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肆為質子的時候,一舉一動都受人監督,他是代替太子過來。若景國太子來,闌國或許會看在太子的身份上對他尊重幾分。但來的是晉王劉肆,劉肆和太子雖然都是皇後所出,地位卻千差萬別。所有人都將劉肆當成被景國拋棄的棋子,哪怕當年劉肆回了景國,也沒有人認為劉肆能夠掀出風浪來。


    往前走了不久,到了安排好的華麗宮室了,李大吉跟著劉肆進了房間,他上前伺候劉肆更衣:“剛剛那什麽公主,真是不識抬舉,故意跑到您麵前來犯蠢,怕是刻意要引起您的注意。”


    劉肆冷淡的勾了勾唇,並未說什麽。


    茶水奉上,他抿了一口茶。


    李大吉繼續幫劉肆脫靴子:“陛下,熱水都備好了,您去沐浴吧?”


    傷口本不可沾水,但劉肆的體質和旁人不同,他恢複得很快,上藥之後過了一天,他的傷口已經結痂了。劉肆受過的傷不少,如果不是體質好痊愈快,他身上肯定會留下不少疤痕。


    泡在了水中,白色的霧氣氤氳,劉肆突然想起來他第一次和虞夏見麵的場景。


    劉肆住在皇宮中,不過遠離後妃居住的宮苑,他和皇子等年輕的皇族在一起。


    從太子到皇子,所有人都不喜接近闌國來的質子。劉肆身份為晉王,這次替太子來做質子,以後就算回國,也會遭受太子忌憚,哪怕太子不忌憚,將劉肆送來的齊皇後也會擔心劉肆懷恨在心,怕劉肆會影響太子以後的道路而把劉肆給除掉。


    一個沒有前途的質子,這些王孫貴族壓根看不上眼,平時譏諷都是小事,更有甚者,要和劉肆比武來彰顯自己。劉肆在來闌國之前,他出神入化的劍術已經名滿天下了。


    劉肆閑暇時一個人會去後苑待著,時間就這樣慢慢過去,一天天,一年年。


    後苑滿是花草,常年沒有人打理,某次劉肆過去,路過薔薇架子時,看到了一抹白。


    薔薇花開得繁盛,陽光下嬌豔欲滴,地上草葉翠綠,不知名的小花在風中飄蕩,空氣中也是很淺很淺的花香。


    這樣的午後,是極其愜意的。


    他看到了睡在草叢裏的一個女孩子。


    年齡很小,穿著一身潔白,毫無防備的蜷縮成了一團。她身上掛著兩個香囊,一塊玉佩,濃密漆黑的發間是一支白玉簪子。


    肌膚太嫩太白了,陽光下略有些透明的感覺。


    看不到她的眉目,她袖子遮擋了眼睛,隻露出下半張臉。不過,雪色的肌膚,漆黑如檀木的長發,嫣紅濕潤的唇瓣,足以讓人看出,這是位小小的美人。


    還沒有長成,長成之後,肯定是絕色佳人。


    從裝束,再到保養極好的纖手,還有熟睡時流露出的天真之態,劉肆能夠看出,這是位貴族女孩兒,身份還不低,至少是二品官員以上的女兒,甚至還有可能是偷溜出來的公主。


    果不其然,當天下午,太子虞章就帶著一群太監滿世界找人。


    夕陽西下時,劉肆看到太子虞章拉著這個小女孩兒的手往外走,一向高傲冷漠的闌國太子對小女孩兒道:“我的小祖宗,下次別隨便找個地方就睡好不好?剛剛我還以為又把你給弄丟了,讓母後知道,母後肯定要讓我吃板子。”


    女孩兒仿佛沒有睡醒,一手被太子牽著,另一隻手揉著自己的眼睛,慢吞吞的走著。


    劉肆知道了,這是闌國五公主,也是最小的公主,玉真公主。玉真公主是白貴妃所生,白家在闌國地位極高,景國五座城池就是白貴妃的父親打下來的。


    他其實知道江泰公主的想法,江泰公主在悔恨,悔恨她當年沒有慧眼識珠,沒有拋下麵子去幫助劉肆。


    可是,哪怕江泰公主真的想這麽做,劉肆也不會接受她的好處。


    劉肆是人,不是狗。給喪家犬一塊肉,狗就張口吃了。


    給他一塊肉,他會看給他肉的人是誰,倘若讓他討厭,他就是餓死也不會吃。


    ......


    次日。


    白貴妃把熟睡的虞夏給搖晃醒了。她看著自己的女兒,一夜未睡,白貴妃的眼睛裏遍布血絲。


    白貴妃撫摸著虞夏的臉:“夏兒,已經卯時了。”


    虞夏這才朦朦朧朧的記起來事情,她總覺得自己被送給劉肆是一場夢,結果醒來才發現這就是現實。


    虞夏撲進了白貴妃的懷裏:“母妃……”


    白貴妃擦了擦眼角的淚:“劉肆那邊已經來了人要你過去。母妃給你準備了你常穿的衣服,愛吃的點心,還有一些錢財。這一袋金錁子你藏在身上。匣子裏是一些銀兩,大部分是碎的,方便你打點人。夏兒,你好好活著,等你皇兄上位,我們會接你回來。”


    虞夏哽咽著“嗯”了一聲。


    白貴妃知道,虞夏不傻,以虞夏的心智,足以在劉肆的身邊活下去。但她還是擔心,劉肆這人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白貴妃擔心劉肆會折磨虐待虞夏。


    宮女伺候兩人梳洗後,上了早膳,虞夏一口一口的吃了飯,李大吉已經帶著太監過來了。


    李大吉知道,元熙帝雖然表麵上說玉真公主是他的奴隸,實際上,他們這些奴才真不能將元熙帝的話聽進耳朵裏,倘若有不長眼的蠢奴才敢對公主吆來喝去,恐怕會被元熙帝剁成醬。


    李大吉滿臉堆笑:“公主,陛下等了很久了。”


    白貴妃看這個老奴才不順眼,不過打狗還要看主人,這個老奴才是劉肆的人,以後虞夏免不了和這個奴才打交道,隻能好好招待。


    白貴妃對宮女使了個眼色。


    宮女從內室拿出了一塊上好的美玉就要往李大吉手裏塞:“公公這一路肯定辛苦了,我們娘娘這裏也沒有什麽好東西,區區小禮,公公不要嫌棄才好。”


    虞夏看了一眼那塊玉,那是她常配帶的,也是靈秀宮裏最好的一塊美玉,黃金有價玉無價,這一塊美玉價值千金。


    李大吉笑著收下了。


    白貴妃見李大吉肯笑納,也鬆了一口氣。虞夏吃完之後,就跟著李大吉一起走了。


    白貴妃把人送到外麵,眼圈兒又紅了起來。她歎了口氣,隻覺得自己的心都空了一塊。


    虞夏一步三回頭,看著母妃越來越遠,她鼻頭也酸溜溜的。


    李大吉幫她拿了許多東西,虞夏隻拿著她裝衣服首飾的小包裹,劉肆早早就在外麵等著了,他的身旁還有一輛金馬車,虞夏一看這馬車的外觀,就知道這馬車是她父皇的。


    劉肆看了李大吉一眼:“拿了什麽?”


    李大吉笑著道:“這是白貴妃給公主準備的。”


    劉肆打開盒子看了看,全是甜膩膩的點心。


    他掃了虞夏一眼:“隻會吃?”


    虞夏被劉肆嚇得眼淚汪汪。


    劉肆寒聲道:“去馬車裏。”


    虞夏小心翼翼的上了馬車,李大吉也把虞夏的東西都送上去了。


    等出宮後,李大吉才對劉肆道:“陛下,今天在白貴妃的宮裏,貴妃給了奴才一塊玉,奴才能不能收?”


    李大吉是懼怕劉肆的,他知道劉肆疑心重,什麽事情都講得清楚明白。


    劉肆也不介意李大吉拿人東西,他剛想說“可以”,眼尾掃過這塊羊脂白玉,這塊美玉溫潤通透,通體無雕刻,垂著淺粉的流蘇,是虞夏經常佩戴的。


    劉肆被白貴妃氣到了,他把玉拿了過來,冷冰冰的道:“不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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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李大吉哽了一下:“不能收啊……那奴才、奴才也不能還給白貴妃了,奴才還給玉真公主。”


    劉肆冷笑一聲,把玉佩捏在了手中:“朕去還。”


    他和虞夏其實有很多回憶,隻不過,這些回憶都成了劉肆單方麵的回憶。


    馬車在路上吱吱呀呀的行走,內部很是豪奢,虞夏身嬌體軟,從小被嬌慣到大,哪怕睡在柔軟的虎皮毯子上,當馬車在坑坑窪窪的路上行走時,她也覺得十分難受。


    睡覺都睡不安穩,更睡得不踏實。


    虞夏嗜睡,小時候一睡半個月,白貴妃還以為她得了什麽了不得的大病,讓太醫一個接一個的給她去看,看來看去,太醫都找不到醫治的辦法。


    反正生在皇家,母親是貴妃,皇後是母親的姐姐,太子寵她,貴妃和皇後也寵她,嗜睡不算什麽大毛病,就由著她去睡。


    如今要去另一個國家,還是險些滅了自己國家的地方,虞夏心裏惴惴不安。


    對於劉肆的事情,虞夏了解不多,她唯一清楚的就是她從未對劉肆做過什麽不好的事情。劉肆遷怒於她,可能當年真的受了莫大的傷害。


    劉肆本來在外騎馬,等到了下午的時候,他也上了馬車。


    虞夏怯怯的看著劉肆,她一雙眸子如清泉般,幹幹淨淨,不染纖塵。


    劉肆變了很多,他殺了很多人,手上染了很多血。虞夏仍舊是宮牆裏被嗬護得好好的小公主。她一直都沒有變。


    他坐在虎皮毯子上,身上穿著沉重鎧甲,銀色鎧甲看起來威風凜凜,也襯得劉肆容貌極為俊朗。


    虞夏有些不安,她低著頭,看也不敢看劉肆。劉肆如今的暴虐殘忍,虞夏現在也有耳聞。


    從他現在種種表現就能看出,劉肆並不是顧念舊日恩情的人。或許對他而言,她舉手之勞在他眼中確實是舉手之勞,他對旁人的恨意,仍舊不可抑製的燃燒到了她的身上。


    劉肆聲音低沉醇厚:“跪下來,給朕捶腿。”


    虞夏點點頭,以後她是不能端著之前公主的架子了,白貴妃要她逆來順受,進了景國後宮,凡事都要順從著景國元熙帝,闌國如今是一個爛攤子,虞夏在景國的地位甚至不如小官送進宮的女兒。她能仰賴的隻有劉肆。


    她跪在了厚厚的地毯上,雪白的裙裾鋪於華貴厚重的地毯上,虞夏肩膀纖弱,墨發鬆鬆的用一根白玉簪子束著,美目流轉間勾魂奪魄,偏偏她自己不知,自己是怎樣誘人的姿態。


    曾經虞夏高高在上,救治他,像是看到了一隻受傷的小動物,救了,就不把他放在心上,更不看在眼裏,甚至將他遺忘。


    她是天之驕女,蜜糖罐子裏養大,受盡一切寵愛,闌國京城貴族少年大都暗戀她這個第一美人,她又怎麽可能記得這個卑微的質子?


    隻有他變強大了,將她奪來,讓她跪在地上,仰頭看著他,她才會得到教訓,才會記得他。


    虞夏小手柔若無骨,手指纖長綿軟,她給劉肆揉腿,自以為自己用的力氣夠多了,他卻不動如山,甚至冷聲道:“再重一點。”


    虞夏不敢反駁,隻好再重一點,再重一點。


    然後,她手臂綿軟,抬不起來了。


    虞夏一邊給他揉腿一邊打盹兒,她覺得很困,手上力氣一點一點變小,腦海意識也變得不怎麽清醒。


    她在想:


    劉肆的腿怎麽這麽硬?就像石頭一樣,硬邦邦的,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硬的腿。


    就算做成了火腿,肯定也很硌牙,沒有人願意咬,一咬下去肯定崩壞牙齒。


    火腿……她好想吃宮裏做的火腿筍幹老鴨湯。


    最後,虞夏還是耐不住困,趴在他的腿上睡著了。


    劉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她雙眼輕輕闔上,小臉白白嫩嫩,粉色唇瓣微微嘟著,晶瑩剔透的一串口水流了出來。


    劉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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