩玥想的更年輕一些。


    他看上去與白葉有四五分相似,即便是放到中原也稱得起一聲“美男子”,見妹妹前來,臉上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仿佛真的是一位拿她沒辦法的好哥哥。


    “蠱王姓白名滇,是上一代蠱王之徒。”丁衍小聲說與她聽,“南疆蠱王更迭向來血雨腥風,據說他是殺幹淨其他師兄弟才坐穩的位置。”


    正說著呢,白滇像是聽到他們之間的悄悄話般,抬頭像這邊笑了一下,那笑容真真是恰到好處,既不過分高傲,也不顯得諂媚,即便是楊鴻軒在此,估計也不會拿捏的比他更好。


    這笑裏藏刀的做派……就很微北生。


    “微師兄你真的沒有失散多年的兄弟?”玄鹹不怕死的嘀咕,然後就在青年和善的目光下捂住了嘴。


    “哐!”


    一聲石破天驚的巨響傳來,有人提著一麵磨盤大的銅鑼開敲,洪亮的鑼音與婉轉的山歌相得益彰,頓時填滿了整個山澗。


    南疆的方言與中原官話截然不同,韓焉體內的小人之心蹦噠個不停,“他們是不是在趁機罵我?”


    淩玥冷笑:“你什麽時候能擺正心態?你現在隻是一個不值一提的助拳人,我才是南疆少女的夢。”


    這話實在恬不知恥,少年差點被氣的打嗝。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對麵山頭已經走出來了一位少年人,這人麵上還帶著稚嫩,身上纏著一條花斑巨蟒,腰間係著一串瓶瓶罐罐。


    這少年人走到了懸崖邊上,單膝跪下,右手拍在了峭壁上攀爬的粗壯綠藤上。


    也不知他做了什麽,那一拍後,藤蔓竟然蠕動了起來,其中一根更是主動扯斷氣根,從峭壁上分離,對準了對麵的山頭疾射過來!


    “碰!”


    綠藤的一頭紮進了五人所在的岩壁裏,一條墨綠的“吊橋”橫亙在山澗上,不一會兒,淩玥就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響,不用看她都知道,己方的綠藤已經投了敵。


    果不其然,兩邊的山藤在短暫的停滯後瘋狂湧動了起來,氣根破裂的聲音不絕於耳,無數碎石落入深澗,與此同時,一張由蔓藤編織而成的羅網出現在了山澗上空,無數翠綠色的瘴氣從藤蔓上升起。


    當最後一根蔓藤紮入峭壁,少年蠱師站起身,撫摸著巨蟒的腦袋,踏上了瘴毒彌漫的藤網。


    他對著五人做了一個“來”的動作。


    被挑釁的幾人齊刷刷的扭頭看向玄鹹,後者麵無表情的挺立在山頭,任由山風無情的拍臉。


    丁衍心有戚戚然:“……能行嗎?”


    玄鹹冷酷的瞥了他一眼,維持著絕世高手的姿態,開始給自己上寶貝。


    護心鏡來一個。


    軟蝟甲來一身。


    防禦符籙來一打。


    解毒丹灌一瓶。


    ……


    於是幾百號人就這麽眼睜睜的的看著玄鹹冷酷的把自己裹成了球,就連腦袋上都扣了一個透明的魚缸,效果怎麽樣尚未可知,反正聊勝於無。


    然而,這並不是最後。


    眾目睽睽之下,玄鹹吃力的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金屬製圓球,將之對準半空,迎風而立,麵色深沉。


    少年蠱師撓了撓腦袋,沒看明白。


    維持著“裝逼如風,常伴吾身”的姿態,玄鹹冷哼一聲,手指用力,捏碎了手中的球體!


    一時間,藤網上空光芒萬丈。


    “天呐,這五彩的光芒,這恐怖的威勢!”生怕對麵聽不見,丁衍扯著嗓子大聲喊道,“這難道就是傳說中耗費二仙山數十代人心血,集玉清煉器術之大成,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


    這種自賣自誇的感覺實在格外羞恥,以至於淩玥默默的退了一步,躲到了微北生的身後,就連韓焉都不自在的拉了拉鬥笠。


    “——乘風破浪濟滄海也不在話下,但我還是最喜歡黃巾力士,反正他們不要錢一號!”


    隨著這一串意味不明的名字喊出,刺目的光芒散去,隻見在那翠綠的羅網上空,憑空出現了一條碩大無朋的船。


    沒錯,那是一艘船,而且是一艘飄在空中的船。


    當然,說它隻是艘船也不太客觀,畢竟甲板上正有數百大漢,正趴在欄杆上對著下麵虎視眈眈。


    少年蠱師完全被整懵了,他嘴巴無意識的張大,就連身上的蟒蛇也震驚的望著眼前的龐然大物,蛇信都忘了收回去。


    過了良久,他僵硬的扭過頭,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同伴,然而寨子裏的人也比他好不到哪裏去,也全是一副下巴驚掉地的模樣。


    就連蠱王白滇都呆在原地,臉上的微笑出現了一絲裂痕。


    這是個啥?!


    一個振聾發聵的問題回蕩在他們心間。


    誰來告訴我,這到底是個啥?!


    當南疆人集體懵逼的時候,站在懸崖上的玉清四人露出了滄桑的表情。


    他們當然知道這是什麽——二仙山特製飛翔寶船,專供名門大派集體出遊。


    船上那幾百看起來凶神惡煞的大漢其實是配套的船工,負責洗衣、做菜、擦地板,據說也算是黃巾力士的一種。


    反正就是法術變出來的假人。


    平心而論,作為二仙山的得意之作,這寶船和黃巾力士攻擊力並不低,曾經就有門派靠著這個躲過滅門之劫,否則那些名門大派也不會砸鍋賣鐵也要買上一艘。


    然而,以上戰績的前提是掌舵人是個元嬰修士。


    眼下的問題是,船是好船,法術是好法術,就是他玄鹹太菜了啊!


    以他那剛夠上金丹邊緣的法力,搞出這麽多黃巾力士除了壯聲勢以外,毫無卵用。


    好在,以上這些,南疆人統統不知道。


    對於常年在深山老林出沒的蠱師而言,他們對“船”的印象還停留在竹筏上,驟然見到這個玩意兒,簡直要震塌世界。


    這玩意兒到底要怎麽打?!


    你們中原人這麽可怕嗎!


    在寶船上,全副武裝的玄鹹握著船舵,對著下麵一揮手,“兒郎們,今日一戰,務必盡興!”


    “噢噢噢!”紙糊的黃巾力士賣力吆喝,紛紛秀出結實的臂膀。


    唯有他自己知道,在重重盔甲下,他的雙腿抖個不停。


    看著手段奇詭的少年蠱師,玄鹹覺得,要是讓對方殺上來,他可能會死。


    而在船下,望著看不到邊的寶船和船上氣勢萬千的怒吼,少年蠱師擼蛇的手微微顫抖。


    他覺得,跟這玩意兒硬碰硬的話,他可能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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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


    寶船對巨蟒, 戰局一觸即發。


    玄鹹握緊船舵, 強壓著迎風流淚的衝動,高吼一聲:“全軍出擊!”


    躊躇就會露怯。


    猶豫就會白給!


    與其被對看穿虛實, 不如趁他沒反應過來撞過去, 畢竟黃巾力士雖然派不上用場,但船是真材實料啊!


    站在藤網上,少年蠱師目瞪口呆的看著那漂浮在空中的大船對準自己發出了一次衝鋒。


    他在這寨中也算是身經百戰的後起之秀,然而這些戰鬥經驗絕對不會包括怎麽擊落一艘撞向自己的船!


    “快閃開!”丁衍在一旁添油加醋,“你會被撞死的!”


    閃開?能閃去哪裏?


    一滴冷汗從額角滑落, 年輕蠱師慌了神。


    這艘寶船幾乎要填滿山澗,他腳下的藤網範圍太小, 想要完全避開船體的撞擊,就會落入山穀。


    不躲, 是死。


    躲, 也是死。


    除非……


    幾乎是在念頭浮現的一瞬間, 他對著迎麵而來的寶船脫口而出:“我認輸!”


    當最後一個“輸”字傳遍山澗, 寶船的船頭已經近在咫尺,少年下意識的往後一仰,然而就像清風拂麵一般,什麽都沒有發生。


    於是他試探著睜開眼睛, 就見那遮天蔽日的怪船已不見蹤影,而船的主人則緩緩落至山崖上,脫下那奇怪的頭盔,對著自己冷淡的一點頭。


    一股劫後餘生的慶幸浮上少年蠱師的心頭, 他顫顫巍巍的順著藤網回到原位,看著打頭的蠱王和白葉,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滇哥、阿葉,抱歉。”他垂頭喪氣的說道。


    “不是你的錯,”蠱王安撫道,眼中仍殘留著一抹震驚,“你做的很對。”


    寨中眾人聞言紛紛點頭,若是換了他們,麵對方才那怪物也沒什麽其他法子。


    “哥,怎麽辦?”白葉扯了一下兄長的衣擺,咬著唇說道。


    “莫慌,”白滇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此等寶物,料想他們不會人手一個。”


    “可就算有兩個,咱們都必輸無疑啊!”白葉急了。


    白滇聞言沉默了一瞬,“既然如此,阿莫,你去會一會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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