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呂嶽確實給當時的西岐造成了很大的麻煩,”少年話鋒一轉,“他自恃法術精妙,要以瘟丹屠盡西岐,眾仙束手無策,唯有以蓮花塑身的哪吒和修煉《八(九)玄功》的……楊戩得以幸免。”


    “……我聽聞,是清源妙道真君去火雲洞求三聖才解了瘟疫之圍。”李晏小聲說道。


    “然而事情遠沒結束,呂嶽痛失所有弟子,回去潛心修行,直到武王伐紂,才帶著兩名師弟在穿雲關擺下瘟癀大陣,困了薑子牙足足百日。”少年說完,看向他,“你知道,為何當今世上隻要有人病死,屍身都會被火化嗎?”


    “……不知道。”李晏搖了搖頭。


    少年輕聲說道:“因為呂嶽,是被燒死的。”


    他說的雲淡風輕,像是在聊一件極不起眼的小事,然而隱藏的言外之意,卻令李晏遍體生寒。


    呂嶽是被燒死的。


    既然火能克瘟,為了處理掉他留下的病苗,燒掉死於瘟疫的人並不奇怪。


    但是,到底要燒掉多少具屍身,才能變成通行天下的鐵則?


    “瘟癀昊天大帝”這六個字背後又隱藏著怎樣可怖的屍山血海?


    李晏突然痛恨起自己這不合時宜的敏銳來。


    想到這裏,他深吸一口氣,“閣下來找我,總不能是單純地閑聊吧?”


    “呂嶽的傳承斷了。”少年抬起右腳,搭在了左腿的膝蓋上,“他的四個徒弟、兩個師弟都死了在封神之戰裏。”


    “而他本人,被封為瘟癀昊天大帝之後,”他一攤手,“死了。”


    “……死、死了?”李晏又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可他已經……已經是神仙了啊!”


    “是誰告訴你,神仙就不會死的?”少年好似被逗笑了,“他們隻是一點真靈上榜,前路盡毀,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一巴掌拍下去,還不是死一片的事?”


    這可真是大大顛覆了李晏之前的認知。


    對於連築基都沒到的他來講,能夠成仙已經是了不得的事了,哪能考慮過神仙會不會被更厲害的給拍死?


    “按理來說,那些歪門邪道的東西已經隨著呂嶽真靈泯滅一齊消失了。”少年繼續說道,“然而,呂嶽封神之前潛修於島嶼,看樣子還有遺毒留在人間。”


    下意識的,李晏屏住了呼吸。


    “而繼承他衣缽的人,難道不就在你們中間?”


    說完,少年微微一笑,那張平平無奇的臉竟憑空生出了幾分驚心動魄。


    狂風平地而起,李晏想說什麽,卻被吹得睜不開眼,等到風停,除了一張緩緩飄落的紙人,哪還有什麽少年人在?


    抬手接住往懷裏飄的紙片,李晏打眼看去,卻看到了一張不知有何作用的陣圖。


    他心頭一跳,做賊心虛的左右張望,看到一半,才反應過來一般的拍了拍臉頰。


    真是糊塗了!他跟那家夥又不是一夥的!


    話雖如此,青年還是把這張畫有陣圖的紙人塞進了衣襟裏,然後火燒屁股般從城牆上跳下,急匆匆的往軍營走去。


    然而,走到一半,他就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


    瘟君呂嶽的衣缽傳人……


    倘若那人沒在騙他,豈不是說明,西蠻正在有人重蹈萬年前的覆轍?


    鬼使神差的,他調轉了鞋尖,向著主帥營帳走去。


    他怎麽說也是柳千易的弟子,隻是問一問的話……應當不要緊吧?


    這次伐晉,楚允是下了大力的,而打頭的主帥,便是在皇宮門前被他踩在腳下的大統領。這位帶有明顯異獸血統的強壯男人長得像獅子,嗓門也不逞多讓,這不,李晏還沒走到帥營呢,就聽到了他的大嗓門。


    “蟲子!蟲子!蟲子!你除了這兩個字還會說些什麽?!”


    大統領的聲音聽起來怒不可遏。


    “難道你覺得,那點芝麻大的東西能夠威脅我族英勇的戰士?!”


    “我不會看錯的。”另一個聲音更細更尖,卻也透著壓製不住的憤怒,“那是呂嶽的瘟蟲,在大晉的邊疆到處都是,我兄弟二人不可能、也不會踏進充滿那鬼東西的地方一步!”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大統領突然平靜了下來,“我隻知道,戰前怯戰,按律當斬!”


    “你這頭畜生是在威脅我?”尖細男音提高了音調。


    “侮辱主將,也按律當斬。”


    “嘭!”


    有什麽東西被踢倒的聲音傳來,緊接著,大帥營帳簾子被人猛地扯開,一瘦一壯兩道身影從中走了出來。


    打頭的瘦子拿著一把珠光寶氣的鐵珠長傘,而在他身後差一步的位置,則跟著一名屠夫打扮的高壯男子,一隻手抓著黑漆漆的長鞭,一隻手抓著銀光錚亮的剔骨刀。


    正是文家老二文子真和老三文玉山。


    “這群莽夫!”持傘的文子真低聲罵道,“那可是能屠城滅國的災物,真當自己銅皮鐵骨了不成?”


    “三哥,”文玉山甕裏甕氣的說道,“那瘟蟲與教中記載的不太一樣,似是能將人蛀成空皮,會不會是咱們看錯了?”


    “那就是更可怕的怪物!”文子真麵皮抽了抽,“如果二哥在這裏就好了,他一定能認出那些惡心玩意兒是什麽東西。”


    “可惜大哥自上次在漠北被開明那頭畜生所傷,至今沒有痊愈,不然有兩位哥哥在,就算瘟君呂嶽再世,咱也沒有怕的道理……”


    話到一半,他突然一拍腦袋,“哎,老四,你說,那些蟲子不會是金鼇島放的吧?”


    “呂嶽那一脈本來就跟他們走的近,他們跟玉清仇又大,該不會……”


    “三哥。”文玉山突然打斷了他,下巴往前一揚。


    文子真停下了滔滔不絕,尋著望去,就見到了不遠處,麵色慘白的李晏。


    “你聽到了?”文子真上前一步,對著他冷笑了一聲。


    “……你們說的那什麽瘟蟲,是真的嗎?”李晏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能站在這裏不腿軟。


    “是真的。”青年傲氣的瞥了他一眼,“我記得你是玉清出身吧,小鬼?”


    李晏木然的點了一下頭。


    “還是出自大晉李家?”他又問道。


    李晏點頭,突然覺得心口悶的發慌。


    見他承認,文子真看他的眼神突然帶上了一絲同情,“呂嶽那套下作是下作,但用起來,也是無人能擋的厲害。”


    “咱們雖然不是朋友,但眼下也並非敵人……事已至此,還是節哀吧。”


    他說完帶著文玉山抬腳就走,獨留李晏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


    文子真所說的那些話,李晏覺得自己一個字都聽不懂了。


    節哀……節什麽哀呢?


    他爹娘都好好的,家族也有堂弟撐著,他有什麽哀可節呢?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恍惚中,他聽到了戰鼓響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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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6章


    隋軍攻晉了!


    拔營的戰鼓一聲接著一聲, 讓這座沉默的軍營徹底活了過來。


    無數士兵從帳篷中鑽出, 手持武器開始列隊,有些跑過帥帳前, 猛地推了一把呆立的李晏, “你發什麽呆,還不趕緊上城牆?!”


    上城牆?


    對!上城牆!


    像是猛然反應過來,李晏扭身就往城牆跑去。


    這一路上,他不知道撞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挨了多少罵, 等到手腳並用的爬上城牆時,大軍已經徹底開拔, 烏泱泱的人頭匯聚在邊城之前,穿戴著猙獰盔甲的大統領站在隊伍的最前方, 扛著一把重達千斤的斬(馬)刀, 對準大晉方向一揮!


    沒有戰前喊話, 也沒有論功行賞的鼓舞, 這群來自於荒蠻之地的昔日敗將,毫不猶豫的將矛頭指向了多年的死敵。


    “全部!”大統領脖子上青筋暴起,“都給老子衝!”


    戰吼聲響徹雲霄,宛若開閘放水, 無數蠻族拿起武器,前仆後繼的衝向了那座橫亙於大地的懸崖。


    天璽四十三年,西蠻進犯幽州,玉泉山沈行盛怒中打出一掌, 造就萬丈天險,令一代又一代的隋人隻能望中原而興歎。


    而如今,這道天險第一次失去了作用。


    文玉山抽出腰間的長鞭,對準峭壁一揮,鞭影化為了數道繩索,攀附在了崖壁紙上。


    衝到懸崖腳下的蠻人抓住繩索,一個接著一個,不要命般往上攀爬,他們動作熟練靈巧,宛若一隻隻縱橫於山林的猿猴。


    大概是這樣還嫌太慢,文子真手腕一抖,混元傘撐開,頓時天昏地暗,妖風四起,匯集成了一道風龍,席卷著無數蠻人飛過山崖,落到了幽州城外。


    “西蠻來襲!”


    “西蠻來襲!”


    烽火台上狼煙四起,值守的士兵拿著橫木撞向黃鍾,手持弓箭的兵士湧上城牆,對準從天而降的蠻人拉開了弓弦。


    “射!”


    對著法令官一聲令下,鋒利的箭矢齊射而出,卻被一道無形的風牆盡數擋下。


    “是法術!”城門官脫口而出,一旁的傳令官已飛速跑下了城牆,向著府衙一路狂奔。


    傳令官一頭撞進了府衙的大門,長驅直入,直奔大堂,在那裏,守城將領們已是一身戎甲,整裝待發。


    “報——”


    傳令官用最後的力氣吼道:“西蠻攻城!他們有修士助陣!”


    說完,他倒在地上,胸膛劇烈起伏,不住的喘(息)。


    “流仙盟的人還沒來嗎?”


    坐在首位的將領手按佩劍之上,麵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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