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犯罪分子如何精心策劃,有一件事絕對可以肯定,他們在離開現場之前一定會留下破綻!」


    這幾日,王寒腦中不時會回想起賀菀導員與警官們說的話。


    雖然這一路都被帶在賀菀身邊“觀摩學習”,但他的時間相對自由,賀菀並沒有強製他做任何事,也並非讓他寸步不離。


    看賀菀的樣子,似乎遇到了難題。


    而短短幾日的接觸,王寒也終於認清了賀菀骨子裏實在是個不肯服輸的性子,再加上警官們對她崇拜佩服的不得了,全都指望她來破獲此等重案的樣子。


    她在犯罪學的領域裏深受追捧。


    也許以往,她是個無往而不利的破案高手。


    看來這次不解決案情,她是不會輕易走了。


    於是經常可見一幕奇怪的場景。


    賀菀與人查案時,旁邊經常會有個年輕人,手裏拿著本書靠在不遠處看,一副若無其事。


    形影不離,但又仿佛不存在。


    這件案子說起來,幾個重點其實已經被抓牢。


    首先是犯罪現場。


    第一,指紋。


    辦案人員已經提取過案發現場的樣品,均無指紋線索,可見罪犯非常謹慎,是個不好對付的家夥。


    第二,屍體。


    根據屍檢報告,兩個死者確係中毒而亡。


    第三,懸掛的公雞。


    這可能是目前最無解的存在,連犯罪學專家賀菀都感到棘手,辦案組成員更是一籌莫展。


    雞也是被毒死的,但這有什麽關聯呢,這是一種暗示還是什麽?


    令人難以理解罪犯到底在想些什麽,其人的腦殼是有多麽的詭異,才會在凶案現場吊一隻雞。


    或者說這僅僅隻是一種挑釁,罪犯對正義的挑釁?


    第四,地上的奇特符號。


    賀菀推測,這些符號大概是某種古老文字,於是她帶著那個叫張莉的女警官去拜會了一位文字研究專家,卻隻得到了否定的回答,說是不認識這種“所謂的文字”,專家稱也可能是他孤陋寡聞。


    再加上現場沒有任何監控……


    賀菀別無他法,隻能再從其他途徑入手偵查。


    從被害人身份關係上來看,兩人應係婚外情關係,男人已有家庭,夫妻關係不怎麽樣,他的妻子對男人的死表現得異常冷漠,這反常的情況讓警務人員感到詫異,而且意外發現男性被害人的妻子並沒有當天晚上的不在場證明!


    在這個時候,男性被害人妻子理所當然的成了犯罪嫌疑人之一!


    孫亞琴意識到辦案組態度的變化,情緒上有很大波動,變得焦躁不安,憤怒激動,歇斯底裏。


    她重複自己這幾天沒見過自己丈夫胡鵬舉,根本不知道他在幹什麽,也跟他的死毫無關係!


    賀菀感覺很奇怪,但她認為孫亞琴不是凶手,並未執著於把目光盯在這樣一個崩潰邊緣的女人身上。


    賀菀相信自己的判斷,從肢體分析的角度,孫亞琴沒有撒謊。


    從見到孫亞琴第一麵開始,從她聽到自己丈夫死訊的那一刻,賀菀觀察過她的所有細節,她確實不曾提前知道胡鵬舉已發生不測。


    另一名死者的背景也調查過了,李霜霜隻是一個夜店的賣酒女,並無可疑之處。


    不論怎麽看,發生過家庭矛盾的男性死者都更像是此案的因由。


    而且從職業上來看,胡鵬舉是個商人,生意場上得罪了什麽人,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午飯過後,王寒閑極無聊,借了一台電腦。


    賀菀看到他在與電腦下象棋,人機對戰,不由得皺了皺眉。


    可能是受到了案情影響,賀菀的心情不見得多麽明朗,此刻又看到王寒“無所事事”的坐在那玩遊戲,心情不禁更加低沉。


    第二天賀菀有了新的發現,胡鵬舉的妻子孫亞琴女士,竟然出門與一名男子幽會,而那名男子正是胡鵬舉生意上的一名合夥人。


    賀菀還沒來得及分析這奇葩的案情走向,負責此案的警員們已經像聞到腥味的貓,找了個自認為恰當的時機,私下攔住孫亞琴的幽會對象孟艾,要求他“配合調查”。


    那跟在賀菀屁股後麵的女警官更是覺得不可思議,轉而又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真是一盤感情大戲,因外遇鋌而走險謀殺親夫,甚至瓜分其財產,這就通了!


    眾人都覺得快要水落石出了。


    然而調查結果卻與想象的相去甚遠,孟艾此人對胡鵬舉之死猶不知情,孫亞琴根本就沒有與他說過任何關於胡鵬舉的消息,他還奇怪這兩天胡鵬舉怎麽不見人影了……


    “難道我們是被孫亞琴那女人給耍了?她是故意在這個節骨眼上找孟艾見麵,來轉移我們的視線?但這麽做的目的又是什麽呢?會不會是掩護真正的凶手?”


    警局中,眾人麵麵相覷,會議開了一半,也沒討論出個頭緒。


    案件一時間更加撲朔迷離。


    夜晚,賀菀走上了天台,王寒在下麵看見,也跟了上去,靠在樓梯的旁邊,看到賀導員正在吹風,清冷的麵孔上浮現思索的神色。


    王寒幹脆閉上眼睛,微仰起頭,一動不動,任風吹拂麵龐。


    就這麽呆了一會兒。


    賀菀轉身看到王寒安逸舒適的模樣,歎了口氣,問道:“最近這幾日,你可有收獲?”


    王寒睜開眼睛,向賀菀望去,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解讀出一縷若有若無的不滿。


    賀菀注意到他嘴角似乎有一瞬間的上揚,像是苦笑了一下,又像是洞悉某事後的得意和自信。


    王寒想了想,說道:“《墳·摩羅詩力說》有句話:苟奴隸立其前,必衷悲而疾視,衷悲所以哀其不幸,疾視所以怒其不爭。”


    賀菀聽到王寒念這些,不禁再次蹙眉。


    “這就是你的收獲?”


    王寒搖了搖頭。


    “不,隻是剛好想起來而已。”


    “舞文弄墨,不如看一些實際的問題,與才情相比,邏輯更重要。”賀菀不太高興,就差點明,那些之乎者也的東西華而不實。


    王寒一愣,而後笑了笑沒有反駁。他確實是有感而發而已,也隻是突然想起來這麽一句。


    如果不是因為這場凶案,他也不會想起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話。


    “那好吧,我就談談我的收獲。”王寒覺得自己差不多該做匯報了,也就認真起來,“我最大的收獲,其實你早就說過。”


    “就是賀導員你說的那段話:無論犯罪分子如何精心策劃,有一件事絕對可以肯定,他們在離開現場之前一定會留下破綻!”


    “這話是您對警官們說的,對我這個非專業人士來說,如果不加留意,跟喝了口雞湯沒多大區別,從左邊耳朵聽進去,從右邊耳朵溜出來,睡上一覺什麽都忘了,絕對不會想起什麽犯罪分子的策劃,更不會去思考凶案現場的破綻!”


    “不過巧就巧在我是個新人,愛認死理,尤其是對專家的話,奉若聖旨真理,畢竟自己沒這方麵的經驗,妄自猜測胡亂推理還不如聽聽專家的意見……”


    “仿佛有一種魔力,讓我對精心策劃這四個字難以忘卻,我至今都忘不掉進那個房間時第一眼看到的畫麵,不知道賀導員注意到了沒有,要說整個罪犯現場,看似最與案情無關的,恐怕就是我們第一眼所看到的,那隻吊在半空中的雞,和地麵上奇怪的圖案!”


    賀菀蹙眉,道:“我們查過,世界上沒有那種文字符號,華夏也沒有類似的巫蠱邪術儀式,所以暫時排除了這種可能……也許那隻是凶手打亂我們思維故設的障礙,沒有任何實際的含義,就像凶手臨時起意所做的惡作劇,他在內心中將自己放在警方的對立麵,向我們發出挑釁,甚至他每天還會觀看新聞,暗暗嘲笑我們的無能!”


    “你猜的對,那個凶手內心有些病態,不過,絕對不可能是臨時起意,哪怕是在行凶前臨時起意,都不太可能,更不會是在行凶後臨時起意留下那樣的布置!”


    “你怎麽能夠肯定?”賀菀不置可否,“怎麽得出這個判斷?”


    “因為這是一場經過精心策劃的案件,凶手在殺人之前就已經在自己腦海裏演練過無數次,他等的隻是一個機會而已……”


    “什麽?!”賀菀終於吃驚,怔怔的望著樓梯口那裏的男生,對他的話感到無比的悚然。


    無數的念頭在她腦子裏閃過,她努力梳理著所有信息,口中喃喃自語,“所以,被吊起來的雞和那個圖案,才是案件的關鍵點,因為凶手早就在作案之前確定了作案的方式,確定了這種儀式,而隻有作案對象是臨時選擇的?”


    “不,作案對象也是早就選擇好了。”


    王寒糾正道:“隻不過,凶手要殺的不是胡鵬舉,而是李霜霜。”


    這實在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賀菀一時間根本想不明白,隻蹙額不語。


    想了一會,還是毫無頭緒。


    “為什麽是李霜霜,你查到了一些什麽,說來聽聽?”


    “其實很簡單,你們應該也查過李霜霜,知道她其實上過研究生,不過還沒畢業就離開學校了,後來混跡於各種酒吧……”


    “嗯,非常可惜。”也許是為那女孩子的前途而惋惜,賀菀知道,這其中多半發生了某些事情,導致李霜霜走上後來的道路。


    “是啊,非常可惜,所以,對於她的墮落,別人也同樣會感慨,尤其是那些,犧牲了自己前途才成就了她的人,甚至是被她拋棄過的人,難免生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想法,如果自己心中曾經的女神隻是別人眼裏的玩物,在夜場裏自甘墮落豔舞動人,迷醉在燈紅酒綠的世界裏,拜倒在金錢之下,深陷於花言巧語的牢籠,成為富人的高級玩偶,痛心之餘,嫉妒,憤恨,甚至,想要親手毀滅她!”


    “你……”


    賀菀驚駭於王寒的言談,認為他的想法非常危險,尤其是他說這種話時是如此的漫不經心。


    察覺到賀菀目光古怪,王寒一愣,趕忙補了一句:“凶手就是這麽想的,我說的是凶手的想法!”


    “你怎麽知道?”縱使賀菀推理過無數的案件,也未碰到過如此變態的凶手,如果深挖其心理活動,也不知是何等的扭曲和複雜。


    但是,王寒怎麽知道的?


    這幾天她一直都是看著他的,甚至可以說每個場合都在觀察他,內心給他下著評語,打著分數。


    他沒有脫離過自己的眼皮子,也沒有做什麽特別的事情,難道僅僅是根據已知的那些,大家都知道的線索,就畫出了凶手的肖像?而且還得出了凶手的犯罪動機?


    這麽推理,合理嗎?


    “李霜霜,宿皖人,畢業於蒙城工業大學原計算機係,結業考試專業排名第6位,與保研名額失之交臂。第五名的學生叫連少思,自動放棄保研名額,李霜霜因而保研成功。連少思憑借實力考研成功,後畢業於西城大學社會人類學專業,研究方向為非洲社會文化,他曾經寫過一篇名為《尼羅河巫術論與毒藥裁決》的文章,學術水平非常高,後被其教授大量刪改原版內容並添加私貨修改為《阿讚德人的宗教觀念與法律程序》發表……”


    王寒平靜的敘述著,就像在講一個發生在自己身邊的同學身上的事情,說到這裏笑了笑,意味深長的看了賀菀一眼。


    “不湊巧,我剛好在當年的西城大學貼吧裏找到了連少思那篇《尼羅河巫術論與毒藥裁決》原文,因為當時被認為是學院內最具水平的論文初稿,曾有人拿出來分享,知道裏麵寫了什麽嗎?”


    “原文有這麽一段「對阿讚德人來說,沒有什麽像請教毒藥神諭那樣令他們感到高興。阿讚德人長途跋涉獲取向往的魔藥,毒藥神諭含有木質粉末,取自熱帶雨林爬行植物,這種植物屬於哪個屬或哪個種尚未確定,也不知道是否會對心髒產生影響。毒藥神諭像人一樣聆聽,像國王一樣斷案,但它既不是人也不是國王,它隻是一種粉末而已。阿讚德人在處理通奸案時,將藥品做成糊狀,塞進雞的嘴裏,對著流入雞腹的毒藥說:毒藥神諭,毒藥神諭,那個男人的軀體和那個女人的軀體結合在一起,他知道她身為女人的全部,她了解他身為男人的全部,若毒藥神諭聽到這些話,請殺死這隻雞!」”


    “神諭,怎麽解釋呢,就是一種超自然力量的中介,就像古代占卜所用的龜甲,毒藥神諭是阿讚德人所用的一種神諭,以此作為審判的依據,所以,凶案現場,地板上刻的圖案和符號,大概是「以通奸罪判處此人死刑」的意思吧……”


    “賀導員之所以查不到這種文字記錄,也找不到這類宗教儀式的出處,便是因為,連少思的那篇大作的原文沒有獲得發表,其研究成果不僅被竊取,原文也被大幅刪改,尤其是刪除了毒藥神諭的部分,這大概是學術研究者的悲哀,辛辛苦苦的考察研究,卻為他人做了嫁衣……我在貼吧內看到的原文,也隻剩下一部分,與連少思教授文章重合的部分,早已被刪除殆盡,畢竟,教授怎麽能抄學生呢!”


    說著,王寒冷淡的笑了一聲,雖是風輕雲淡,但卻像是在無情的嘲笑著學術界裏不為人知的一幕。


    廝人,可笑至極,肮髒的終究還是人心!


    賀菀早已呆住,愣愣的聽著王寒深奧的話語,那些陌生的宗教名詞,聞所未聞,令她胸口像是憋了長長的一口氣。


    今天,她屬實感覺自己被狠狠科普了一把。


    她驚歎而又不解的問道:“你是什麽時候查的?”


    “就是用電腦下象棋的時候啊,順便查了查。”王寒無所謂的說道,感覺話已經說完了,又重新靠在樓梯口那裏,看上去有些憊懶和安逸。


    風吹過,賀菀打了個哆嗦,回過神來,銀牙咬的作響,感情這家夥這兩天都在無聊的看戲呢!


    她有些懊惱道:“你之前怎麽不說?!”


    說話聲音都提高了不少。


    王寒驚訝的看著她,手一攤,“之前也沒人問我啊!”


    賀菀冷清的神態垮塌,忍不住白他一眼,竟有些別樣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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