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麽不把空宿舍改成家屬樓呢?”


    “宿舍一間也就十來平,空的也就那麽兩三間,都騰出來給新結婚的小兩口住了,要是四代同堂擠十來平,我估計這廠能被鬧翻天。”姚珍珍撇了撇嘴,對於這個問題也很是頭疼,“其實廠裏也不是不想再蓋家屬樓,早些年那地都批下來了,你看現在的家屬樓後邊就是一大片空地,但是磚廠那邊都可著上邊供應,到咱們這連點渣滓都不剩了,有地皮也沒材料,廠裏也沒辦法。”


    計劃經濟的時代,磚廠的計劃都被上邊的要走了,鋼鐵廠就算再有能力,好歹擠一擠還能住,有更難的廠子等著用磚,自然可著困難的來,大家共同進步嘛。


    了解了情況,林冉就想回廣播室,把今天的會議記錄整理下,寫個稿子明天讀,這也是許主任特意交代過的。


    姚珍珍走了兩步回頭叫林冉,“冉冉,要不咱別回辦公室了,你陪我去洗澡吧,兩天沒洗我身上都快臭死了。”


    每天都在空間洗澡的林冉剛想拒絕,卻想到自己來到廠裏就沒去過澡堂,這麽熱的夏天,怕引起別人懷疑,隻好答應下來,兩個人各自回去拿用具。


    第47章


    林冉回宿舍放下會議記錄,拿著洗漱用品到約到的地方等姚珍珍。


    兩人並排走著到澡堂,隻見櫃台後,一個麵色發紅的小姑娘站在那裏,不正是前兩天在宿舍樓下碰到的馮曼麗麽?


    澡堂這地方人來人往,男人女人都要往前台辦手續,難怪馮曼麗想去當廣播員了,這工作確實不適合女孩子,想起那天在財務室鄭秀琴的為難,林冉才恍然大悟。


    腦門上貼著一貼清涼貼,馮曼麗看到兩人,有些無精打采的打了招呼,在本子上記下名字,給了鑰匙,就放人進去。洗澡的錢是每月交到財務那裏統一扣除的,所以她和鄭秀琴走的比較近。


    鋼鐵廠最不缺的大概就是熱量了,炎熱的夏天,悶熱的澡堂,林冉和姚珍珍洗的簡直是戰鬥澡,就急匆匆的出來了,再不出來,兩個人不是被烤熟,就是悶死,姚珍珍還感慨不如在家隨便擦擦了,太受罪了。


    還鑰匙的時候,馮曼麗有些不好意思,看向林冉,“剛剛秀琴來跟我說你們開會了。不管你相不相信,錢紅的事真的不是我指使的。”


    錢紅不是剛在會上點名她的那個人麽?怎麽又和馮曼麗扯上關係了?林冉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無所謂的點了點頭,這個馮曼麗消息還挺快,她們進去也不過才二十分鍾。


    出門的時候,姚珍珍也有些不解,但還是告訴林冉錢紅和馮曼麗交好的事情。林冉本以為錢紅是因為廣播員的位置而針對她,沒想到居然是‘為朋友出氣’,也是有些無語。


    *


    “你說錢紅?”正領著林冉往黑市走的田文靜,聽到林冉的話,驚訝開口。“要是她的話,我倒是聽了個事,不知道有沒有關聯。”


    “我那天在食堂吃飯,她們幾個在我旁邊桌,我聽馮曼麗說她要當廣播員,到時候要是錢紅不想在車間了,可以接她的活。”田文靜認真回憶,“那天我就聽了一嘴就幹活去了,沒想到後來當廣播員的是你,我還以為這事就算過去了呢。”


    林冉對錢紅的猜測已經過了好幾版本,原以為是對廣播員位置有意,後來以為是為馮曼麗打抱不平,最後卻原來還是因為自己沒有得利,才針對自己的麽?


    雖然一個人為了利益而怨恨別人可以理解,但有一點倒是讓她很想不通,“我下午和珍珍去洗澡的時候看了,澡堂又熱,男人又多,我看馮曼麗就挺不習慣的,錢紅怎麽還想接那個工作?”


    “車間那是啥地方,你多去幾次就知道了,錢紅就是個流水線女工,每天和鋼水打交道,對比來說,還是澡堂更好一些吧。”田文靜誇張的比劃了下兩者溫度的差距。


    說這話的功夫,黑市已經近在眼前了。


    田文靜像是多次來過黑市的老手,很快就找到一個賣清涼貼的小販聊上,林冉打了招呼,自己逛開了。


    這裏有默認的規矩,幾個人不能聚在一起,引人側目,也不利於逃跑。田文靜揮了揮手,同意林冉自己逛逛,隻是說碰到雪花膏的話,記得幫帶一罐。


    “冉冉姐,你怎麽來了?”一個小販湊了過來小聲問,正是林冉逛著要找的鍾骨,“姐你缺啥跟我說,我想辦法幫你弄到。”


    “陪別人來的,今天賣的怎麽樣?”林冉低著頭看鍾骨籃子裏的東西,看到雪花膏,從籃子裏拿出來兩瓶,又蓋上藍布,“要兩瓶這個”。


    把林冉的錢推了回去,鍾骨從兜裏掏出一塊裏麵裹著東西的手絹,“姐,早上大家夥兒把清涼貼運走了,這是咱們賣的錢,說好的你八我二,這裏是六百四你收好。”


    該是自己的林冉也不推讓,該付的也不會白拿人家的,堅持給了二十六塊錢,林冉接過手絹放進兜裏,順便把手絹裏的錢送到空間,這大夏天的衣服薄,這麽厚一遝塞在兜裏容易丟也容易被人惦記。


    “那就謝謝姐了,”鍾骨收下錢,笑嘻嘻的說出自己湊過來的目的,“姐你來的正好,我正愁有個事,不知道該不該找你商量呢。”


    “上午時候我碰到一夥兒外地來的兄弟,聽口音好像是東北的,他們想跟咱們進些這個膠皮鞋雪花膏。正猶豫呢,就碰到姐了,這也趕巧,姐你說這生意咱能做麽?”鍾骨的話帶著小心,他本來是想拒絕的,畢竟這批貨看著雖多,可也不夠他長時間賣的。但碰到林冉,這個問題自然就不用他糾結了,還記得昨天林冉才說過可以和黑市的朋友們合作更多的貨物,那說明林冉還能提供些貨物的。


    “他們要多少?”


    “這個數,”鍾骨隱蔽的用手比劃了幾下。


    石景縣的市場才剛剛打開,還沒有鋪開來,一夥兒外地來的人,不知根知底,林冉有些不放心,還是謹慎的拒絕了,“不做了,我手裏的東西也不多,暫時先可著你和你朋友們來。”


    林冉的拒絕算是給了鍾骨一顆定心丸,這話證明,林冉還是能繼續給他和小夥伴供貨的。


    黑市的入口處,田文靜拿著幾包清涼貼站在那裏,左顧右盼,終於等來林冉。


    看著林冉遞過來的東西,田文靜有些驚喜,“哇,你運氣太好了吧,我問了好幾個都說不賣這個,謝謝冉冉,我回去給你錢。”


    “行,”林冉接過田文靜遞過來的捎帶的清涼貼應聲,心想:唯一賣雪花膏的在跟自己聊天,田文靜可不就碰不上嘛。


    *


    宿舍裏,田文靜把錢給林冉後就去上工了,留下林冉一個人對著會議記錄發呆。


    剛剛跟鍾骨的聊天,讓林冉想起了很多她前世小時候的事情。


    她前世的老家,就在東北。那裏有她數不清的回憶,有父母的、姥姥的,太多太多。還記得小時候姥姥總是背著她,邊走邊講故事,講自己年輕的時候,講林冉剛出生的時候。


    前世,林冉的姥姥出生於十九世紀四十年代,是跟著姥爺闖關東過來的,據姥姥回憶說,她剛到東北的時候,是在一家磚窯廠上班,後來磚廠效益不景氣慢慢就倒閉了,家裏後來靠姥爺在林業局工作養家。


    至於磚廠倒閉的原因,好像是說廠長年輕,過於有魄力,在別人家搞先計劃後生產的時候,自己搞起了先生產再經營的路子,結果翻了船。


    林冉來到七十年代後,已經很少會想起上輩子的人和事了,很多事情經不起細想,越想,心裏越惦記。林冉止不住的想:這個時代的姥姥在哪裏?會不會在東北?在磚窯廠裏?


    她想找姥姥,想試著看看能不能找到,心裏越迫切,腦子就越發冷靜。


    在手裏的空白紙上無意識的寫下幾個字:姥姥、東北、磚窯廠、家屬樓,最後一道橫線,串聯在一起。


    林冉揭下草稿紙,撕的粉碎仍在垃


    圾桶裏,起身就往外走。這個時間廠裏還沒下工,高廠長還在辦公室,她要去找高廠長。


    *


    拿著財務剛剛送來的一遝大團結和高廠長剛開出來的介紹信,林冉從辦公室往外走,還覺得一切順利的像做夢一樣。


    還記得剛剛高廠長殷切盼望,又努力克製的眼神,“冉冉,這事兒如果成了,我代表廠裏三千七百八十個職工感謝你。如果不能成,也別給自己壓力,就當出門散散心,無論如何,安全第一。”


    省城的磚窯廠掉鏈子,找外援早就上了高廠長的記事本,但外援談何容易,信息滯後,交通不便,東北那個充滿神奇的地方或許可以成為一個突破。高廠長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又有些對林冉的小小期盼,從財務處支來了一千元錢作為第一批款項,讓林冉帶著出發。


    財務處的趙嬸雖然對廠長的決定有些質疑,但還是送來了錢。主席萬歲,這年頭也沒人會大膽吞公產,隻是怕孩子小拿丟了,不過那也不怕,劉秀還在廠裏上工,工資一個月也有三十多塊。


    淘寶在手,林冉不會讓這趟公出跑空,但麵對高廠長的信任,林冉還是覺得手裏的介紹信重若千斤。


    *


    “你說你要去哪?”二車間裏,一道尖利的女聲響起,隱藏在機器轟鳴下。


    林冉第一次見劉秀這麽著急的樣子,趕忙拉著人坐了下來,“媽你別激動,你坐著,你聽我說。”


    辦公室裏,剛見到女兒回城,就聽人自告奮勇要去東北出差,劉秀根本不能平靜,“你一個小姑娘家家,好不容易有個穩定的工作,冉冉你聽媽的,咱去跟廠長說一聲,不去了啊,東北那麽遠,你這消息也不靠譜,要是讓廠裏空歡喜一場,指不定有多少人反而怨上你呢。”


    “媽~”,耳邊的念叨還在繼續,林冉感受著被母親惦記的感覺,才撒嬌出聲,“你就讓我去吧,我保證這消息可靠,再說了,廠長說了,我回來之前這事都不聲張,成了記功,不成就當沒這事。”


    “媽就是怕你一個人出遠門,不安全,”自己的女兒從小長在縣城,大一些被帶回鄉下,從來沒有獨立出去過,劉秀擔心的不行。


    “媽你得相信你女兒,你忘了我是怎麽回城裏的了?你女兒厲害著呢,這事要是成了,咱倆也不用分開住了。”林冉誘導劉秀往好的地方想。


    這話讓劉秀想到當年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時候,不禁有些向往,而且事成定局,女兒心意已決,劉秀帶著女兒遠行的擔憂,又帶著支持女兒敢拚敢闖的自豪,這樣複雜矛盾的心情殷切叮囑。


    絮絮叨叨著外麵的情況,劉秀就感覺額頭一陣清涼,拿下來一看,是一個薄薄的黏糊糊的白色貼片,“這是最近大家常提的那個什麽清涼貼?”


    第48章


    “不愧是我媽,一眼就認出來了。”林冉變戲法似的又拿出來幾包,放在劉秀的辦公桌上,“你這車間太熱了,我特意給你買的,熱了貼一貼。”


    又把剩下那瓶雪花膏放在劉秀的桌子上,林冉先表明,“你不用惦記我,我那有用的,這是特意給你買的,您可別推。”


    嘴上說著女兒亂花錢,但劉秀心裏還是甜絲絲的,女兒這是體貼自己呢,“買這老些東西花了不少錢吧,媽剛發了工資尋思晚上給你送去呢,正好你來了就拿回去吧,”


    “媽我不用,我也是有工資的人了,您的錢您自己留著就行。”林冉往回推。


    看到林冉拒絕,劉秀硬塞過去說,“你下個月才發工資呢,聽嗎的話,拿著買點好吃的,你看你瘦的,媽都心疼。再說了出差路上花銷大,你帶著點媽也安心。好了,媽不跟你說了,你趕緊回去吧,媽這挺忙的,明天幾點走媽再去送你。”


    被推著出了辦公室的門,看著劉秀急匆匆上機床的清瘦背影,林冉感覺鼻子酸酸的。這就是為什麽清涼貼利潤那麽低,她還是堅持用它來打開石景縣的供貨市場的原因。


    林冉折騰這麽多的目的,不過是想讓媽媽劉秀能光明正大的用上這東西。別人在車間裏汗流浹背的時候,劉秀是不可能自己一個人帖這種稀罕東西的,劉秀經曆過的事情,讓她小心翼翼草木皆兵,不敢跟她人有任何不同。所以隻有把清涼貼在石景縣普及開來,才能讓劉秀光明正大的用上。


    等到大家接受清涼貼的存在了,林冉再給劉秀存上幾百貼夠這個夏天用的,就不打算再供應這東西了,到那時,供貨的市場被打開,林冉還有很多東西等著去賣,利薄又占地的清涼貼就會退出她的賺錢計劃。


    *


    出發之前還耽誤了一上午,因為南江省沒有直達東北的列車,所以需要在北京或者上海中轉一下。


    抱著對這時首都的向往和好奇,林冉選擇了北京站為中轉。但這時候去北京的票可不好買,需要‘進京許可證’的,所以高廠長又跑了趟縣大樓,辦好一切手續,這才讓林冉離開。


    揮別淚眼朦朧的劉秀,窩在開著窗戶呼呼熱風的臥鋪車廂裏,林冉看著外麵的場景變換來去,終於在第二天上午到達北京。


    人來人往的北京站口,林冉麵色難看的挎著一個綠挎包走了出來,昨晚他們這節車廂一直沒關窗戶,暈車加上吹風,讓她有些不太舒服。


    旁邊一個人背著行李急匆匆往前走,路過林冉時,後麵超寬的行李撞的林冉一個趔趄,幸好被一個好心嬸子扶了一把才站穩。


    忍著嗓子裏的癢意道謝,林冉想起上車之前,高廠長交代過來京的注意事項,環顧車站口四周,終於在一個長長的隊伍包圍地方,找到一個‘旅館介紹處’的牌子。


    和別處有介紹信就能隨便找個招待所不同,北京的製度相對來說嚴格一些,因公出門的在這裏,就算有介紹信,也要在‘旅館介紹處’排隊,等辦事員分配住處。


    掛在長長的隊伍後麵,林冉打量著這時候的北京站,紅字、國旗、站崗、行人或嚴肅或喜悅,依稀能找到些上輩子熟識的痕跡。


    “南江省石景縣,鋼鐵廠,中轉,女”林冉排到的是一個較為年輕的接待員,因為每天接待太多人,所以接待員頭也不抬,話也簡短的念著林冉的介紹信,“去西城區‘前門’那吧。”


    連招待所的全名都懶得念,接待員寫下幾個字,蓋了戳,連著介紹信一起還給了林冉。


    把東西往挎包裏隨手一放,放進空間,林冉又排隊買了後天最近一趟到東北老家的票,沒有全國聯網的購票就是不方便,隻能到哪在哪買。


    坐著公交車一路打聽,林冉這才知道自己要去的不是八大飯店之一的‘前門飯店’,而是前門這片一個小招待所,聽說住飯店得去第一服務局開介紹信,但還不一定開的到,隻是中轉兩天,林冉也沒去折騰。


    “李姐,住宿一位,”終於找到地方,林冉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把介紹信和接待員給的條子一起放到櫃台上。


    櫃台後,一個化著淡妝的女人停下織毛衣的動作,拿過條子開始辦手續,有些疑惑,“小姑娘瞧著麵生,沒來過咱這吧,怎麽知道我姓李?”


    “我親戚有人常來北京出差,跟我說過咱這招待所有個李姐人特好,我進門看著您麵善,試探的叫了聲,沒想到真讓我碰上您了。”林冉的目光掃過櫃台裏,那裏有一個工作牌被剛放下的毛衣壓住一半,看不到名字,隻能看到個‘李’姓。


    “小姑娘你也太會說話了,哈哈哈哈,”好聽話誰都樂意聽,李姐被誇的合不攏嘴,拿鑰匙的手一拐彎,拿起上邊單獨掛著的幾把鑰匙之一,“你住307吧,那屋朝南帶窗,沒事還能看看咱首都的景兒,都是一塊錢一天的標準。”


    聽著這話,這次分到的房間應該條件不差,林冉放了一半心,交了兩天的錢拿過鑰匙。


    “那可太謝謝李姐了,您再跟我說說咱這邊有什麽好玩的地方唄?”林冉湊了過去跟李姐套近乎。


    “咱這能逛的地兒可太多了,怕你逛的都辦不完事。”李姐打趣一句。


    “我在北京就是中轉,後天就得去下一站呢。好不容易來趟首都,您不得讓我多看看咱首都的樣子呀。”林冉胳膊拄在櫃台上,從‘挎包’裏掏出一包瓜子遞過去,“李姐~你就跟我講講唄~”


    對劉秀無往不利的撒嬌對年近四十的李姐也一樣有用,看著和自家大閨女年紀相仿的林冉,李姐接過瓜子嗑了起來,給林冉講起這兩天都能去周邊哪裏玩。


    林冉偶爾插幾句嘴,把想打聽的地都問了出來,又誇了李姐懂得真多,等到下一個來人都辦好了手續,這才意猶未盡的結束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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