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東離很淡然自若,在女官邀請下前去尋趙錦瑟。


    師兄麽,走之前見一見小師妹也很自然,最好把她一起帶回家——當然是她的家。


    才剛剛被他表白過,又新惴不安說要考慮,此時應該很緊張吧。


    也該在等著他給予回應,不管答不答應,他都當她答應了  。


    打定主意的傅東離心情輕悅,眉眼自然淡了幾分平日裏多見的冷峻涼薄,顯得溫潤可親,不過這種可親的麵目很快被撕裂了。


    “走了?”女官先是驚訝,後笑說:“也怪我,都忘了時間,剛好放休了,左右司內無事,想必她怕冷,著急回去。”


    怕冷?嗯,應該是因為怕冷,要麽就是羞澀,不敢見他。


    傅東離這樣告訴自己,但眼睛一瞟,飄過這廝桌子上遺留的一點痕跡——沒帶林雨,吃了零食都收拾不幹淨?倒也不是,這丫頭教養還是極好的,沒收拾好,怕是走得很著急。


    不過~~還有心思吃零食?


    傅東離心頭蒙上一層陰影,然後就聽到一個還沒走的女子說:“錦瑟麽?她跟安安去買火腿吃去了,還說要給我們帶呢。”


    女官:“....”


    傅東離:“...”


    ——————————


    邯煬是真的大,真的繁華,趙錦瑟在陵城早已是土霸王,哪兒的店哪兒好吃的她都門兒清,可來了邯煬都一年多了,也還沒吃透十之一二的美食,但她畢竟是外來的,人家鄭安安卻是實打實的本土人士,這美食不要太熟了,幾個溜達就帶著趙錦瑟來到了邯煬最文明的火腿店。


    正是冬季,火腿十分暢銷,兩人來的時候已見店門排了長隊,不乏一些管家仆人前來采購。


    當然了,真正的世家皆是內訂的。


    “這一家的是真的好吃,不過我家裏不許我多吃,這久而久之我就忘了,若不是你提醒,我都沒想起來如今正是吃火腿的好時節。”


    若是美食,怎會讓吃貨遺忘呢——隻能說明這邯煬美食太多了,鄭安安吃不過來,自然給忘了。


    “這麽長的隊,怕是有一陣好等的,這天可冷了。”


    那還等不等呢?


    兩女對視一眼,果斷一致——等!


    雖冷,可兩人各自衣著厚重,貂披加身,還各自捧著小暖爐,等待的時候談天說美食,倒也不難熬,說帶興起時皆是眉開眼笑,無知無覺就引了不少人注意,比如對麵酒家二樓正在聽小曲喝暖酒的白浚。


    他是認得趙錦瑟的,可也不過是當時驚鴻一見,此後再無牽扯,因美眷歌姬太多,他也沒太放心上,如今再見,卻一下子將一年前的記憶翻卷而來。


    “這小娘子倒是~~”他眯起眸子,忽甩手投擲了手中的酒杯,落地鏗鏘,一聲吆喝,“哥幾個,走!帶你們玩玩去!”


    趙錦瑟這廂還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正喜滋滋看著就要排到的隊伍,跟鄭安安討論著要用這火腿做什麽菜,說著說著,趙錦瑟察覺到不對勁了。


    酒氣,對,就是濃烈的酒氣,而且逼近了。


    她一抬眸就見對麵酒樓走出幾個衣著華貴的浪蕩公子哥,為首的不就是那個白浚麽。


    從小到大,趙錦瑟對這方麵尤為敏感,頓察覺到對方是衝著自己來的。


    這倒黴勁兒,這大雪天也還帶調戲姑娘的?


    趙錦瑟心中暗罵,有心拉著鄭安安離開,卻慢了一步,這廝竟早已示意小廝們從後方包抄過來,把她穩穩圍了起來。


    “誒,快到我們了,錦瑟,錦瑟?他們是誰?!”鄭安安看到白浚很是驚訝,但眉眼打量,隱隱想到了什麽人,臉色也沉了下來。


    她正要質問,趙錦瑟卻拉了她袖子,擋在身後。


    “白公子,這大雪天有幸得見,可是有事?”趙錦瑟姿態大方沉穩,挑不出錯。


    “有啊。”白浚笑眯眯打量趙錦瑟,“自打一年前見麵,如今你倒是越□□亮了,對了,你叫什麽來著?”


    “我姓趙。”趙錦瑟依舊端住了,但避開了白浚靠近的手。


    “趙什麽?”


    趙錦瑟卻是不肯說了,一副閨秀嫻雅守禮的模樣,見他這幅孟浪不肯退走,就擰眉道:白公子也是侯府公子,難道不知禮法?當街調戲良家之女?”


    白浚聞言一愣,後大笑,“你?趙錦瑟啊趙錦瑟,你真當我對你一無所知嗎?你不過一商女,我就是調戲了你又如何?”


    趙錦瑟這個人,他去年遇見時就讓下屬去調查了,得知是商女,也曾想出手,後知道她進了青衣院,還拜了那院長為師,恰好遇上他跟沈焱當街鬥鬧被長輩得知譴責,後才偃旗息鼓,但這不代表他真不敢動這商女。


    偌大邯煬,便是世家女他敢招惹的也不少,何況這區區商女!


    趙錦瑟皺眉,“商女又如何,依舊是君王治下子民,既是子民,君王坐鎮之王都,司法公正之庇護,難道會無視世家以下的子民?”


    這什麽跟什麽,白浚不耐煩聽她擺這姿態說這些話,就甩袖哼哧道:“商女卑賤,我便是要納你為妾也是給你體麵,明日我就讓府裏的人去抬你進門當我一妾,可比你這勞什子商女尊貴多了!”


    “白公子,我可不止是商女,如今也在女司任職,是正正經經的朝堂中人,還請白公子尊重一些。”


    女司?白浚皺眉,那地方可不好招惹,多的是世家貴女,便是有些身份不如他的,也因為世家之間牽扯複雜的關係不可亂動。


    畢竟一個個都是有官身名義上也都是掛在長公主跟皇後門下的女官。


    不過就這麽放棄?


    白浚有些遲疑,而趙錦瑟心頭暗道這官身還是有點作用的,起碼能唬人,不過這人太混賬,也不知道等下會不會放棄,若是要硬來,她就算能脫身,這名聲肯定是吃虧的——畢竟如白浚所說,他一侯府公子要立她為妾還是抬舉她了。


    一想到如此,趙錦瑟就心生了惱意,正琢磨著如何解危,忽見到街頭那邊的茶樓底下門前站著兩個人,雖是便衣,但趙錦瑟記憶力一向好,過目不忘,見了人也是,否則也不好做生意。


    這一眼瞥去,正見到這臉,她便認出了人。


    是他們?若是他們~~


    那今日她就不僅有了轉機,還可以叫這姓白的小子吃一個大苦頭,日後再不敢對她出手!


    第67章 .後悔


    趙錦瑟性子跳脫,  可一旦想做一件事,滿腦子絞盡腦汁,  十分專心,所以她此時就快速盤算起來了。


    這白家是皇後娘家人,東海侯府從前算是站太子那邊,  可太子崩了後,皇後一黨就另尋可扶持的對象。


    她曾跟老師議論過政事,後者讓她自己揣度皇後一黨的選擇。


    還能是什麽選擇呢,  無非是烈王,隱王跟玨王。


    烈王後麵有貴妃,自有強大母族,  當年也一直跟太子一爭高下,兩黨十分不合,  太子一崩,烈王一黨是最為得意的,沒少糟踐白氏一族,  然而後來君王空懸太子之位,盛寵母妃早故的隱王。


    這讓烈王一黨吃癟,  也讓皇後一黨不得不重新考慮去路——單單一個皇後是穩不住這潑天權勢的,  也隻有未來君主才是真正的必要選擇。


    所以他們選擇了~~


    “玨王。”


    趙錦瑟當時是這麽回答的,  而李瞻沒有否認。


    那就是默認了。


    不比隱王本身盛寵,  君王就是他最大的靠山,  不可能為皇後一黨掌控,  而烈王早已成仇,  兩家恨不得滅了對方的族,更是不能選。


    最好的選擇就是玨王。


    哪怕玨王看起來平庸,但隻要隱王跟烈王“兩敗俱傷”~~那局勢可就不一定了。


    曆朝曆代最後登基為帝可不全是最優秀的那個。


    所以現在白氏就代表了玨王跟皇後,而朝野之上對青楓寺血汙之事的猜測也多集中在烈王身上,但就是太明顯了,才顯得烈王有可能無辜——比如有第三方穩坐釣魚台呢?


    趙錦瑟不在乎真相,但知道隱王那一脈能人輩出,肯定也有幕僚疑心白氏。


    所以~~如果那幾個人是隱王的暗衛,那就代表隱王或者隱王一脈的人在附近。


    趙錦瑟心思一定,忽然就改變了注意,神情跟眼神刻意變化了些。


    本來心思有些搖擺的白浚忽見到趙錦瑟鎮定之下眼裏的躲閃跟不安,嗯?看來她這商女在女司裏麵也不得人看重,也就是最低等的女官,那女司又何必為她出頭得罪自己呢?


    要知道他背後可是皇後母族!


    再仔細看她這幅故作堅強內在卻羞怯的好模樣,他心癢難耐,目光一閃,陡然伸手就拽住了趙錦瑟手腕,把她強拉跟前,嬉笑說:“女司的女官又如何,本小侯要你,那你就逃不出我手掌心!“


    說吧,他另一隻手就往趙錦瑟臉頰摸去。


    說實在的,鄭安安是被嚇到了,既是為白浚陡然調戲趙錦瑟,也為趙錦瑟都提及了自己是女官出身對方還不依不饒。


    這也太無法無天了,當她們女司的女官是勾欄□□嗎?!


    “你這人太過分了!當我女司女官軟弱可欺嗎?這光天化日的,你還想強搶民女?!”鄭安安骨子裏有些天真良善,雖不是強勢的人,但也分是非,看趙錦瑟有難,而她一直擋在自己前麵,就急了,沒忍住,伸手就格開了白浚的手,拉開趙錦瑟,直蹦噠出了這麽一句,而且她也有小心思,故意把聲音弄大,好讓白浚忌憚。


    至於名聲什麽的,還能比安危重要嗎?


    鄭安安本以為這樣會讓白浚忌憚收手,沒想到這廝竟朝她輕蔑打量後,辱罵:“你個肥豬,長成這樣,本小侯會看上你?滾一邊去!小侯我要的是這美嬌娘!”


    趙錦瑟是錯愕的,沒想到膽子不大的鄭安安會出麵,這可不妙,日後白氏如果報複起來,她自己見招拆招,可鄭安安卻是無妄之災。


    而且這白浚罵得太難聽了。


    趙錦瑟內骨剛烈,見鄭安安眼眶紅了,知道今日之事她很難脫身,除非~~趙錦瑟猛然一巴掌甩了過去。


    白浚的臉都被打歪,全場皆驚,白浚愣鬆下還來不及暴怒,趙錦瑟先發製人,隻是故意紅著眼梗著喉說:“天子腳下,莫非王土,便是王公大臣,皇子親王也不會如此藐視法紀,尤是君上曆年來整頓政治朝綱,核查史治,先後出《鐵明律》跟《宗法朝製》,為的就是維護我蜀國政治根本——律法清明。文武百官,朝野上下都以為恪守,朝政一片清明,邯煬也一派安寧,唯獨小侯爺您例外?況且你既是皇後娘娘母族,當知女司也在皇後娘娘管治之下,娘娘一向仁慈端莊,對女司管教極嚴,配合君上之法治,當為一國女子之楷模,可你呢?既忤逆君王,又違背皇後娘娘,帝後都管不住你,小侯爺莫非是要上天?!”


    這一段話厲害極了,全場都安靜了。


    帽子好大,重如千斤,一蓋下來,普天之下誰擔得住?


    白浚不是沒腦子的,知道這番話厲害之處,身邊已有隨從正要拉住他給予提醒,因為已經有人看到街上酒肆茶樓附近的護衛。


    都是護衛,強弱能耐有差別,但眼力還是有的。


    他們暗叫不好,正要提醒白浚,白浚本也有忌諱之意,卻猛然看見趙錦瑟嘴角的淺笑。


    似得意。


    隻是一瞬間。


    臉頰上的痛意一下子席卷而來,屈辱怨恨猛然壓過了一些。


    “本侯還需要你管?你個臭□□!!”


    他抬手就甩下一巴掌,奈何趙錦瑟洞察時機,早已準備好了,故意一個踉蹌往後一躲。


    巴掌從她臉頰掃過,在鄭安安尖叫下,在眾人錯愕之下,她的臉安全了。


    好險好險。


    鄭安安正要撫慰趙錦瑟,卻見白浚氣急敗壞,又要撲過來!


    這次趙錦瑟可真躲不開了,畢竟女子不同男子,就這麽點大的空間,她不想連累身後的鄭安安,也隻能硬接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聞香知雅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胖哈滄瀾止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胖哈滄瀾止戈並收藏聞香知雅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