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


    三哥哥難道不比三皇兄更為親近麽?


    “我自小獨自一人居於蘭若殿,與幾位兄弟姐妹也不太親厚,倒不知該如何與妹妹親近,若有唐突,嘉和勿怪。”


    沈棠:……


    如此一說,她竟尋不到拒絕的理由。


    宮裏踩高捧低她知曉些,也明白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在宮裏何等艱辛,無依無靠沒有半點倚仗,也不知道這位王爺是如何過來的。


    偏他還養出了一股如仙如畫的風骨。


    雖是溫柔,卻讓人隻可遠觀不敢褻瀆。


    沈棠到底還是沒有喚出那聲三哥哥,她隻客氣了幾句便轉移了話題:“不知那日,王爺何故會來公主府。”


    如此惡劣的環境,能養出這般風骨的人並不常見,不是他藏的太深,就是這人天生能讓人對他存有善念,才讓他完完好好的活到了現在。


    而她,更相信前者。


    宮裏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又有幾個人存著這等善念。


    李昭自是聽出了她話裏的試探,卻宛若不知,略微沉默後道:“容駙馬爺曾有恩於我,是以得知公主府出了事,便趕了過來。”


    沈棠想過許多種可能,卻沒想到他會是這個答案。


    阿莀心善又沒有心機,憑著自己心中那份少年的熱情和真摯幫助過不少人,所以他到底有沒有受過阿莀的恩惠,她還真的無從考究。


    畢竟,阿莀已永遠無法開口。


    沈棠半晌沒說話,李昭曉得她又是走了神,想來應是在回憶容駙馬吧。


    他這句話其實說的並不虛,容莀的確有恩於他,隻不過容莀不知道,他那時並不需要。


    那年他十三歲,剛偷偷祭拜完母親,外頭隱隱有些涼風,他便撤了披風交給金卓,想一個人待一會兒,金卓知道他一向貪涼,且又剛入秋,便也沒多勸。


    他的衣衫不多,那日穿的素淨,且已洗過許多遍,看起來或許真的有幾分寒磣,至少與容莀那身錦衣比起來,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


    那個少年將他的披風解下,讓人給他送過來,他當時還愣了許久,等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走遠了,他無奈的抱著披風回了蘭若殿,讓金卓想辦法將披風還了回去。


    若叫人見著他宮裏多了件不屬於他的東西,恐怕又會生出不少事端。


    “今日前來,是為給嘉和送件東西。”


    沈棠抬眸看去,見他將手中的盒子擱置在一旁的桌案上,東衣得了示意,上前將盒子呈給沈棠。


    沈棠打開隻看了幾眼,便沉了臉色。


    “長安城近年來常有女子無故失蹤,且無任何背景,報案的不少,可順天府始終沒有半點動靜,我心有疑慮便差了人暗中查探,後頭查到仁儀候府便讓人多盯著些,兩位姑娘出事那日,下頭的人發現異常,趕過去時,卻已經晚了。”


    “這裏頭的東西都是這些年慢慢尋得的,嘉和應當用得上。”


    沈棠將盒子收攏遞給東衣,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昭王這個人情,算我公主府欠下的,若有需要,可隨時吩咐。”


    李昭輕笑:“嘉和誤會了,我並非圖回報。”


    沈棠抬眼:“我向來不喜迂回,隻要不傷天害理,昭王皆可提。”


    她雖是過的錦衣玉食,可自小顛沛,經曆了十幾年無父無母的日子,這其中的心酸隻有她自己能體會,若沒有一些手段,又怎麽可能將江南沈府那些人壓的服服帖帖。


    隻後來因為遇上容莀,將她寵的柔順溫婉,可這並不代表她原本就是個柔和的人,多年窩在公主府不喜出席任何宴會,也並不代表她對人情世故一竅不通。


    昭王為將南衣北衣帶出來,折了手下一條命進去,依他的處境培養一個心腹何其艱難,若說他什麽都不求,她如何能信。


    李昭低眉,好一會兒才道:“若說有所求,眼下確有事需公主相助。”


    沈棠:“王爺請講。”


    “仁儀候這樁案子我已查了多年,還請嘉和務必讓他付出該有的代價。”


    沈棠微訝:“這些證據已足矣讓他再也翻不了身,王爺何必借我之手。”


    李昭麵上終於露了一絲苦笑:“我人微言輕,這些證據在我手裏倒起不了多大作用。”


    “仁儀候是皇親國戚,這事必要遞到大理寺,張貴妃榮寵在身,簡王能與太子分庭抗禮,這大理寺裏有多少他們的人也未可知,我貿然送過去,石沉大海不說,恐還會招來殺身之禍。


    沈棠凝眉:“王爺大可不必過大理寺,直接將東西送到陛下手中,豈不是大功一件。”


    李昭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嘉和不必如此試探,這些證據若我送到了陛下麵前,最多讓仁儀候脫層皮,卻要不了他的命,最後吃苦的怕還是我這個不受寵的王爺。”


    “我隱忍多年,就是為了安穩的活著,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一股勢力,又伏低做小才能保全性命,若露了鋒芒引來猜忌,恐怕簡王太子還沒爭出個一二,我就要先折了。”


    李昭這話說的毫不隱晦,明明是很難堪的事,沈棠卻未從他的語氣裏聽出半分記恨,甚至連一絲絲不平都不曾有,好似他真的一點都不在意,也從未覺得不公,這些年的努力真的就隻是為了活著。


    “但若送證據的是嘉和,便不一樣了。”


    沈棠不置可否。


    他說的不錯,他就是將證據送到禦前,最多將仁儀候送進牢獄,有張貴妃簡王周旋,過不了多久,人又會放出來,而李昭卻會因此露了鋒芒,作為皇嗣卻隱藏的如此之深,不論是什麽緣由,就算真的隻是為了活著,張貴妃,簡王,太子,也沒有一個會放過他。


    可若證據是她送上去的,就是要求將仁儀候當場殺了也沒有人敢說半個字。


    李昭無權無勢,任誰都敢踩一腳,可她不同,她有救駕之功,得皇帝皇後榮寵,身後還有沈府容候府,她若咬死不放,仁儀候就絕不可能活著。


    過了好一會兒,沈棠才道:“你是太子的人?”


    不怪她多想,嘴上說著是請她相助,可是真正受惠的人卻是她,讓她可以輕而易舉替南衣北衣報仇雪恨,那麽他求什麽?


    仁儀候是簡王的親舅舅,仁儀候一出事,簡王必定受牽連,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別的原因。


    “嘉和多慮了,我與太子殿下並無來往。”


    “且,太子殿下,也看不上我。”


    沈棠:………


    他倒是真敢說,不過話糙理不糙,他無權無勢,對太子起不到任何幫助,太子何必要用他。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個大肥章,快誇我快誇我~~


    昭綠茶:一步一步把媳婦兒往坑裏帶


    金卓:聽人說王爺窮的連飯都吃不上了???還沒新衣裳穿??????


    昭綠茶:我何時如此說過?


    金卓:可是嘉和公主是這麽認為的呀。


    昭綠茶低眉:哦~


    金卓:………特麽的那東街幾間紅的發紫的鋪子是誰的!


    第18章


    李昭離開公主府的第二日,沈棠便進了宮,她沒有去來儀殿,而是直接跪在了皇帝的龍華殿外。


    天氣逐漸暖和起來,皇帝的身體利索了不少,剛在內侍的伺候下喝完湯藥便聽嘉和公主跪在了外頭。


    皇帝先是一愣,而後重重的歎了口氣:“宣。”


    容莀無端橫死,他也甚是心痛,對嘉和更多了幾分憐愛。


    沈棠今日著了件淺藍色純色羅裙,發髻隻用一根同色係的簪子挽著,既是著了素,又不會因素衣惹了皇帝不喜,如此打扮將她的明豔壓下幾分,添了些溫婉。


    “嘉和見過陛下,恭請陛下聖安。”


    皇帝抬手:“免禮,給嘉和公主賜座。”


    然沈棠並未起身,反而將頭重重的磕在地上,皇帝一愣,一旁伺候著的掌印太監也嚇了一跳:“公主這是做什麽?”


    沈棠:“嘉和有事求陛下做主。”語氣帶著幾分淒楚與堅定。


    掌印太監看了眼皇帝的臉色,並未瞧見不悅,這才低著頭不作聲。


    “嘉和身子未好,起來說話。”皇帝對沈棠一向多些耐心與疼愛,至於原因也說不真切,許是因著救駕之功,也許是因著那張與他肖了七分的麵容。


    沈棠隻直起身子,並未起身仍舊固執的道:“陛下,求陛下為嘉和做主。”


    皇帝無奈搖搖頭:“你這孩子就是這麽倔,說吧,朕應你就是。”


    沈棠再次磕頭謝了恩才道:


    “稟陛下,嘉和原有四個貼身侍女,陛下曾見過,這四人與嘉和自幼一同長大,情同姐妹,阿莀出事的那晚,南衣北衣情急之下帶了下人出府去尋,卻沒想被仁儀候撞見,仁儀候嗜好女色,且品行惡劣殘忍,對二人起了歹意後,趁著兩人落單時將人劫入仁儀候府。”


    說到這裏,沈棠微微停頓,眼眶裏盛著水霧,語氣也帶了些哭腔:“陛下不知,尋到南衣北衣時,那仁儀候正要將她們填井,她們自幼跟在嘉和身邊,何曾受過如此屈辱,白白受了侮辱不說,連屍體差點都沒保住,下頭的人擔心嘉和身體再受不住打擊,生生拖到嘉和病愈後才將實情告知,嘉和連她們最後一麵也沒見著,每每想到此嘉和便覺痛不欲生,求陛下為嘉和做主。”


    皇帝眉頭越皺越深,眸光冷冷的看向一旁的掌印太監,掌印太監低頭回稟:“稟陛下,奴才不知此事。”


    他要是知道,哪裏敢瞞到現在,掌印太監心裏打著鼓,這仁儀候莫不是被鬼迷了心竅,怎敢動到嘉和公主府的頭上。


    沈棠:“稟陛下,此事關乎於南衣北衣的聲譽,因此府裏並未張揚,隻對外宣稱出了意外。”


    皇帝重重哼了聲,麵上一片怒意,當初便覺得張衾此人心術有些不正,賜封號時特意選了仁儀二字,以此警醒他端端正正做人,卻沒想到他如今竟敢犯下如此大事:“來人!宣仁儀候進宮!”


    嘉和眉頭一凝,宣進宮?隻怕仁儀候還沒到,張貴妃與簡王便到了,等他們掌握了主動權,這案子怕就得草草結了。


    既然她來了,仁儀候今日就必死無疑,她絕不會讓他有半點周旋的餘地。


    沈棠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將隨身帶來的盒子高高舉過頭頂,義正言辭的道:


    “陛下,仁儀候這些年犯下的不止這一樁案子,這裏頭盡是這些年仁儀候殘害良家女子的證據,包括長安城有幾家花樓裏,都折了不少姑娘在他手裏,許多連屍首都尋不到,可因她們無背景無依靠,無人為其出頭,隻能憑白枉死,此次南衣北衣二人要不是發現的及時,同樣連屍首都尋不回,仁儀候人性泯滅,手段殘忍,所犯命案無數,求陛下為嘉和做主,為無辜命喪他手的女子做主!”


    皇帝被這一番話驚的坐直了身子,示意掌印太監將那盒子呈上去,裏頭的東西皇帝越看越心驚,還未看完便氣的拍了桌子怒吼道:“爾敢!”


    隨後瞪向掌印太監:此等大事,朕竟絲毫未聞!”


    掌印太監砰的跪倒在地:“奴才隻略有耳聞,並非有意隱瞞,請陛下贖罪。”


    皇帝一把將盒子砸在掌印太監的麵前:“長安城就這麽大的地方,他張衾如何敢隻手遮天,你們這些人都是混吃等死嗎!”


    掌印太監不敢辯解,隻磕頭念著陛下息怒。


    發火歸發火,然這其中的原因皇帝卻門兒清,仁儀候是張貴妃的嫡親兄長,張貴妃向來得寵,隻要沒犯什麽大事,他們這些下頭的人又豈會來他跟前找這些不愉快。


    這遭要不是動到了嘉和頭上,恐怕他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事。


    “來人!將仁儀候…”


    “貴妃駕到。”


    皇帝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沈棠垂下眼冷冷一笑,來的可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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