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錦瑟一愣,後皺眉說:“隻是覺得她不太容易而已。”


    她也沒說陳家背景,因為傅東離肯定會去查。


    說完後有片刻寂靜,趙錦瑟覺得有些尷尬,就轉頭觀察起這個屋子,看著看著,她摸摸鼻子,“我怎麽覺得有點奇怪。”


    她的目光落在那一小方桌子上。


    桌子椅子都光禿禿的,沒有任何杯具,隻有一個茶壺。


    “兩人錢財不多,家裏能用的茶壺杯子應該就一套,可我找過這間屋子,未曾看見一個杯子,若非這兩人摳門成性,回鄉也要帶上它們,就是被人另外取走,你覺得這是為什麽?”


    為什麽?


    趙錦瑟看向背光站著的傅東離,她遲疑了下,走到桌子邊上,彎下腰平視桌上,上麵已有一層淺淺的灰塵覆蓋,但還是能看清上麵有一些痕跡,好像是什麽液體發幹後留下的。


    其實用不著看,她鼻子嗅了嗅就知道這是什麽。


    哪怕已經隔了許多天,她還是能聞到桌上那片痕跡留下的酒味。


    “酒?這上麵曾倒了一些酒,應該是杯子倒了,裏麵剩餘的酒水流出來幹了,沒人收拾桌子,說明在那時他們就已經走了,或者說....”


    趙錦瑟站起來,皺眉,卻聽到傅東離說:“或者說那時候他們就已經被客人帶來的酒給迷暈或者毒死,那位客人帶走杯子,隻是怕杯子裏麵沾有的毒酒被查出來,索性直接帶走銷毀,還有這杏花街是有名的工人巷,居住的多數窮苦人家,也常有壯力外出做工,家裏經常有板車停靠,光是張老四跟王東他們這家一排過去的房子,十家就有七家有板車的,我想往常在你店裏裝修時,這兩人也用過板車的吧?”


    趙錦瑟一想,還真有,“有的啊,他們從石場運載石塊或是其他材料都有用車,我去了五回就撞見那板車三回。”


    她一說,猛然反應過來,立即推開門衝到院子,在差役等人驚訝的目光下環顧整個院子。


    “不在?你們府衙可找到什麽板車拉到府衙去調查過?”


    差役們驚訝,卻否認了,隻說那日他們來是找人的,找不到人又聽隔壁說兩人回鄉,於是他們就撤了,這裏的東西基本上跟原來保持一致。


    所以板車去哪了?


    莫非是~~


    第9章 .公堂


    趙錦瑟轉頭看向走出來的傅東離,他的目光在院門地上涼涼掃了下,淡淡道:“板車自有板車的用途,既可以運物,自也可以運人。”


    可以偷偷運那陳瑞生,也可以用來運其他人。


    他這一說,趙錦瑟目光一掃,看準了一個角落,那裏應該是平常放板車的地方,因為地麵留有的土灰比較多,像是板車用完停放後掉落下來累積的,而且土灰顏色各有不同,因為出入的地方不一樣,帶回來的土也不一樣。


    現在板車不在,卻有不少蔓延出來的車轍印從那角落達到院門口。


    深淺不一。


    趙錦瑟走過去看了看,雖然也有一些腳印影響,但還是很看出這土地上的車轍印分成兩種。


    “一深一淺,淺的比較多,日積月累,不是很顯眼,深的就一次,特別明顯,一般他們這種人都是做完工把板車拉回家,板車上是沒有運輸物的,比較輕,如果從家裏運出什麽,車轍印當然會比較重。”


    差役聽明白了,一驚:“趙姑娘您說的莫非是屍體?!那張老四跟王東被殺運出去了?”


    “不知道,猜測而已。”趙錦瑟知道自己不是專業人士,就站在了一邊,因為傅東離走過來了。


    “兩個人的重量不足以讓板車有這麽深的車轍印,連著這麽久都消不了,除非那天下過雨,土質鬆軟也易凝結,最近沒下過雨,但十天前的那晚下過一場。”


    他涼涼看向差役們,“去查問下附近的人那晚上有沒有見過一個人提著一壺酒來找張老四跟王東兩人,或者是否見過一個人推著板車離開,板車上用大布蓋了大件東西。”


    或許一早就得到石東成命令,知道要配合傅東離查案,差役們聽聞後馬上動身起來。


    挨家挨戶查問需要時間,但因為那晚是下雨天,所以這裏的人印象還比較深,問起來也方便,很快一個差役就帶來了一個平常在巷尾賣早點的老婦。


    賣早點的,貪黑準備食材,早起準備販賣,時間點是正好的,這老婦就說:“回稟大人,那時大概是寅時左右,老身正忙著準備蒸包子呢,倒是隱隱約約聽到一些動靜,遠遠的,看到那道上有人推著板車離開,對了,就是官爺說的板車上麵蓋了大布,遮得嚴嚴實實,還用繩索捆得死死的,老身當時就覺得有些奇怪。”


    為什麽奇怪,她也說不上來。


    趙錦瑟卻暗自揣測:遮得嚴實又捆綁起來,說明是珍貴物件,這巷子住的都是外出做工的窮人,板車隻是工具,哪有什麽珍貴物件會給他們帶回家運載,也隻能是自產自銷的死人罷了。


    但這話不能跟這老婦說,省得嚇到她。


    “可見到樣貌?”差役急於知道對方麵目,好跟州官交差,然而老婦搖頭,“那時天黑著呢,我們這邊屋舍又沒大戶人家那樣整夜在門庭前點燈,怎看得清,但肯定是個男人。”


    廢話,女人能拉得動載著兩具屍體的板車麽?


    眾人無奈,傅東離也沒多問,揮手打發老婦走了,老婦前腳剛走,就有一個差役匆匆忙忙來了。


    “傅先生,我們大人抓到凶手了!”


    傅東離挑眉,趙錦瑟卻是一驚,抓到了?石東成抓到的?


    “緝拿陳夫人了吧。”傅東離都用不著問就有了判斷。


    幾個差役紛紛點頭,然後齊齊看向趙錦瑟。


    趙錦瑟:“看我做什麽!你們這什麽眼神!”


    傅東離垂眸,輕彈袖擺上沾染的灰塵,淡淡道:“你是涉案人員,他們要帶你過去一並調查。”


    差役們點點頭:“對的對的,趙姑娘,跟我們走一遭吧。”


    有的還拿出了鐐銬。


    趙錦瑟:“....”


    把它收了,我自己走。


    ——————


    公堂之上,石東成威嚴而坐,下邊兩列差役執棍丈而立,鳴鼓威嚇,氣氛森嚴。


    陳家在陵城是大戶人家,陳夫人被緝來問話,陳家反應自然不小,管家等都來了。


    當然,很快趙錦瑟也來了。


    陳夫人跟趙錦瑟彼此一見,後者還好,前者卻沒什麽好臉色,隻看了她一眼便扭頭去。


    石東成拍案之後,沉聲問道:“陳氏,你可知今日本官為何將你喚來?”


    陳夫人養尊處優慣了,為人氣傲,並不恐懼,隻回:“不知,但大人既喚我來了,想來是有公案詢問。”


    石東成見不得她傲氣,又聽聞一些事情,覺得有失婦人德行,便厲聲道:“緝你過來自是因為你有罪!”


    陳夫人擰眸冷笑:“不知我犯了何罪?!”


    “元寶街牆中藏屍命案你可知?據本官調查,那店鋪早前是你陳家所有。”


    陳夫人:“早已滿城風雨,自然知曉。但錢貨兩清,我跟趙家姑娘買賣已成,她店裏發生的命案與我何幹?”


    石東成瞥了旁邊不語的趙錦瑟一眼,說:“是嗎?可趙錦瑟卻說你們之間買賣成事是在半個月前,在此前,你陳家乃用此店做綢布營生,生意一向很好,為何突然要轉賣?又為何突然要賣給趙錦瑟?賣了不到一個月,這店裏就死了人!”


    陳夫人依舊鎮定,回:“我們商家做生意一向講究利益,不管以前生意好不好,隻要利益得當自然可以賣,其一我們陳家雖然經營綢布,但進貨門路多在西川跟江南,可這兩地近些時日因朝廷法案施行,對當地綢布產業多有影響,我們家進貨口縮小不少,既沒了貨源,這店麵開著就是虧損,其二正好聽聞趙家姑娘想入手一店鋪,而趙家巨富,我們陳家若是想廣開門路,賣她一個好又有何奇怪的?”


    趙錦瑟心中暗自腹誹:你那是賣好?光討價還價就花了我半個時辰!摳門得要死。


    不過石東成可沒那麽好說話,聽陳夫人說得條條是道,反而冷笑:“若隻是如此,本官也不會懷疑你作案了,來人,將東西帶上來!”


    下麵的差役呈上一物件,上麵蓋著小步,端到陳夫人麵前。


    陳夫人皺眉,覷著它,卻不動手掀開,隻看向石東成,“大人這是何意?”


    “死者身份一直未從可知,可本官還是調查到此簪子乃是珍寶閣所出,至此一件,乃三月前被一商人購置,正好,這個商人就是你的夫君陳瑞生!再比對死者身高跟衣著,這才判斷死者就是陳瑞生。”


    那差役掀開布,眾人變看到托盤上正放著一根簪子,造型別致,翠玉金絲十分金貴,這是讓許多女子見著都歡喜的貴重飾物。


    趙錦瑟也看到了,之前見它還是在那屍體斷指處呢,所以現在它再好看再金貴也讓她覺得可怖。


    “陳氏,這簪子是陳瑞生買的,自然要用來送給女子,後卻出現在屍體上,而本官久聞陳瑞生貪戀女色,以致你們夫妻不和,時常吵鬧,鄰裏皆知,你又素來潑辣,還曾打過陳瑞生,你說你的嫌疑大不大?!而且仵作從屍體上驗出陳瑞生乃是喝酒中毒昏迷,後被釘刺入腦而死,且用簪子插入手指,若非熟人勸酒,陳瑞生怎會中毒?若非你怨憎,何必用如此殘忍手段發泄心中怨憤?”


    石東成說著拍案而下,怒喝:“本官勸你盡快交代,免受皮肉之苦!”


    商賈貪色很正常,但陳氏太潑辣,而陳瑞生也的確過度,所以兩夫妻不和是陵城百姓都皆知的事情。


    當然了,對於男子而言,此事肯定是陳氏更受苛責。


    就仿佛此時,石東成一說後,外麵觀看的百姓嘩然,頓時指指點點起來,大概也都懷疑陳氏妒而殺夫吧。


    手段如此殘忍!


    場麵一麵倒啊,沒想到這石東成查案效率挺高,這麽快就從簪子上查到苗頭,趙錦瑟在邊上觀察,發現從石東成點名死者是陳瑞生,到提及簪子跟死因,這陳夫人的臉色都很冷漠。


    冷漠就算了,還特別鎮定。


    仿佛早知道這些似的。


    莫非,真的跟她有關?


    第10章 .名妓


    “大人,你說的的確有道理,我也的確有嫌疑,但你也說了,我跟我夫君久來失和,往常在家都不照麵,何況他天天不著家,更別說被我勸酒了,怕是跟我同待一屋都不願意。”


    陳夫人說這話的時候頗為木然,仿佛被父君憎惡的事兒於她隻是尋常事。


    她還頗具嘲諷道:“而且這簪子是陳瑞生用來贈予其他女子的,並未過我的手,事實上,那位得到這根簪子的女子還曾佩戴過它到處顯擺,也是因此我才知道這件事,本來也不想搭理,可這人腦子拎不清,竟還想將家產贈予那女人,我如何不怒,便差人查那女子底細,這不查還好,一查才知那女人竟還是青樓名妓,被他狎養在外已有一年之久。我陳家就算是商賈,往上數兩代也是出過舉人的,不說詩書傳家,臉麵也要吧,何況我膝下也有一子,是正經的陳家繼承人,豈容這等青樓女子欺負!所以我便聯係了陳氏一族的叔祖輩們做主,訓斥之下,陳瑞生才清醒了一些,後跪了宗祠,答應料理這女子,並絕了此前那荒誕的心思。”


    趙錦瑟錯愕,還有這內中隱情?


    石東成抓住要點,“正是你如此行事,陳瑞生才惱怒,必跟你起了爭執。”


    陳夫人眼皮子一掀,“他當然惱怒,但更惱怒的不該是那女人嗎?原本就要得到的潑天財富被人轉口毀諾,而且男人都是貪鮮的,真當陳瑞生就她一個姘頭?那簪子在她手裏,不少人都可以作證,而她也有殺陳瑞生的動機不是?更符合她能勸酒謀殺的條件。大人與其懷疑我,不如派人去查查她!”


    調查到這裏,石東成無疑是吃癟的,既有州官大人的屈辱感作祟,亦有隱約感覺到自己抓錯了人的惱怒。


    但陳夫人一介女流如此輕蔑於他,實在讓他不喜,就算目前不能將她定罪,但將她拿下關入大牢吃吃苦頭還是可以的。


    畢竟她嫌疑也不小。


    石東成一抓起那驚堂木,趙錦瑟就知道他想幹啥事兒了,但意外的是石東成最終沒能把陳夫人關進大牢,因為旁邊師爺過去跟他耳語了幾句。


    趙錦瑟留意到他驚疑看了陳夫人一眼,後馬上下令抓拿那位青樓名妓,對陳夫人竟隻是要求她這幾日不得離開陳家,甚至都不帶關押兩天的。


    然後這一次當堂審訊就這麽結束了。


    結束的時候趙錦瑟才回過神來。


    嘿!叫她過來一句台詞都沒有?明明沒她半點事兒啊!!


    趙錦瑟鬱悶中,轉身看到大堂門口傅東離靠門而立,她湊上前去,好奇問:“之前就看你一點都不擔心,是早知道有這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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