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當即向前踏出一步, 險險的擦著男人的手指閃了過去。


    縮地成寸!


    眨眼間便踏上了步輦, 淩玥抽出腰間長刀,對準束縛著淩伯海的黑線斬去,豔麗的刀光閃過,濃密的黑線齊聲而斷。


    “玥兒,我教過你很多次, 好姑娘就該懂得——,”察覺少女的動作, 波旬轉過頭,雙眼已完全被眼白所占據, “關鍵時刻, 別礙事!”


    隨著最後一個音落下, 一隻蒼勁有力的手從下伸出, 死死扣住了淩玥的腳踝,正是來自於步輦上的淩伯海。


    淩伯海此時的模樣格外駭人,一半臉上滿是痛苦,另一半則冷冷的注視著少女, 像是捕食者在瞄準獵物。


    “……跑,”尚還屬於他的那一半嘴巴努力掀動嘴角,“……跑啊!”


    “閉嘴。”淩玥狠狠的瞪了親爹一眼,轉身對準波旬打出了一掌!


    這是她晉升分神後第一次全力出手。


    摒棄了招式, 舍掉了技巧,用盡全身的修為,打出這一招——番天掌!


    真元全力催動之下,原本的掌印熔煉,竟隱隱現出一個方印的模樣,冥冥中想起了一聲格外高亢的“天塌了”,對準男人的後腦就砸了過去。


    波旬麵無表情,周身黑霧翻湧,一張張哀嚎的人臉從黑霧中放出,縈繞著他旋轉個不停,最終一齊貼向了男人的臉!


    男、女、老、少。


    不同的麵容在這具軀體上閃過,就在方印即將挨上黑霧之時,一張女人的臉顯露了出來。


    淩玥見過她,在方才的宴席上。


    隻不過,那時候她站在金靈聖母身後,笑的格外恣意,而不是像現在,被驚恐之色削去了八成的美貌。


    匪夷所思的,麵對迎麵而來的“番天印”,波旬向後大退了好幾步,步履倉皇到,幾可稱之為“落荒而逃”。


    “金光!”女子的麵容被另一個擠開,後者正破口大罵,“你在幹什麽!”


    金光?


    電光石火之間,淩玥靈機一動。


    波旬的這具“軀殼”取材用宴會上的眾仙,而截教十天君中的金光聖母便是死於廣成子的番天印下!


    死前的恐懼已經刻入了她的骨血,即便在被波旬吞噬的如今,也難消除。


    有門!真的有門!


    意識到這一點後,淩玥整個人都振奮了起來。


    在場最強的三仙,金光聖母死於廣成子的番天印,呂嶽死於清虛道德真君的五火七禽扇,而金靈聖母在與慈航道人交手時,死於燃燈道人的定海珠!


    廣成子、清虛道德真君、慈航道人還有玉鼎真人——玉泉山四大道統,而她,恰巧都會。


    至於最後的定海珠……


    淩玥摸出了楊戩送給自己的定風珠。


    定風、定海,一字之差,但管他的呢,燃燈道人隻是把它當暗器用!


    咬了咬牙,淩玥一把抓起淩伯海,不退反進,對準“波旬”撞了過去!


    重重疊疊的招式在瞬間爆發,璀璨的光芒與濃稠的霧氣糾纏在一處。淩玥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用過這麽多法術,爆裂的轟鳴聲已經蓋過了人麵的慘叫,一直到衝出包圍,耳內依舊在隆隆作響。


    但她不能停。


    此處的驚變似乎徹底激怒了折葉,天庭終於撕開了遮掩在身上的華美長袍,露出了腐臭的猙獰麵目。


    淩玥貼在拐角處,躲過了一隊遊魂般掠過的仙女。


    此時的女仙已不複初見時的甜美,反而一個個長出了青麵獠牙,伸著猩紅的舌頭,倒是像極了傳說中臣服於魔主的羅刹。


    淩伯海癱坐在牆根上,雙眼被一塊黑布死死蒙住,臉上表情變幻不定。


    “何必自討苦吃呢,小玥兒?”波旬的聲音從他的嘴裏發出,“就算你能逃出瑤池,難道你還能逃出天庭?”


    “如今前路盡封,就算你努力修煉,也踏不出最後一步,何必要在一條絕路上死磕呢?”


    “世人皆苦,人生難渡,為何不選擇與我化為一體,同享永生之樂呢?”


    “閉嘴。”淩玥超凶,“你個舞法天女,懂個錘子的天魔!”


    趁著對方陷入錯愕,她隨手找了塊手帕,團成一團後塞進了他的嘴裏。


    很好,這下清靜多了。


    在波旬心中,“不速之客”顯然要比“自投羅網”的她危險的多,這才放任她帶著淩伯海四處亂跑,恐怕還盤算著收拾完前者就回來加個餐。


    沒關係,上一個這麽以為的,院裏的枇杷樹已亭亭如蓋矣。


    被“冷落”的淩家大小姐如此道。


    拖著老爹繞過滿院子似鬼非鬼的幻影,淩玥隨便挑了一個空著的院落就鑽了進去,誰知剛一冒頭,便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得一呆。


    在幽暗的庭院之內,一具具屍首壘成了小山,暗紅色的血流從屍體的七竅中流出,在地上匯聚成了向著後院緩緩流淌的血窪。順著血窪望去,入目的卻是無數亭亭玉立的風荷,那些荷花枝蔓碧綠,荷葉滾圓,花瓣卻是透著粉的玉白,當花苞合攏之時,更是顯得玉雪可愛。


    有那麽一瞬間,淩玥簡直以為自己回到了雲湖,稍等一會兒,便會有唱著歌的采蓮女劃著船槳,從花叢深處駛來,笑著問她“阿妹往哪裏去?”——如果這些荷花不是紮根在屍體上的話。


    悄悄地向後退了一步,少女拖著老爹躲到了門扉之後。


    那風荷群對此毫無察覺,隻是貪婪的汲取著地上的汙血,稱得上晶瑩剔透的花枝裏甚至能看到縷縷血絲通向秀美的花萼,在完美的花苞上勾勒出惑人的圖案。


    等到地上的汙血少了大半,像是不滿足般,一根長著頂芽的根莖伸出,試探著趟過血河,來到了堆疊的屍體前。


    那嫩綠色的枝芽像翡翠般通透,外層長著細細小小的絨毛,對著如山的屍體轉來轉去,像是初去脂粉鋪子的豆蔻少女,被這琳琅滿目的貨架所吸引,變得不知所措。


    然而,與挑花了眼的真正少女相比,這嫩芽就要果斷的多,不多時,它便鑽入了屍山之中,卷了其中一個稍小的出來。


    那是一名看上去至多才到舞象之齡的道童,穿著一身繪有太極陰陽的外褂,胸口破了一個碗大的洞,透過那猙獰的傷口,可以窺見被切去了一小片的心髒。


    以淩玥的眼光來看,這具屍身並不完整,然而嫩芽卻很是歡喜,迫不及待的鑽入其中,紮進了那顆停滯多年的心髒。


    “噗。”


    利物入肉的聲音傳來,風荷的根莖刺破了道童的心髒,向著他的四肢百骸蔓延,緊接著便是令人頭皮發麻的吸吮聲和吞咽聲。


    道童的屍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了下去,而一株嬌嫩的新芽頂破他身上的衣物,鑽了出來。


    那嫩芽生長的飛快,幾乎是眨眼間便長成了一株小小的風荷,托著碧綠的圓葉,輕輕的搖曳。而那新生的花蕾微微顫動,竟然就這麽緩緩地綻放開來。


    可惜,在花瓣中央的並不是什麽蕊芯,而是屬於道童的臉。


    淩玥知道這是什麽——荷花的分株。


    看著這一池子人麵蓮,她突然冒出來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念頭來——以前修真界盤點仙人的時候老是吐槽哪吒,說天上這麽多神仙,就他一個植物人,開宴會的時候,難道要特別給他上一碗和著清水的淤泥?


    現在好了,這個問題從根本上被解決了——大家變成了一個種族!


    把這令人啼笑皆非的想法揮走,淩玥轉過身,把手按在了淩伯海的肩膀上。


    在親眼目睹了風荷的進食後,她已經明白了過來。


    波旬能控製天庭眾神的關鍵,八成就在這些食人蓮花身上,而他之所以能在天庭為所欲為,恐怕是因為——他如法炮製了玉皇大帝的屍身。


    而想要斬斷他對天庭的控製,那就隻有——


    “把玉帝老兒給找出來?”


    被人操心飲食問題的三壇海會大神一把捅破一名“族人”的腦袋,對著與自己並肩作戰的好友怪曉之以理,“你看看這些花的數量!一個一個找過去要花多少功夫?要不是怎麽都點不燃它們,我早就放火燒了!”


    “也不對,玉帝怎麽說也要有排麵,說不定他比所有人的花都大,咱們一眼就能看到!”


    楊戩沒搭理他的自說自話,順手將撲向自己的花藤攪斷,抬腳踩著一張怒吼的臉淩空躍起,將刀尖送入了對方口中。


    此時二人已身處蓮海之中,鋪天蓋地的法術從這些妖異的蓮花口中噴出,大有不死不休之勢。


    見他不答話,李溪客一甩紅纓槍,試圖動之以情,“你瞧,除了你和我,全天庭的人都在這裏了,萬一我不小心瞅見我那死鬼爹和倆哥的臉,我……”


    “你?”楊戩抽空搭理了他一下。


    李溪客的神情極為嚴肅,“我沒忍住,笑出聲了可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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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2章


    “那你們就是吉祥的一家。”


    麵對好友直指靈魂的發問, 楊戩答的麵不改色。反倒是李溪客被這個答案惡心的臉都皺了起來。


    他是蓮花化身, 要是李靖、金吒、木吒也變成了蓮花……那可不就是“真*一家人”了嗎?


    平生第一次,他無比期望李靖能堅強的活下去。


    也不怪李溪客如此, 當年他還叫李哪吒的時候, 割肉還母、剔骨還父,父子倆的關係就已經降至冰點了。


    後來他更是追殺了李靖數百裏,眼看就要大仇得報之時,被燃燈道人橫插一腳,好好一出千裏複仇記就變成了父子大和解。


    與其說是和解, 其實更像是逼和。


    李哪吒要殺李靖,燃燈道人肯定不能眼睜睜看著徒弟被打死, 就賜下了能夠克製哪吒的七寶琉璃塔。


    在領教了琉璃塔的厲害後,哪吒決定不吃這眼前虧。


    照他本人的說法就是——殺又不能殺, 打又沒法打, 除了認慫還能怎麽辦?


    話雖如此, 這對父子也依舊勢同水火, 隻是不再喊打喊殺,而哪吒和兩位哥哥的關係則稍好,但也好不了多少,也就是比形同陌路強一點。


    偏偏玉皇大帝也不知是天生缺心眼還是就想看熱鬧, 動不動就讓他倆一起行動,還美名曰“上陣父子兵”。


    某次外出公幹後,哪吒跑去灌江口跟楊戩咬耳朵,“我每天都得默念一百遍清心咒, 才能忍住不給他一槍。”


    因為李靖總是兢兢業業的到點上班,哪吒並不喜歡在天庭長待,總是找借口跑出去瘋玩,也多虧如此,才免去了昔日的劫難。


    “誰跟他們是一家,”李溪客嘟嘟囔囔,“他們就算變成荷花,也隻配做涼拌藕片!”


    “是是是,”楊戩敷衍他,“隻有你才配得上糯米藕。”


    李溪客聞言不敢置信的瞧他:我把你當摯友,結果你把我當盤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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